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燕赵大地,似乎被放进炉膛里烤过一般,滚烫滚烫的,空气也仿佛被抽干了,闷热得让人只想撕开胸膛。一行四五匹骏马冲出南京城朝骆驼谷奔去。一行之中,数那匹枣红马最矫健跑得最快,四只马蹄玩杂耍般翻飞着,让人只觉得马蹄并没有落地,而是腾空而行。出城不久,几匹紧随其后的马和马背上的人都累得张开大嘴喘息了。尽管如此,马背上的人口中仍然吆喝着马儿快跑。
不到一个时辰,一行人到了骆驼谷。谷里驻满了契丹军,毡帐遍布,秩序井然。谷口矗立着高大而坚固的营寨门,寨门之上弓弩列张,逻卒往来不绝,门卒荷枪执戈列于门旁。一行人在寨门口被拦住了,骑枣红马的人上前对门卒说了几句话,门卒立即向他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让来人在门口稍候,自己快步跑向中军大帐。
不久,那士兵气喘吁吁跑回来,哈腰道:“大于越请进,太后,皇上正等着您哩。”
说罢,牵过耶律休哥的马,在前面带路。耶律休哥来到中军帐外,将马鞭递给士兵,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衣服,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大帐里传出来:“外面是大于越吗?”
耶律休哥应道:“正是微臣。”
“快进来。”
耶律休哥躬身进入帐内,倒身就拜,叫道:“臣耶律休哥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臣拜见太后??????”
萧绰摆手道:“大于越快起来,大敌当前,不要这么繁文缛节,跟演戏似的。来,给大于越看个座。”
说是看座,却没有座位,通事舍人康延欣在政事令韩德让旁边放了一张褥子。耶律休哥在褥子上坐下。
大帐中,就萧绰,耶律隆绪,韩德让三人,显得空荡荡的。这不像御前会议呀。耶律休哥四处张望。
萧绰说:“今天就我们四人商议一下南京眼下的形势,知道的人不宜过多。”
耶律休哥恍然大悟,说:“太后英明。”
萧绰说:“好听的话不要说了,你说说南京那边的战况如何?”
耶律休哥欲站起来,萧绰示意他坐下说话。
耶律休哥说:“宋军休整了将近一月,今卷土重来,不顾暑热,堑土而行,如今,前锋又渡拒马河,虽遭我反击,仍据守南岸不退。这次声势十分浩大,看气势是非占南京不可。”
萧绰说:“这是受到SX宋军的鼓舞。”
耶律休哥说:“太后说的是,自SX一部师出桑乾河,曹彬一路就如发疯似的向南京扑来。”
萧绰问:“南京能否守住?”
耶律休哥说:“臣竭尽所能,保南京不失。”
萧绰说:“好,保住南京我大契丹才有希望。”
耶律休哥说:“然而,这次宋军似乎铁了心一般,不顾后路,裹粮而行,任凭我军如何骚扰袭击,他们一意直扑南京。像这样猛扑,用不了几天就到南京城下。果真如此,即便守住南京,也会损毁城池,殃及城中百姓。”
韩德让说:“大于越不要自隳志气,宋军堑土而行,渴饮漉淖之水,饥餐干粮,士卒一定伤病很多。如此,曹彬即使到了南京城下,也无力攻城了。”
耶律休哥说:“韩大人说的是,只是我乃南京留守,不得不早作打算。上回宋军围攻南京,韩大人固守一月有余,终保南京不失,有何方略请告诉在下。望不吝赐教。”
韩德让说:“都是为国尽力,有什么赐教不赐教的,回头我们细谈。”
耶律隆绪说:“好,你们回去互相讨论,取长补短。现在,朕有一封奏折给大于越看一下,这是朕大哥的奏折。”
耶律休哥从皇上手里接过奏折,展开细看,文略曰:
谨陈皇帝陛下,太后陛下:臣仰陛下天威,兵锋所指,宋军披靡。现我军已围蔚州,旦夕可下。然臣西进之时,常念南京之安危。宋人之意非在SX而在幽燕。南京安,则SX之敌不战自退,南京失,我虽收复SX亦徒劳无益矣。故我兵围蔚州,一则牵SX宋军之势,令其不敢出SX与曹彬会合;二则等待南京消息,若南京危急,我自挥军救之,若南京取胜,我将率军追剿SX之寇。今晨,臣观天象,近日燕赵之地必有大雨,我军且放宋军渡过拒马河,然后遏住拒马河上游之水,再奋击之,待宋军后退,再放水淹之,可获大胜。
耶律休哥看罢大喜道:“臣也料到近日有雨,正欲此为,没想到汉宁在SX也看得了,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及他矣。”
萧绰喜道:“既然两位爱卿都想到一块了,看来不虚,真乃天佑我契丹矣。”
耶律休哥说:“曹彬也非平庸之辈,也许也会料到天将有雨,必会早作准备,岂会因一场雨而后退?请陛下速速发兵夺取涿州,作欲断宋军归路之势,如此则宋军胆寒,不战自乱,臣则率南京之众乘势出击,定叫宋军片甲不留。”
韩德让说:“大于越高见,臣愿领一支人马直取涿州,与大于越同捉曹彬。”
萧绰说:“你且留下,朕亲自攻打涿州。”
韩德让说:“不行,哪有臣子在后方,太后冲锋陷阵的。”
萧绰瞟了韩德让一眼,说:“难道你也认为朕只是一个女流?”
