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三个月过去了，天气已渐渐转凉......赵欲晓这时的每月工资仍是61元，王主任说他还在试用期，只能发试用期工资（试用期为一年半，之后他每月的基本工资为72元）。不过，这几个月来他省吃俭用，除了买书，竟也积攒了30元。他身上的衣服虽说干净，但一眼便能看出是那种质地较差的化纤品；厂里有时安排个活动，他还要穿上那些被马清早已淘汰的不太花哨的衣服——算是他的“礼服”。
赵欲晓咬了咬牙，用他这仅存的30元钱到市文化宫交了“销售知识夜校学习班”的学费。这个时期，社会上各种学习班很多：有文学刊授学习班、英语学习班，计算机培训学习班，美术学习班等。回到住处后他和马清谈及此事，马清觉得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也闷得慌，便也交了学费，和赵欲晓一道来参加这个学习班。
这个在市文化宫的“销售知识夜校学习班”汇聚了四五十位社会上的男女青年。课桌也不分座号，学生们也没有被安排固定的座位——只是随便坐。今晚是他俩第一次来上学，马清一眼便看到前排有几个打扮得很新潮的女青年，便一拉赵欲晓，早已一屁股挨着一个女孩子坐下了。
几分钟后，有一位老师走上讲台，开始上课。虽然交了学费，但学生们并没有学习用的教材......看的出来，这位老师大概是从某个单位聘请来的老业务员，他津津乐道着过去走南闯北的辉煌，大谈如何拖欠对方款项等。赵欲晓感到他讲得很粗鄙和无聊，这哪是什么销售知识呀？也就是一个老业务员、“老江湖骗子”的现场经验交流会！他便希望着能在下次看到一位优秀的老师......真的，在商品大潮的冲击下，特别眼下又是买方市场，人们太需要销售方面的知识了。他认为买几本书自学的效果差一些，因为许多理论必须要与实践结合起来才容易领悟；他多么希望能有一位深谙此道的老师，能深入浅出地把这些知识讲授给他。
这时，他发现他的同学们大都没有留意听课：有聊天的，有打扑克牌的，还有眉来眼去谈恋爱的......猛然间，他用眼的余光发现马清的手正在悄悄滑向邻座那位妖里妖气的女青年的臀部......更令赵欲晓吃惊的是：在那个女青年身后，还有一双眼睛正在恶狠狠的盯着马清的手......
赵欲晓已预感到事情的不妙，忙用手拽了一下马清，示意他住手。但马清的那只手还是触到了那个“球体”的表面......赵欲晓看到还没等那个女青年作出反应，她身后的那个大汉早已忍耐不住站了起来......这个大汉的身材很高大，脸上有几块疤痕，只见他一挥手，几个男青年就都跟着他出去了......
教室里秩序混乱，学生的出出入入老师视而不见。
赵欲晓连忙悄悄把刚才的所见和预感告诉了马清。马清初时也吃了一惊，但随后他定了下神，大大咧咧的说道：“不管他，不用怕”......
下课的铃声响了，赵欲晓和马清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急匆匆驶出了校门......
赵欲晓忽然听到身后‘’啪‘！的一声响，紧接着就听到马清‘’啊‘’！的一声惨叫。
他回头一看，只见马清已被那个脸上有几块儿疤痕的大汉连人带车踢翻在地......赵欲晓连忙下车，见他的面前也突然出现了三个青年人。
赵欲晓放下自行车，也不理会这三个人，他转身走过去想拦一下那大汉的胳膊......但大汉那不经意的一推，他便被甩出了很远......随即，那壮汉已把马清的脸上打满了血。
看来马清今晚已是在劫难逃了......但不管怎样，好朋友遭此毒打他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他清楚自己的力量和大汉相比，只能算是螳臂挡车——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以自己的身体帮马清“堵枪眼”了。他又一次护在了马清的身前......随着大汉的一声：“生瓜蛋子，你也找死”！.......他只觉得鼻子一酸，眼前金星乱冒，鼻血一下子流了出来......还没有等他有任何反应，他也被重重地打倒在地。他的头上、背上、腰上被几个人重重地踩了几脚......
“我是汉光的窦三，你们有种的话明天还过来”！这个大汉用手指指着倒在地上的赵欲晓和马清“威风凛凛”地说，随后他的手向脑后一挥，那几个人便紧跟着他远去了......
