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月光下逐渐远去的若离背影,姬武痴痴的愣在了原地。一天之内他便从一个普通的穷小子,成为了情窦初开的少年。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只是他还全然不知罢了。
“嘶,好痛!”
若离在的时候,他居然忘却了身上的伤痛,待她一走才意识到自己遍体鳞伤。
煎熬了片刻后,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望了四周好几圈后,他惊异的发现除了自己躺过的土坑外,周围没有任何被翻动的痕迹,难道若离有天眼通?能窥透土地,望穿一切?
惊讶归惊讶,人都已经走了,想问都没办法问,于是他只好懊恼的走回了家。
一炷香的功夫后,他忽然望见一群人提着明晃晃的火把,在自己家的门口商议着什么。心惊之余,他立马躲到树林中,静静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陈、陈大哥,就这样烧了他家总不太好吧。万一有路人瞥见报官的话……”
“报官?谁敢!在临安我们陈家就是官!”陈志在几个少年的搀扶下,抬头傲视一圈众人,“胆小怕事的给我早点滚!”
陈志!又是他!这王八蛋想烧我家!
姬武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但身受重伤,对方又有十几个,无论怎样都没有胜算,只好忧虑万分的静观其变。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弟兄们,给我烧!”随着陈志的一声令下,十几根火把不约而同的扔向了姬武的家,木屋很快就被熊熊火势包围起来,漫天的烟雾和火光,照亮了方圆一里。
畜、畜生!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尝尝无家可归的痛苦!
姬武在心头怒骂一句暗暗起誓,嘴唇由于牙齿用力过度,泛出了点点猩红,一双机敏的眼中也溢出了泪光。火光在他眼中格外刺眼,生活了多年,充满与母亲回忆的屋子就这样被无情的烧毁。母亲的灵位,王昱哪儿借来的书籍,还有回忆,彻底化为灰烬……
这场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依旧在蔓延,陈志一群人中,有的兴奋,有的害怕。奇怪的是,姬武忽然注意到有一束目光冷冷的注视着自己,这股凄凉的杀气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顺着杀意的出处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目光同样投向自己,手指如同结印一般,不断变化,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居然出现一颗银白的光团,朦朦胧胧的呈烟雾状。
忽然,那少年的手指指向了自己,光团仿佛收到了他的命令,‘嗖’的一声破空而出,飞一般的袭向了他。
姬武一惊,立马扑倒向一旁。
只听‘啪’的一声,一颗大叔被光团击中,断成了两半,重重压倒在了地上。姬武见状更是惊惧不已,深深望了一眼少年后,撒腿就跑。
“咦,你们看那边的树怎么突然断了?”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树倒下的声音,众人朝哪儿一看,各个面露疑色。又不是冬天,树干怎会自行断成两半?
“许是树亦有情,伴随十数年的木屋付之一炬,陪其同行罢。”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阴冷的目光依旧望着姬武远去的方向,心里却在暗暗思量:何人助其脱困?莫非儒墨两家已经察觉到了?哼,下次我绝不会失手!
临安书院,王昱的房间忽的闪过一道黑影,此人正是若离。
“王先生,哦不,田大人,小女子若离,墨家九代弟子。前些日子受命赶来,今日已与姬武相遇,此人天资聪慧,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若离恭敬行了一礼,赞道。
王昱就是当初荐荆轲给燕太子丹,最后因太子一句戏言险些生亡的节侠田光。幸好当日荀子游历至燕国,忽而见此便出手相救。田光醒来后不再留恋尘世纷扰,便隐姓埋名投身与儒家修身养性,一晃便是七年。除了墨家与儒家上层人事以及燕太子夫妇外,再无他人知晓。前段日子,他收到了弟子的书信,便立即向墨家求援,若离便是墨家派来的援兵。
“多谢姑娘相助之恩。”王昱还了一礼后,紧缩眉头,徐徐说道:“既然你已与他相遇,想来其中缘由你也知晓了罢。”
“嗯,今日公子他两次险些遇害,观贼人手段,必是嬴政走狗所为。未曾想到,他们动手竟如此之快。”若离亦是有些不忍,驱使野兽吃人和活埋这等心狠手辣的手段,唯有暴君嬴政才会如此。
王昱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从书架中抽出一卷竹简递给了她,“此书乃是吾心血结晶,其中记载了儒墨两家互补之法,你将此书交予墨家巨子便是。”他顿了顿,又从墙壁上取下挂着的佩剑,悉心擦拭起了剑鞘,“老搭档,看来我们又要遭逢一场恶战了。”
“先生,我已依照您的吩咐将信物交予了他,此后自回暗中护送其回到咸阳。不过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望先生解答。”
放下了手中的佩剑后,王昱淡淡一笑,“你可是想问,为何不讲实情告知于他?呵呵,这小子性子刚烈至极,若是让他得知老夫性命攸关,他会肯就此离去?好在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质疑过我的身份。”
若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既如此小女子先行一步,愿早日与先生重聚。”言毕,再次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王昱的房间中。
“相聚?呵呵,希望罢……”
就在此时,姬武已经拼了命的跑到了临安书院,喘着粗气停留在王昱房外。当屋子被烧毁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决定要前往咸阳避难。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再回临安,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亦师亦友的王昱。
“先生,我是三傻。”他敲响了房门,不一会儿王昱便打开了房门。
一见他这副狼狈不堪,一身淤青的样子,王昱不禁心头一震,没想到仅仅一天的功夫,这孩子就受了那么多伤,看来临安已经不安全了。
“竟有如此之事?!”王昱先前已从若离口中得知事情经过,故作惊异状,但一听到姬武口中的白衣少年目光阴冷,还会使用妖术,顿时吃了一惊。
原本他以为嬴政只派了‘御兽使’前来,万万没想到连阴阳家都出动了!不禁心头一颤,看来嬴政这次是铁了心要杀了姬武,必须赶紧将他转移。
“先生、先生……”姬武见王昱皱眉苦思,久久不语连声唤道。
王昱摇摇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既如此,你便去咸阳罢了。只是路途遥远甚是艰辛,一切务必要小心谨慎才是!”说完,他又从书柜中抽出了一本帛书,递给了他,“这本《铁玉集》你虽看过,但未必能牢牢记住,便赠与你吧,将来或许能用得到。”
在这民不聊生、苛捐杂税,人民如草芥的时代,自己身无分文又要背井离乡,连个家都没有的情况下,王昱还能对自己如此,足以令姬武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伸出双手捧过《铁玉集》后,悉心的放入怀中,一脸凝重的朝王昱磕了三个响头,“先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可相见,望先生好自保重。若他日重逢,武必当竭力回报先生教导之恩!”
言罢,他深深看了王昱一眼,眼角滑落的泪滴无声息的滴到了地面上,溅出了丝丝泪花。他毅然的转身出门,生怕多留一秒会将祸事惹到王昱身上。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王昱的心头百味交集,或落寞、或欣慰、又或是怀念。
“呵呵,这孩子和他父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轻笑一句后,他又扶起了一旁的佩剑,“田光?节侠?虚名而已,老搭档为了天下,再陪我走最后一趟罢。”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眺望宽厚的城门上刻着的‘临安’二字,姬武吟唱起了昔日荆轲刺秦王时,临行前的诗歌。罢了,此处不留人,必有留人处!临安,我早晚会回来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