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祁发誓,她要让那个坏男人为他的高傲和漠视向她道歉!
她默念心法,一个小跃稳稳落到那片沙石地中。
这身法,虽然仍显笨拙,却已经比昨日好出了数余倍。
清觉也察觉到她的变化,他仍是从怀里掏出小半只烤羊腿啃着,右手漫不经心的抽出剑,不做任何停留,就一剑刺向了她。
这一剑只是开场,并不犀利,也不快,所以她很容易就躲过了。
可是不同于昨日,她不再一味的只是闪避,而是籍着体内那股轻快的暖流,迅速的不断变换方向,扰乱清觉的视听。
这一招倒是让那庞然大物始料未及。
不过只在十剑之内,他便适应了她脚下的速度,第十一剑,她已经无处可躲,那剑锋嘶吼鸣叫着朝她的心口急速靠近。
就是现在!
她沉沉吸了口气,从袖中滑落出一枚成色混乱的丸子,在他的身子靠近的瞬间,左手蕴力击了他的下腹,右手迅速将那丸子送进他张开的唇齿间。
大功告成!
清觉一点没有料到她会不避不闪的受他这一剑,若不是刚才有一道力量弹开他的剑锋,那么刺穿的,就绝不会是这小人儿的肩这么简单了。
那力道,醇厚浓郁,刚劲中带着几分柔软,正是那柔软之处,化解了他剑尖的戾气,使那本可以震破她心脉的一剑,只是简单的穿透了她的肩,并未伤及其他。
——漠离师叔出手了。
他盼着这个被称为剑之神话的男子出手已经盼了二十三年,今天终于亲自感受到了他的剑气,怨不得他不服,这剑气之纯熟,分寸拿捏之精准,他便是修行一辈子,也不可企及。
“好你个小奴,今日倒是让我十分痛快。”清觉言罢,扔了手上的羊腿,将剑换到了左手去——那才是能将他的剑术发挥到极致的地方。
此刻的孟祁,左肩上汩汩流出的血液已经染了灰色的衣衫,她强忍住剧烈的疼痛,继续闪躲着清觉的剑。
难了,比起刚开始那十剑,他换了左手持剑后不仅招式精准了,连速度也提升了一倍,要躲开已经是个巨大的难题,况且她拖着受伤的左肩,身法也明显迟钝了些。
一气劈来的十剑,她躲过了勉强躲过六次,剩余四次都是狠狠被掀翻在石子上。
正要发下一批次的十剑时,清觉脚尖刚一离地,便有一声清脆的巨响石破惊天回荡在了空气中,接下去,那响声又连续从他的身后发出来三下,一下比一下有力。
空气中立刻充斥了某种让人熟悉的味道。
她急忙捂了口鼻,那边的白衣男子,也皱了皱眉。
清觉看见了漠离师叔微微皱眉的表情,他简直要抓狂了——竟然在出剑的时候一连放了四个屁,其实是五个,最后一个闷热的没有响出来而已。
落地的时候,他的脸都涨红了,由于运功的缘故,刚才孟祁送入他口中那粒混合了柠檬草首乌和决明子的丸子药效很快便发散出来。
清觉只觉得肚子里的东西都急速在向下沉,顾不得什么十剑了,他夹着腿撑着腰撒开脚丫子就往最近的茅厕跑,边跑还边龇牙咧嘴的作痛苦状。
她轻轻笑起来,那一个丸子,够他痛苦一夜的了,只是害肩上受了剑伤,想来也不是完全划得来。不过只要他知道自己不是任人欺负的弱小者,便也足够。
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大概是在这个师叔面前丢了人,觉得难堪了吧?
这个师叔坏人也好笑,他皱眉的那样子,看似不经意,居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比她夸张的捂住口鼻还要来的自然,打击的力度更远远胜出一筹。
她得意的抬眼看着那个白衣师叔,特意走到他面前,得意的抬眼看他。
他的眸子只是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淡漠的,空洞的,如浮云如流水。
“休要再胡来。”他说,看似是在告诫,或者是命令,但其实没有任何语气,比凉水还要再淡些。
她不知道他就在片刻之前,曾出手挡开清觉的剑救过自己一命。
她只知道这个坏男人是个彻彻底底的黑心肝,一次一次玩弄她于鼓掌之中。
“我就是喜欢胡来,你耐我何?”
