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警长王宝坤绝对是个聪明人,他永远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在什么时候听什么人说话。作为警察部门的明日之星,王宝坤绝对有能力在任何情况下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前后主次。眼前的小案子当然无足挂齿,要紧的是别让刘副市长等久了。刘副市长大半夜的还不辞辛劳打电话过来肯定有要紧事,万万耽搁不得,吃罪了刘副市长,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宝坤与小陈耳语了几句,立时便抽身出门,催促着带路的小警察快点,一路颠着脚小跑去了。
王宝坤一走,小陈顿时神气了起来,他抛下笔杆,靠着椅背,拿鼻孔对着栅栏后的犯罪嫌疑人,趾高气昂地说:“故事谁都会编,比你更靠谱的都有,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从实招来,老实交代从哪儿搞来的毒品?有没有下家?下家是谁?”
这小陈看样子刚从警校毕业不久,自以为读过几本犯罪心理学的专著,做过一些纸上谈兵的模拟演练,就金睛火眼明察秋毫了。他断定周波是在做戏,这苦情戏被他当面拆除,所以戏中的主角也不再卖力演出了。
周波瘫在椅子上,把脸扭到一边,对小陈的指控和诱导毫不理会。
小陈说:“面壁思过,这就对了,这说明你心里还有是非,知道对错就有救。贩毒是死罪,但只要你肯将功补过,我估计你这小命还是保得住的。你好好想想,不着急,想清楚了再开口。”
周波仿佛听进了小陈的劝告,认真地思忖了一阵,回头说:“不急才怪,有你这样的办案人员哪里还能保证我们的清白?你都已经定案了,我不承认自己是个贩毒分子都对不起你的智慧。但我也不能为了你就胡乱认罪啊。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又不是我儿子!”
小陈啪地一声在桌面上拍了一巴掌,整个人跟弹簧似的蹦了起来,若不是眼前的栅栏碍事,他指不定扑过去给周波一个甩手耳光。这小子也忒可恶了,牙尖嘴利,便宜居然讨到了他的头上,也不瞧瞧这是哪儿?他是谁?他陈中烈难道是个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的吗?想当初,他可是以文武状元的身份进入刑侦大队的,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占过他的便宜呢。
陈中烈正要打开栅栏教训一下周波,审讯室的门蓦地又开了,王宝坤回来了。
王宝坤说:“快开门,解开他们的手铐。”
陈中烈一愣,说:“什么?”
王宝坤也不解释,亲自动手开了栅栏,除去了周波和陈宇峰的桎梏,一脸赔笑地说:“误会误会,原来是周家的大公子,这话怎么说的?不打不相识,咱们也是照章办事,希望周公子别记在心上。”
周波瞄了一眼王宝坤,又狠狠地瞪了瞪陈中烈,揉揉手腕,对陈宇峰说:“我们走。”
陈中烈说:“你以为你是谁?当这儿是你家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王宝坤止住了陈中烈的话头,笑容可掬地对周波说:“新手没见过世面,周公子这便请吧。”
王宝坤护送周波和陈宇峰走出了警局大门。周波的越野车已停在了大门外,直到二人上车后扬长而去,王宝坤这才对陈中烈说:“你说他是谁?周如海的亲儿子。周如海你不知道?在全世界都数得上号的大富豪你不知道?咱们局设立的‘英勇基金’是谁捐助的?一出手就是两千万,还完全不当回事。乖乖,这样的主哪里是我们开罪得起的!”
陈中烈望着越野车所去的方向,“呸”地一声唾道:“有钱就了不起么?他如果栽到我手上,我弄不死他我就不姓陈!”
王宝坤摇摇头说:“小陈哪,你就是性子急了点,记住哥哥一句话,冲动从来就没有好果子吃。冲动误事,早晚叫你吃了亏,你才能明白这世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出了警局,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周波猛踩油门,把越野车开得有如离弦之箭,车窗外的风不住地灌进来,吹得人面皮生痛。
在周波加速行驶的刹那,陈宇峰失去重心地往前一扑,随即又被安全带拉扯回来,后背死死地贴着靠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扶手。
陈宇峰心中充满了疑问。这周波来头不小,他到底是谁?还有,在他脑中难道当真有个肿瘤?母亲的脑中曾经也有个肿瘤,母亲的病是好了,可是他们却成了相逢不相识的路人,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划清界线,互不相干。想到母亲,陈宇峰的心又开始收缩,空虚的胃部像被人捶了一拳,一阵阵恶心直冲脑门。
陈宇峰不能再往下想了,他强迫自己转开注意,他望了望窗外。越野车离开了主干道,正驰向一条刚铺过泥青的柏油路,路旁的行道树修葺一新,在昏黄的路灯下摇曳生姿。陈宇峰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后视镜,后视镜显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正尾随着一辆黑色轿车。
陈宇峰警惕起来,回过头去仔细查看。那辆黑色轿车与他们保持着一个恒定的间距,既不靠前,也不落后,熄灭了车头灯,像个影子般跟着他们。
陈宇峰松开了扶手,向周波的位置靠了靠,悄声说:“我们被跟踪了。”
周波也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可是他一点也不担忧,反而冷笑了一声,一踩刹车,换过挂档,突突地往后倒开。
黑色轿车停住了。
周波一直将车倒退到那轿车附近,这才停下。
那轿车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超镜,蹬着黑皮鞋的光头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又是谁?
容不得陈宇峰细想,那光头男子已站到了越野车旁。
周波看着那光头男子,没好气地说:“我刚一回城便被你盯上了,肯定是你在城中设下了眼线,见我进了号子,你便搬来了救兵,我说得没错吧?你别以为帮了我一把就想在我跟前邀功,我对你是没好话说的。我不管我爸吩咐过你什么,我只要你记住一点,我不是你的犯人,用不着你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来监视我。”
光头男子一声不吭,垂手而立,整个人就像一根黑色木桩,挺拔、笔直、深沉、冷静。无论周波说什么,说的是不是过头,他一概不予置辩。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周波没辙。
在发过一通脾气后,周波挥挥手说:“算了,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只要你保证这次的事别让我爸知道,我也不为难你,否则,咱们来日方长,总有叫你好看的时候!”
周波重新启动了马达,在柏油路上埋头狂奔。那光头男子也回到了车上,一路紧随。两辆车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地驰向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