韩德让说:“臣不敢,臣只是担心太后亲自临阵,让宋军见了笑话,说我契丹无人。”
萧绰忿然道:“笑话?朕就是叫宋军看看我们契丹女人一样冲锋陷阵,叫他们看看我们保家卫国的决心。”
韩德让语塞,过了一会儿,说:“臣跟太后一起去。”
萧绰说:“你就待在皇上身边,皇上也需要你。”
韩德让说:“今天一早,我大哥来到行在,让他辅佐皇上,万无一失。”
萧绰的目光又亮又温柔,说:“梦奇来了,当然十分好了,朕放心,好吧,各自准备吧。”
当日夜里,萧绰连夜发兵,召集将士于帐前训话。将士各执一火把立于黑夜之中,千万支火把将夜空映得通红。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哔剥哔剥”火星迸裂声。萧绰站在帐前的台阶上,看着眼前黑鸦鸦的人群,不禁一阵激动,她觉得喉咙有些发沙。先前,她曾见过比这更大的阵势,却没有这么激动。她清了清嗓子高声说:“大契丹的勇士们,听朕说:大契丹经列祖列宗数世奋砺,开疆拓土,苦心经营,乃有今日之昌盛。今契丹幅员辽阔,东临大HN抵黄HB逾沙漠,西至金山。人民安居乐业,契丹人牧马,汉人稼穑,亲为一家,百姓富裕,邻里和睦。本以为此次天下太平,宇宙澄清,朕与各位共享盛世。然而,宋国赵炅贪婪成性,残忍成习。其兄赵匡胤巧夺柴氏江山,窃据中原,吞并了江南,又霸占了川蜀。药鸩李煜,索缢孟昶,手段残暴,令人发指。豺狼无餍足之性,得陇而望蜀,赵宋蚕食南方之后,又毁灭了我们友邦,进而三番五次来犯我疆土,觊觎我城池,残杀我人民。扬言要将我们赶到沙漠以北,困死我们。我们能答应吗?”
“不答应。”
帐前激荡起惊天动地的呐喊。
萧绰眼里光芒闪烁,她说:“眼下,宋军已占领了我们大片土地,多少百姓惨遭涂炭,多少财物被宋军掠夺。我们应该怎么办?”
韩德让说:“我们应该把我们的土地夺回来,把我们的财物要回来。”
立刻人群中喊起“夺回我们的土地,要回我们的财物”号子。
萧绰又说:“宋将曹彬现已率军猛扑南京,南京危在旦夕,如果南京丢失,东京,西京,中京,上京都不能保全,我们就会被赶到漠北去挨风霜了。我们能让他占领南京吗?”
“不能。”帐前爆发出一阵惊雷,响彻天际。
萧绰看见帐前的人个个热泪盈眶,咬牙切齿,人人眼里充满了复仇的火焰。
“出发。”萧绰用力将手一挥,队伍随着她的手势,一拨一拨地走进更远的黑暗之中。
黎明时分,萧绰走在崎岖的小道上。她选择了一座山顶平坦的山坡上,行了拜日礼。五月的太阳蹦着跳着向空中腾起,转眼间,太阳飙升了一丈多高。红晕消失得很快,霎时,太阳白花花的耀得人不敢逼视。气温也节节攀升,萧绰行完礼,遍体生汗。
韩德让请她用了早膳,问她要不要歇一会儿再走。
萧绰摇头道:“前头的部队可能已经到了涿州城下,我们早点去助他一臂之力。”
韩德让没说什么,让他坐上马车,自己亲自为她驾车。
萧绰坐在车内,看着韩德让坐在车辕上,双手抓住缰绳,那身姿依然挺拔,抓缰绳的手依然强劲有力。不禁想:如果这不是去战场,而是去走亲戚或者去赶集市,该多好!
