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浓雾,笼罩在城市的上空,刺骨的寒风中夹杂着数不清的雪粒和黄沙,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而花坛里的四季青、美人蕉、月季等植被的身上,都如同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格子,都七点半啦?怎么还像小懒猪一样,赖在床上不起来?冬天早睡早起身体好。一会跟你爸到公园晨练去。”孙兰英敲着房门,嘱咐道。
“妈,求求您!让我多睡一会吧?好不容易今儿不上班。再说,眼皮子底下还打着架呢?实在睁不开。”
“那怎么行?你爸是制定者,我只负责监督。别啰嗦,赶紧的起床,就是用火柴杆撑起它,也不能随意的打乱规定好的训练计划。”
“这老规矩早应该废了?”她慢慢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不停地抱怨道:“再这么练下去,我都可以参加铁人三项全能比赛啦!”
“那敢情好!发展体育事业,为国争光。你看人家邓亚萍,个头虽小,但骨子里有一种不服输的坚韧。说不定……”
“打住!千万别指望我给您抱块金牌回来。要是抱个外甥嘛?我感觉还差不多。”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的说。
“死丫头,就知道耍贫嘴!”
朱志国腰板挺直的坐在沙发上,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我说你在屋里磨蹭什么呢?准备好就出发。”
“爸,我都坚持跑十七年了。你看今儿这破天气,还是批准,休息一天吧?”
“别跟我讲条件。告诉你,门都没有!”
“没门儿,那还有窗户呢!”
“唧唧咕咕的说什么?”
“夸您呀!夸您是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称职的军人。”
“言外之意,作为父亲就不称职啦?”
格子从屋里走出来,亲昵的趴在父亲的肩头,微笑着说,“我可没这么认为?那是您自己个硬往身上揽的。”说完,转身下楼。
“哎,等等……雾大,能见度低……慢点跑……锻炼需讲究方式和方法,以达到强体健身的效果……而不是盲目的讲求快速度……”朱志国在后面追着喊。
“爸,您悠着点吧!小心吃一嘴的沙土。”
……
当格子满头大汗的推开门,一眼就看到范柳渊正坐在饭桌前,津津有味的吃着她妈妈从附近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里买回来的早点。
“哎,稀罕!大清早的,你怎么跑来了?”她好奇的问。
“混饭吃呗!”
“信你才怪。”说完,她回房间换衣服。
“伯父,您的风采,不减当年!气势如虹,精神矍铄。我特佩服您坚忍不拔的意志和弘扬长征精神的境界。”
“这都是当兵那会儿磨练出来的。”朱志国喝了一口小米粥,接着说,“其实做任何事情,绝对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功贵在坚持。”
“柳渊,看到了吧?你伯父永远是人老心不老的革命党员,逮着个合适的机会,就不断的讲思想政治课。”孙兰英笑着说。
“不仅如此,还是个巨严厉的教练呢!”格子走上前,补充道。
“你看,粥快凉了。若有什么意见,等吃完饭后,可以一五一十的向本律师投诉。”范柳渊把碗筷推到她的面前,极其温柔的说。
“免啦!我宁愿私下达成和解协议,也不敢贸然走进你的黑衙门?主要是穷,没钱?弄不好有去无回。”
“干嘛要回来?做一名知县夫人,不好吗?”他嬉皮笑脸的回答。
“你以为自己是包拯,享尊荣妻随夫贵?美得你?”
“不敢高攀!他能阴阳两界,随便的出入。我要是有那种本事的话,保准实现人人相亲,人人为公,天下大同的局面。暂且抛去这点不说,就算我的脸上涂上十层锅底灰,估计都没他的黑。”
“你这是典型的以貌取人!他可是北宋清正廉洁不贪财贿,明断曲直昭雪冤狱,铁面无私不徇人情,立朝刚毅不畏权贵的脸黑心不黑的包青天。这些谁能比?”