“……”白衣男子沉默了,他的眼猝不及防的摄入她的眼底,死灰般延展的浓黑眸子一寸一寸延展,凉得她浑身一颤。
这一眼,便已经分出高下。
她气急败坏的转身就走,恨自己不争气,居然被那个坏男人一个眼神就秒杀掉。这一来气,左肩上的伤就越发的疼痛起来,已经歇止下来的血水竟然又开始往外流。
正痛到钻心处,脚下竟然被一个不知趣的石子绊了,就那么干干脆脆的摔了一跤,腾得左肩上的血水溅了一行出来到细软的樱花瓣上。
痛都忍了,可恶的是,竟然又在这个坏男人面前出丑了!
他就那样轻描淡写的从她身边走过,表情淡漠,她恨得牙痒痒,伸手抓起那块绊倒她的石子就朝他背上那个流过血的伤口扔出去。
不知道身体里哪里来的力量,那石子出了她的手竟然飞出了好远,正正就砸中了他的背,而且分毫不差的砸开了他背后的伤疤——那个极细但是却极深的伤口。
白色的背影微微一顿,旋即继续向前走了,殷红慢慢染透那素白,吞噬淹没那一片洁净。
他躲得开的,毫不费劲就可以躲开,但他没有。
这边,她是算彻底泄愤了,一边诅咒着让那坏男人的血都流光,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她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房间。
床下,却只找到最后一株仙鹤草来——凡是能止血的,都用光了。
无比丧气,无比无奈的,她只得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去到那“草木堂”背后的药林。
又是夕阳沉落的时辰,她缓慢行走在药林间,走进去很深了,却没有看见止血的任何草药——这会连草药都要来凑热闹和她作对了,真是让人愤恨!
她再往里走了几步,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清雨。
清雨背后的竹筐,竟然装了满满半筐的止血草药,难怪她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一株。
她想掉头走,上次似乎要把他气疯了,他还因为这个不教她了呢,这会见面多尴尬的。
可是清雨已经叫住了她。
上前来看了看她的伤势,他便从筐中拿出几种草混合在一起敷在了她的左肩。
“伤了筋骨,得快些恢复过来,三日后的次试才不至于落败。”他淡淡道。
半晌,看他不但没有怪她的意思,还为她止血疗伤,又说了这么温暖的话,她半晌没吐得出一个字来。
夕阳落在他的肩头,将他淡蓝色的长衫染得温暖而柔软。
“清雨师兄!”她顾不得什么了,就那么哭了起来,此刻在这个高大的师兄面前,她彻底的将心底的愤恨发泄了出来。
“男子不该轻易掉泪,还不快擦了去。”他替她擦掉脸上的泪,对她温和一笑。
“好啦,我也该去见漠离师叔了,他流的血,可不比你少呢。”
“你这些草药,是给他采的?”她抹了眼角的泪珠子,抬眼问。
清雨点点头,道,“师叔的伤口很深,本就不易愈合,今日却又裂开了,也不知是哪个恶贼,竟然使出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
偷袭?下三滥?
“咳咳,也不见得就是偷袭啊,你又没见他们交手。”
“师叔是何等人,岂是容人随意伤到的?下手那个人必是乘其不备使了手段才伤及师叔,若是被我发现,必要好好教训。”
她干笑了两声,看着满脸愤慨的清雨,悻悻道,“师兄,那个,你再不去给师叔上药,他就要变成干尸了。”
清雨责怪她口不择言,便出了药林去。
她一个人立在最后的斜阳中,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愧疚来——看来那个男人是伤得很重了,可是依照清雨的说法,他明明是躲得过那枚石子的,那他为什么要受着呢?
真是个奇怪的人。
又奇怪,又讨厌,又神经,又自我,这世上,也只有他这么一个怪物了。
对,确乎是个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