她轻声叫道:“德让。”
一股电流迅速闪过韩德让的躯体,但他很快回答:“太后有何吩咐?”
萧绰知道韩德让的心思,便说:“你看这天气如此晴朗,哪有下雨的样子?他们会不会弄错?”
韩德让说:“太后放心,我二哥精通天文地理,不会弄错的。”
萧绰说:“我也知道他的能耐,我怕万一??????”
韩德让听到萧绰没有用“朕”自称,心里觉得高兴,嘴上却说:“太后不用担心,现在,曹彬被赵炅逼绝了,章法都乱了,像个蛮汉一样横冲直撞,我们正好收拾他。”
萧绰笑道:“你这个比方很好,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韩德让说:“我可是差一点被人甩了。”
萧绰笑起来,说:“人家还不是担心你的病还未痊愈。”
韩德让有些激动,心驰神往,回想起他们在南京的那段时光,不禁泪光点点,说:“那点小毛病算什么呢?倒是你的身子骨越来越虚弱了,叫人心疼。”
萧绰叹道:“不说这些了,等打完这一仗,我们都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韩德让附和道:“对,是要将息。”
韩德让一边驾车,一边思想战后如何让萧绰养好身体,他搜索着他平时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学到的一些医学常识,思考着如何给萧绰进补,尽快让她强壮起来。
突然,拉车的马惊叫一声,韩德让本能地勒了一把缰绳,一个哨探躬身道:“小的有军情禀报。”
萧绰探身出来问:“什么军情?是不是拿下涿州了?”
探子说:“启禀太后,没有,涿州城坚固难攻,守城宋军殊死搏战,耶律磨鲁古将军连攻三次,未能奏效,正在组织新的进攻。”
韩德让说:“这个磨鲁古太无能了,连个小小的涿州都攻不下,该就地正法。”
萧绰心平气和地说:“进攻一时受挫不足为怪,那曹彬,米信不是等闲之辈,像涿州要地,他们岂不放重兵把守?你也不要意气用事了,眼下,应和衷共济,共度时艰。”
韩德让一时脸红,平时,总以为自己胸襟开阔,可是在耶律磨鲁古身上显得十分小家气。
原来,韩德让与耶律磨鲁古算是世仇,韩匡嗣与耶律磨鲁古的父亲耶律虎古因北汉之事,意见相左。耶律虎古仗着自己乃正宗契丹血脉屡屡欺侮韩匡嗣。后来,韩匡嗣得势,不但没有压住耶律虎古的气焰,反而激发起他的怨气,只要二人遇见,耶律虎古便指桑骂槐,骂韩匡嗣是会摇尾巴的狗。因而,两家一直龃龉不断。那耶律虎古也是一根筋,直到韩匡嗣死后也不原谅他,反而,把一肚子怨气撒到韩德让身上。那次,耶律虎古质疑韩德让私传遗旨,惹怒了韩德让,韩德让夺下卫士之钺,杀了耶律虎古。耶律磨鲁古闻说父亲凶讯,大闹朝堂,为父鸣冤,无奈韩德让势大,无法撼动。加之耶律虎古本来有罪,不株连家人已是万幸。后来,萧绰千方百计抚慰耶律磨鲁古,让他袭了父职,调离京城,出任涿州刺史。
所以,韩德让一听萧绰如此说,觉得自己有失大体,忙说:“既然前方紧急,我们加紧前行,助耶律磨鲁古一臂之力。”
于是,催趱部队加速前进。队伍一时风驰电掣般奔跑起来。萧绰赶到涿州城下,只见契丹军正架梯附墙而攀,城上矢石俱下。契丹军中砲着箭,摔下城者横七竖八填满城脚,死伤难计其数。
契丹军见萧太后亲临城下,奋力擂鼓。一时战鼓声震天动地,呼喊声直冲云霄。耶律磨鲁古抢过身边侍卫手中的盾牌,呼啦一声扑向城墙,抢步登上架梯,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持刀,攀梯直上。宋军见他来得凶猛,矢石如雨般向他攒射,磨鲁古虽有盾牌护体,但手臂肩头各中一箭,险些坠下架梯。韩德让见情势危急,跑马向前张弓搭箭,连射九箭,箭无虚发。宋军一时惊慌躲避,就在这时,磨鲁古涌身一跳登上城墙,连刺带砍,逼退宋军。契丹军随后大股涌上。宋军见大势已去,打开城门逃命去了。
萧绰整军入城,一面出榜安民,一面令士兵扑灭余烬。然后大设酒筵庆功,各军将校纷纷上前述功。萧绰亲自把盏为立功的将士斟酒。酒斟到耶律磨鲁古面前,萧绰说:“今日攻取涿州,首功非将军莫属,若非将军忍着伤痛,奋不顾身首登城墙,如何能这么快就拿下涿州?”