“人家柳渊在逗你呢!他是有名的大律师,还会不知道这些?简直就是鲁班门前耍大刀,关公面前耍大斧,卖弄!”
“爸,你真以为我是弱智儿童呢?连几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我只是想给他加深一下印象,免得忘本。”
“对了,格子。这套黑白配的休闲装,什么牌子的?穿在你的身上,简直酷毙啦!凭这范儿站在T台上,绝对的力压群芳。”他趁机转移了话题,深情款款的说。
“这还用的着你夸吗?咱天生就是标准的衣服架子,随便的披上一条破麻袋,也能充分的体现出东方女性特有的简朴魅力。括弧,膝盖以上的超短裤裙除外。”
“看来,我们家的小编辑没被赞美声冲昏头脑,还是蛮清醒的。这点觉悟不错,骄傲之中保持自知之明。”
“伯父,为何这么说?”
“事实摆在眼前吗?你见过哪一个顶尖的模特是大象腿?没有是吧?其实,观众的眼光挑剔着呢?细微的瑕疵他们都会挖掘出来,何况是亚腰葫芦的体型?还好,你没开演艺公司或者做星探之类的。要不然,白纸黑字的签下来,等到你的艺人出场时,不被退票砸破头,也能赔个底朝天。”孙兰英分析透彻地说。
“能怪我吗?还不都是拜老爸的那套魔鬼式训练所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根据地球吸引力的作用,重心严重的下移。”
这时,朱志国站起来,抿了抿嘴,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份参考消息,慢条斯理的说:“我吃饱啦!你们接着聊。唉!人到了岁数,审美观也不赶趟,明显的过时啦!暂且不参与集体讨论,免得起纷争。”
“爸,您这是推卸责任逃避事实?”
“什么?耳背,听不清。”
“我说,您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当益壮!而且越来越精神,直接影响着我们小字辈们颓废的思想。”格子故意大声的喊。
“噢!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
“妈,您看我爸这人?总是在关键时刻打马虎眼。”
“当过领导的人都这样,特注重面子。一时半会儿的,放不下身架很正常,适应总要有足够的缓冲期吗!”孙兰英理解的说。
“未免太夸张了吧?又不是电脑卡机,还缓冲?您掰着手指头算算,爸从部队的岗位上下来,赋闲在家快满一年了吧?这么长的过渡时间,还没习惯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依我看,不是时间不够长,而是退休综合症,加上男性更年期提前。”她嘀咕道。
孙兰英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头,略带嗔怒地说:“就你懂得多?马上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端到厨房,刷碗洗筷子去!”
“我来我来。”范柳渊抢着去拿抹布。
“不用。干这种粗细活,还是女人比较专业,手脚麻利快。你若闲着没事,就到书房陪我爸喝茶去吧!”
“好唻!那娘子辛苦啦!”说完,他俯过身去,用力揽着她的细腰,偷偷地在她的唇瓣上啄吻了一下。
“干嘛你?行为检点些!这可是在军人世家?难道没看见长官,站在旁边监督着吗?”格子推开他,撒娇地说。
孙兰英看着他们俩你侬我侬的恩爱样,眼前如同流星般的划过一个男人的影子,然后,坠落在深深的心海里,变成无言的叹息。
记忆在遗忘中清晰,在清晰中遗忘。
它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惆怅,像忘却了的忧愁。
当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和曾经深及血液的爱,被无情的岁月一点点地去掉。从此不再跟你有任何的瓜葛,充其量只是个路人甲,一个爱过的路人甲。
格子家的房间不大,两室一厅,实际居住面积总共不到60平米。但布置的很温馨,收拾的很干净。狭小的书房里,整洁有序,仿古的木架上琳琅满目。
“伯父,您刚才的那招三十六计走为上,实在是高!”范柳渊禁不住地竖起大拇指,无比佩服地说。
“学着点!日常生活中,难免会跟自己的老婆和女儿过招。记住,要以退为首。这样,既不伤夫妻的和气,又不伤父女的感情。顶多听她们唠叨几句。你就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是一阵过堂风。”
“嗯!家庭秘笈之葵花宝典。”
“你说对啦!其实过日子跟练武也差不多,都要潜心钻研,用心领会。并且在简单的套路和招式中寻找成为高手的契机。”
“伯父,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您干脆收我为闭门弟子,怎么样?”
