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一月初,沁罗国举国欢庆,沁罗王皇孙沁罗清远正式进关,以大皇孙的身份居住在皇宫东宫,与明国的太子身份无疑。
秋意甚浓,偶尔清晨微风拂来的时候,带来一丝丝感伤的凉意,尽管如此,沁罗国今年的秋天却仍是热热闹闹的,人们的心情好像丝毫没有收到影响,依然欢腾地迎接他们国的皇孙,热闹沸腾的背后,否极泰来的,是一种令人无言的伤感。
月宁远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他的皇爷就站在旁边,一直以一种莫名伤感的目光凝视他,继而将眼光放开,眺望到山河城墙外的小老百姓的生活里,慢慢的,眼里渗透出一种哀凉。
月宁远并未多注意这边沁罗王的心情,他的目光早早地,一直浇注在城墙下那朵小小的花儿上,明明这样的秋意撩人,几乎当所有的树木都开始枯萎的时候,这朵淡白色的小花儿却迎风摇曳,开得格外灿烂,好似人间季节变化完全就不影响它的生长,依旧青山在。
本来,那也是他月宁远的生活。
沁罗王看着月宁远冷意四泛的俊脸,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似是十分疲惫,“走吧,朕累了。”
月宁远这才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侧了侧脸,看向他的皇爷,微微颔首,然后侧侧身,见沁罗王一脸疲倦之色,温温和和开口道:“皇爷爷,注意身体。”
沁罗王点点头,由着下人搀扶自己,然后转身一步一个台阶,慢慢走下城墙,月宁远看着沁罗王有些苍老的背影,突然怔忪,然后回过神来,跟上沁罗王的步伐。
身后,城墙下,热闹非凡。
沈墨白醒来的时候林锦七正睁着圆黑黑的大眼睛看着他,眼里纯净明媚,毫无人间烟火的味道。
沈墨白好笑地看着她,终是觉得心里柔和一片,忍不住双臂用力,把她轻轻捞向怀里,“怎么了?”
林锦七自己觉得奇怪,以前看他,老是觉得特别不顺眼,如今一看他,明明还是那平凡的面容,只不过眼睫毛翘翘,嘴巴微抿起,却好看得紧,一看他,自己就觉得心口一直跳,跳的自己很烦躁,由着烦躁引出一点点的心痛。可是,沈墨白凤眼看着她的时候,自己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觉得好生奇怪。
还是赶紧离开他,问问师父怎么办比较好。
于是,林锦七从沈墨白的怀里掏出自己的脑袋来,十分决断道:“沈墨白,我要去找师父了。”
沈墨白微微一愣,好像本来也是因为她要寻她师父,顺路才一直一起上路,然后一路这样照顾她,纵容她,倒真是忘了初衷,如今经她一提,觉得自己还舍不得放人。
其实沈墨白早早地就明白自己的心意,就是这丫头心思如水,什么都不懂,自己才不放心把她放出去,以她这种个性,跳出了他给的条条框框的限制,怕是个惹事儿的主,不知道要招惹多少男人。心里不放心,脸上依然十分平静,连最初的那几分笑意还挂在脸上。
松了松手,沈墨白对上林锦七明媚的大眼睛,道:“这个我自是会帮你找,你先不着急,有了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林锦七嘟嘟小嘴,用手撑着沈墨白的胸膛,拉开一点距离,有些愤怒地涨红了小脸,“喂,你忘了我和你说过我和师父有秘密武器,不管师父在哪里,我都可以感应到嘛?”
听到这里,沈墨白微微一皱眉,每次听到这个,心里就莫名其妙的不舒服起来,好像一直在提醒自己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唯一的男人和林锦七是有心灵感应的,不管是谁,沈墨白就是觉得恼怒。
所以打心眼里就不承认这件事儿,如今林锦七一提起,倒是又记得了。
当下抿抿嘴,不说话。
林锦七用手搓了搓他的脸,“怎么了?”
回过神来,沈墨白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一个人不安全,等我把事务处理了,再和你一道。”
林锦七撇撇嘴,为什么到哪里都要跟着。
沈墨白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自是将她的神情尽收眼里,知道她小心眼里打的什么注意,便微微一笑,道:“找到你师父后,我自是不会在限制你了。”
林锦七大眼睛里立马晕开一种欢喜,明媚柔和,水汪汪的,“你说的是真的?”
沈墨白听她那语气,好似是在监狱里被关了好几十年突然得知自己被放生的喜悦,不觉好笑,当下严肃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林锦七仔细地想想,骗过她嘛?倒好像真是一次都没有。不过,就单单沈墨白放她自由这件小事儿就让她高兴不已了。
当下便重新凑到沈墨白的脸前,睁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勾住沈墨白的脖子,一个“吧唧”声响起,沈墨白干净的脸上出现一个亮晶晶的口水印。
突然间失笑,自己没说要放了她吧?说的不限制她不代表就放了她啊。
有时候,语言真是种神奇的东西。
沁罗王坐在书房里,眼前男子桀骜不驯,面带幕离,一身青袍,衬得他孤傲绝伦。
沁罗王笑了笑,道:“国师,别来无恙啊。”
那男子低低地笑了声,“皇帝,人就站在你面前,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语气是十分轻松自在的,没有半点尊重的成分,沁罗王听后倒也好像是早早就知道这个国师的脾气,也没多在意,只是仍然笑笑,手上握着的笔还没放下,便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撒开几点墨点。
那男子听得几声十分细小的声响,又笑道:“皇帝,你老了。”
沁罗王不得不承认,于是,放下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背对着那男子,声音苍老而哀凉,“是啊,朕是老了,就怕这江山等我走了之后,会撒上自己亲骨肉的血,让我在地狱下也不得安宁啊。”
男子看了看沁罗王一眼,嗤笑道:“难得你竟然还肯认老,”顿了顿,继续道:“既然放下了,就由着下面去折腾,皇帝,你该知道,这江山之主,从来都是踏着自己手足骨肉砌成的台阶一步步走来的。你这担心,倒是多余了。”
沁罗王苦笑了声,侧侧脸,看着眼前这个几十年来不曾衰老过的国师,仍是一副青年模样,身材挺拔高大,秀气绝伦,隐隐的露出几分霸气来,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其实,这国师,还真是没人知道他到底几岁了。
“是啊,朕确实担心多余了。”叹了叹,才想起正事,这才正色道:“国师此番前来,是有要紧事?”
男子慵懒地坐在檀木椅子上,修长的双手微微遮掩因为困倦之极而呵欠的嘴,神情懒散,道:“也没多大的事儿,听说,当年月罗出走还是有隐情的,皇帝,你们的家事我一点都不想管,不过,这事还是影响了我预料的某些事。”
顿了顿,好似完全不在乎沁罗王提到月罗时顿时苦涩的脸,男子微微一笑,“皇帝,此间有什么事还是说清楚的好。”
沁罗王看了看国师,才扯开一个淡淡的苦笑。
明明外面日光正好,却让人无比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