赵欲晓和马清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都感觉自己灰溜溜的，就像是打了败仗的逃兵，两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在一同回归的路上，马清哭丧着脸对赵欲晓说：“都是我害了你，明天咱们可不能再来了......我日他奶奶的，这小子真妈的会干架”！
其实，赵欲晓的心里此时反倒比刚才好受多了，他只希望马清永远能记住方才的这一幕，以后别再偷偷摸摸的了......
第二天晚上，赵欲晓独自来到学习班（马清不敢再和他一同来了）......他见那个大汉果然就等在了文化宫的大门口——显然还是有备而来，那大汉身边竟还站着两位手提警棍、身着制服的人，看他们和大汉谈话的神态，就可以断定他们之间很亲密......
赵欲晓略作停顿，就毅然向文化宫的大门走去......大汉他们见来的只有赵欲晓一人，又没有丝毫打斗、复仇的意思，便也都没有过来为难他......
这晚，居然没有老师来上课，教室一下子就成了这些社会青年的‘’娱乐中心‘’：聊天的，唱歌的，甚至还有跳舞的......赵欲晓看到那个大汉和那几个打扮的很妖艳的女青年笑得很响——也许他们早就熟悉了......
一连这么几天过去了，赵欲晓终于难过地悟出了这个学习班糟糕的办学质量......他要求校方退还学费，但被学校负责人蛮横地拒绝了......那人说：“你爱上不上，钱就是不退，你想咋吧！想告我？去吧，有本事你告到中南海”！......
赵欲晓叹了一口气——在一个制度不健全的大环境下，遇到此类事大多数人和他都是一样的，除了无奈就只有等待......
还是马清有办法：几天后，他从市图书馆办了两张借书证——这样，二人便可以每晚在住处一起读书了。
二人都希望新产品能够迅速投入生产，马清更是对他的“新产品”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赵欲晓也希望自己能到厂某个生产车间或销售科去接受一下锻炼，他还把这个想法和理由以书面的形式告诉了李金中厂长......
已是1989年的冬天了......这天刚上班，厂办室王主任神秘兮兮还略带挖苦地对赵欲晓说：“小赵，厂长没有答应你去厂销售科的请求，也没让你下车间......他把你安排到锅炉房了。说你去那里同样可接受锻炼。你以后的办公地点在厂办室和锅炉房两个地方......这几天你得抓紧时间写一份全面的汇报材料，以备上级的各种检查。至于《周报》和厂里的对内对外文件都还需要你的兼顾......你是能者多劳，一马双跨。厂长还说，天冷了，各车间、科室要考虑冬季取暖了......新产品什么时候上马还要再进行市场调研......小赵，年轻人嘛，我劝你——说话要看对象、做事要注意个度，光靠热情是不行的”！......
赵欲晓没有吭声，他马上就到厂锅炉房报了到。自此，赵欲晓便又成了一名锅炉工，并继续负责起草厂里所有的文件......他依旧工作积极、热情高涨，根本不顾一些人对他的冷嘲热讽。在锅炉房里，他总捡最脏、最累的活干：锄碳、背煤、背灰......每日的工作都被他自己安排的紧张而劳累，但他心中却觉得无比的充实和快乐......更主要的是他现在晚上入睡非常快，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爱失眠了......劳动，这种体力劳动真好！它真是医治精神的一剂良药。
后来，马清悄悄告诉了赵欲晓这个企业的一些微妙的关系：企业之所以迟迟不上新产品，是由于为企业老产品提供手电筒铁皮外壳的厂家是一家个体企业，那个体企业的老板就是李金中厂长的小舅子（看来，赵欲晓的“热情”，正好烧到了厂长的“痛处”）；还有办公室王主任之所以每日无所事事却岿然不动，除了练达与世故外，还在于他“上面”有根基，王主任的哥哥就在HS区委宣传部工作......
曾有一段时间，赵欲晓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对厂内的大小事务也不再积极......不过不久他便又恢复了常态，依然充满了激情，活力四射，经常不要报酬加班加点的工作——他只想尽力做好自己想做的事......一次他不小心在锅炉房里烫伤了右手，可企业又急需上报的材料，他便坚持着用左手写字......夜晚手上的剧痛使他不堪入眠，又是马清为他买来治伤和镇痛的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