耶律磨鲁古早已泣不成声,接过萧绰斟的酒猛灌。
萧绰见他如此激动,以为是箭伤所致,便好生安抚,让他留下来养伤。谁知耶律磨鲁古一撇嘴道:“不,我要上阵。”
萧绰说:“将军箭伤未愈,不可再临战阵。”
耶律磨鲁古流涕道:“太后的大德,臣马革裹尸无以为报,这涿州是在臣手里丢失的,太后没有治臣失职之罪,臣已万分感激了,怎敢居功,臣愿再为先锋,将功赎罪。”
萧绰说:“将军错了,朕不是要留你享清福,涿州乃宋军归路咽喉,不要等闲视之,朕留将军在此镇守,正是委将军于大任。非但如此,朕还要让耶律蒲领协助你,你们一定要小心守护,谨防宋军偷袭。若再丢了涿州,小心军法无情。”
听此一说,耶律磨鲁古喜形于色,欣然受命。
酒斟到韩德让面前,萧绰道:“今日能破涿州,还有一个功臣,就是政事令,耶律磨鲁古登城受伤,情势危急,是政事令亲发九箭,射杀敌人,掩护耶律磨鲁古将军登上城楼,因此破城之功,也该算他一份。”
耶律磨鲁古初闻甚感诧异,继而红着脸端起酒杯来到韩德让面前说:“韩公,在下先前多有得罪,今天这杯酒向你赔罪。”说罢,将酒一口吞下。韩德让也仰头一饮而尽。接着耶律磨鲁古又斟了一杯,说:“这杯酒多谢你相助。”话音刚落,磨鲁古一仰头“咕隆”一声喝了,韩德让也仰头而尽。磨鲁古又各斟一杯,道:“喝了这杯酒,我们摔一跤,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同舟共济,亲如兄弟。你敢吗?”
韩德让撩开衣襟,大叫:“有什么不敢的?”
磨鲁古举杯把酒喝了,跳到中间,摆开架势,只等韩德让放马过去。
韩德让一口将酒喝了,啪地掷下酒杯,就要冲上去。
萧绰喝了一声“放肆。”二人忙收住架势,垂手而立。
萧绰怒道:“大敌当前,你们不思退敌之策,反而为泄私愤,当着朕的面斗殴逞凶,置国家如何?置朕如何?”
二人羞愧难当,噤若寒蝉。
当日傍晚,凉风骤起,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到了子夜,大雨咆哮而下,雨急风骤。风雨一个劲地向穹庐里猛灌,穹庐漏雨如注,整个涿州城成了一片泽国。萧绰唤来侍卫欲到各营查看。侍卫苦谏不听。恰在这时,韩德让带来一个人。见萧绰蓑衣笠冠,忙问,太后意欲何往?
萧绰说:“你怎么来了?走,到各营去看看,雨下得这么大,将士们怕都淋雨了。”
韩德让看了萧绰一眼,说:“这事交给臣去办,太后还是先听听耶律休哥那边的战况。”
说罢,韩德让回身进入雨幕之中。
萧绰喊道:“你的病还未好,回来。”
韩德让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
萧绰急道:“别淋雨,小心你的箭伤。”
韩德让似乎没听见钻入雨帘之中疾走。
萧绰不知他是否听见她的话,怔了片刻,回头见耶律休哥的人还跪着,忙让平身。她坐下来,稳了稳神,开始询问耶律休哥那边的战况。
那人说:“曹彬、米信渡过拒马河,与大于越相遇岐沟关,交锋数次,我军胜多,但宋军势大,虽吃败仗,士气不隳。大于越说,单就宋军而言,并不可怕,怕就怕我军自己胆怯了,失了斗志,投敌叛国。如今最要紧的是多打几个漂亮仗,鼓舞士气。大于越要小人禀告太后,,看能不能抽出一支军支援一下那边?”
