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恍惚,最后是无尽的黑暗。
安行之抱起地上那个不知能否称得上还活着的生物,全身血肉模糊,瞳孔涣散。身上的伤口要么结痂,要么流着脓血。怎一个惨不忍睹可形容。
“二、二王爷……”牢头和一众牢吏皆跪在地上。
“是你么。把她伤成这样的人。”二王爷面无表情地俯视众人。
“这……二王爷、饶、饶命啊……”众人不停地磕头。
“饶命么。呵呵。”安行之笑,一阵冷意袭来,“来人,把动过她一根毫毛的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好了。”
“是。二王爷。”二王爷带来的侍卫们答道。
得到回复的二王爷抱着人走了。“无双。叫太医。”
“是。二王爷。”
二王爷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他让下人端来一盆热水。亲自为她拭洗身子。
“二王爷。这种事情,让奴婢来就好。”男女授受不亲。
“我来就好。还有,以后,在小姐面前叫我公子就好。”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如数地痛在他身上。接到绝尘给他的飞鸽传书之后,他便如流星赶月似的赶回北严。不想短短数日,她竟已被伤成了这般模样。这北严的气焰,是愈发嚣张得无法无天了。
需要他帮忙血洗这一切么。
“二王爷。太医到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把她医好了。不然,提头来见我好了。”二王爷轻轻地放完话便走了。话虽不重,却制造了一种要人命的紧张气氛。这也许就是为何世人皆认为的温和王爷,却也最为令人畏惧的缘故吧。
自那日王府之宴后,已时隔数日。因父王受伤,他完全忘记了路欢的存在,之后想起她还是多亏了沈言旭的提醒。
“对了,你见过林遥没。”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大爷他忙得很,哪有那闲时去关心这种事情。
沈言旭看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尴尬又无语。“啊。是么。那可真是太怪了。已经两天没见过他人了。”
“说不定走了。”
“不会吧。不曾听她提过。”
“好了好了。我帮你问问还不行么。”
“哈哈。谢了,东时。”
于是他向侍卫问起时,才知道她被视为帮凶而被抓了起来。本来他想放任不管,将事情交与官府处理算了。不过后来又想想,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又向人询问起有关案件的大小细节——受审,拒绝认罪,受刑,最后被人救出。只是,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将她救出的却是他的二哥。
路欢和二哥,到底是何关系。
路欢如同死尸般躺在床上,依旧是意识与肉体分离的状态。脑海中闪过一张张或熟悉或久远而泛着陌生的脸,像电影结束时伴随片尾曲而回放的回忆画面。
画面不知何时竟转到了现代来。这是她曾经所住的别墅。男子开了门,进来,“我回来了。”他换了鞋子,弓着腰,双臂敞开,对着对面正在拼房子的小孩儿道,“小乐。来,到爹地这边来。”
“爹地!”名叫小乐的孩子开怀地小步地屁颠屁颠地往男子怀里冲过去。
“哈哈。乖。”男子一把抱起他,在空中旋转了几圈。
孩子又怕又乐地大叫着,“爹地。爹地好厉害。”
“呵呵。小乐喜欢么。”
“喜欢!小乐最喜欢爹地了。”
“爹地也最喜欢小乐了。”
厨房里的人发现大厅有所动静,也走了出来。“柳歌。你回来了。”
柳歌看了她一眼,她披着围裙,长发放下来,企图遮住左边的被烧伤的脸。“嗯。”尽管那张原本漂亮的脸已经不再,剩下的只是他的投在她身上的不曾抹去的幻影及前所未有的温和的母性光辉。路欢,即使她不是你。他想抓住关于她的一切。即使只是一个不属于她的躯壳。
原来是这样么。她从未见过柳歌对谁能笑得如此畅怀,也从未见过路欢的脸像如今这般的美丽。这些美好,全都是在她不在之后,不曾属于她,也永远不会属于她。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
此后十日
路欢手轻理着趴在床上的人的发,神情温柔。那人不知何时已醒来,左手握住她的手。“终于醒了么。”
“嗯。我睡了很久了么。”每回刚睡醒的路欢,看起来比水还要温柔。
“十天半个月而已,不算很长。”他脸上满是包容的笑。
“呵呵。”这是一般人会说的话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行之。”路欢看着他充满血丝的双眼。这些日子肯定没睡过好觉吧。
行之起身,揉了揉她的脸,然后像对个孩子说话般,“啊。这样脸色看起来红润多了。”他给她倒了杯温水。
“呵呵。谢谢。”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了么。最终她还是把事情给搞砸了么。那种疼到撕心裂肺的程度,疼到失去意识的程度的唯一好处是——闭眼与睁眼之间,如电影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幕那么简单——十天后。半个月后。一个月后。半年后。数年后。如此类推。这些个字眼,生硬而无情。能说明什么,又能表达什么。没人知道。呵呵。路欢心底的笑意,何等凄凉。
“无需担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他们就好。“你的任务呢,就是把身子养好。”
“呵呵。我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一事无成了。”
“哈哈。为什么。”安行之好笑地问她。
“都是被你宠出来的。”总想着失败了也无所谓。总会有为她收拾烂摊子的人在。再说了,地球少了你一个也不会停止自转和公转。正是这种无谓的态度,太会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这次的受刑,谁也不能责怪。权当拿命来买一次教训罢了。
“与其让你遭这种罪,还不如趁早把你宠坏了的好。”这回,安行之倒是真的把心里话给原原本本地给说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路欢虚弱地笑。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升上心头。难道说,行之也是腹黑分子么。
“好了。你现在不宜说太多话。也不宜想太多。好好躺着。”安行之为她掖好被子。“我去看一下药煎好没。”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刚醒来的她,确实不宜想太多。所以才选择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说。他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坦白。想说便说,想沉默便沉默。因为两人都明白,不说出来,不代表他们之间有秘密。而是因为,那已经不是秘密了——比如,他为何出现在这儿,又以何种身份在这儿。种种,皆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