“没问题啊!那你是当我的女婿呢?还是徒弟?任选其一吧!”
“我这人比较贪心,想两者兼备。”
“好,像个纯爷们儿!什么话都不藏着掖着。”
“爸,你们躲在这里研究什么呢?那么神秘?”
“男人之间的问题,没你什么事?”
“那好吧!我回房睡回笼觉去了,困死我啦!”
“哎,等等,格子。待会一起去我妈那儿,行吗?”范柳渊专注的看着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我说你怎么那么积极?一大清早的,跑我们家溜达。原来是早有预谋啊?”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接着说,“怎么?狐狸尾巴露出来,不打算收回去了?”
“无所谓。反正你也看到啦!”
“哦?态度这么不诚恳?”
“哪能呢?没看到,腰都快恳(啃)到地了吗?”说着,范柳渊来了个高含量的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腰。
看着他那副极端恶搞的滑稽样儿,她实在忍不住,不由得扑哧一笑,“虾米在拜佛吗?那么虔诚!”
“卑躬屈膝,只为博得红颜一笑。”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男人们为了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是不是什么招都能使出来?爸,您当年追我妈的时候,也这样用尽心思的讨好对方来着?”
“过程都是一样嘛!婚前是奴隶,婚后变将军!”
格子轻轻的挽着她爸的胳膊,直言不讳地道:“我看您呐!压根儿就没做过一天的奴隶,直接破格升级为将军了。”
“两百多年前,身高只有159CM的拿破仑,从无名鼠辈成为了法兰西帝国的缔造者,卓越的政治家,野心勃勃的军事家。在法国,人们记忆犹新的是他指挥意大利之战的成功而不是出征埃及的溃败。所谓浓缩的都是精华,不无道理。年仅30岁的他在君主的宝座上一坐就是14年多。这充分证明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对吧,伯父?”
“没错!好男儿志在四方嘛!哪能总窝在家里,被感情牵绊住前进的脚步!”朱志国煞有介事的说。
“爸,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铁杆司令啦?”
“军事机密!”范柳渊假装严肃的说。
“不说拉倒,我还不稀罕听呢!”她走到窗前,瞧了瞧,继续道,“真好!雾散了,太阳出来啦!正好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哎,你妈呢?”朱志国左右环顾,突然问。
“一会见不着,就紧张成这样?还说自己是大无畏的军人呢?”接着,格子又诙谐地调侃道,“您自己回卧室看看,不就知道了!干嘛非要多加一道无用的工序呢?”然后,她在镜子前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
“这不是为了节约成本吗!”
“爸,您真不知道,生态失衡,最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资源的过度开发和浪费,其干预程度超过了生态系统的阈值范围,并破坏了原有的平衡状态。”
“嗯!挺有哲理的。”朱志国赞同的点点头。
“那当然啦!小编辑的水平不是喝醋就能酸(算)出来的,深着呢!”说完,她穿好皮靴,美滋滋的打开门,准备出发。
朱志国站在客厅里,大声地警告说“自信过头了,就是自负!”
“您说什么?”格子故意的装聋作哑。
“你这孩子!臭脾气一点没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治了!”说完,她转身,径直下楼。
“等等我,等等我!”范柳渊赶紧从衣架上取下外套,抱在怀里,礼貌的说:“伯父,那我们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小心开车。同时,代问你母亲好!”
“谢谢伯父!我会的。”
家庭的历史是一架周而复始无法停息的机器,是一个转动着的轮子。这个齿轮,要不是轴会逐渐不可避免地磨损的话,会永远旋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