萧绰说:“好,你回去告诉大于越,朕明日去攻打固安,另派奚王筹宁率所部增援你们。”
那人听了,高兴地冒雨去了。
曹彬与耶律休哥对峙数日,大战数十回合,耶律休哥退却,曹彬催军紧追不舍。却见一队宋军从西南狼狈而来,忙上前询问,来人说了数句,曹彬脸色大变,忙令收兵,回到帐中郁郁不乐。
不到一个时辰,涿州失守的消息在宋营里弥漫开来,恐惧如瘟疫一般也在宋军中传染开了,人人脸上都挂着惶恐,士兵望着军官,军官望着更高级的军官,都希望很快找到自己满意的答案。
米信来到中军帐内,问曹彬:“听说辽太后已夺了涿州?”
曹彬点头不语。
米信说:“涿州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何不派重兵把守,让辽军这么轻易就夺去了?”
曹彬本想反驳他,那儿已有够多的兵力了,但是现在城池已丢失了,辩解无益,便说:“两国交战,个把城池失守,值得大惊小怪吗?”
米信道:“涿州乃我大军的归路,为何等闲视之?”
曹彬说:“道路岂止涿州一条?当今,应全力击溃耶律休哥,夺取幽都,区区涿州有何道哉?”
米信见争执不过,愤愤而退。
曹彬嘴上虽如此说,心中比谁都焦急,他令水军都统张淼暗暗引军潜向涿州,不料被契丹军一把火将船只烧了个精光,几千士卒,仅逃回数百人。为了稳住军心,连日来,他不停地出击,向耶律休哥发起挑战。耶律休哥退了一阵后扎下营寨。这一扎如钉子钉住了。契丹军坚守营寨,寸步不退。宋军连攻十几回都没有撼动分毫。
又过了几日,曹彬忽然接到固安失守的消息,顿时惊慌不已,忙召集诸将商议退军。众人以为涿州归路已断,大军应向高阳关撤退。曹彬便令诸将回营让将士饱餐一顿,准备撤军。
正在埋锅造饭之际,营外喊声大起,辽军潮水般杀来,宋营一片慌乱,狼奔豚突,各自逃窜。
曹彬禁令不住,见辽军已冲入大寨,只得爬上马急急南奔。
曹彬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渡过拒马河。宋军如泄洪般跟着他溃逃,天空还淅淅沥沥下着雨,道路泥泞不堪,他们抛下大批辎重,来到拒马河边,河水尚浅,士卒涉水而过,正在急急渡河,忽然河水大涨,陡升丈余,湍急的河水一下子将河中的宋军冲得无影无踪。尚在待渡的宋军被辽军冲击大都战死,余部缴械投降,渡过拒马河的宋军的日子也不好过,沿途遭到萧太后的兵马拦截追杀。
渡过拒马河的曹彬累得筋疲力尽,他的战马寸步难行了。将士们丢盔弃甲,满脸惊恐。好歹已渡过了拒马河,虽然辽人防水淹了宋军损失了大半人马,但辽军却被隔在拒马河以北。曹彬看着这一群叫花子似的队伍,个个没精打采,疲惫不堪,便下令队伍在此稍作休整,吃一点干粮。
听到休整的命令,宋军如释重负的一下子轻松,顾不得泥泞,席地而坐。
这时,辽军的马蹄声骤起,喊杀声如浪般滚来。宋军吓得面色大变。曹彬仰头叹道:“想不到我曹彬征战无数,破敌如麻,今日却要死于这里,罢了,老子今天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骁将刘延让说:“且慢,元帅请将运粮车环结与此,固守阵地,抵挡辽军的马队,待天黑后,乘隙突围。”
曹彬听到刘延让如此讲,猛然醒悟,急令宋军将所有的粮车次第排开,又堑土补穴,不到半个时辰,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居然出现了一座城池。宋军撤入粮车城内。辽军杀到四面围攻。此时的宋军已身陷绝境,人人奋力反击,打退了辽军数次猛扑。
耶律休哥见进攻无数,军士都身疲力竭,便下令停止进攻,四面围住宋营,待明日合力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