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菲琬脸色骤变，一个箭步跃出窗户，从两个手执银枪的守卫中间穿过，落到百珏香身前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百珏香干笑两声：“来玩……”
“玩？”符菲琬怒道，“为什么要用幻形术？”
“那个……逗你们玩呗……呵呵呵呵。”符菲琬严厉的视线下，百珏香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只剩下心虚的傻笑。
见到有人冲出烟波楼，立刻有一群守卫把符菲琬百珏香围了起来，但见这两个绮年玉貌的女子都随身佩剑，百珏香可化形蝴蝶，符菲琬亦身怀武艺，守卫一时之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作了一个揖：“两位姑娘可是仙门弟子？”
符菲琬回礼：“在下长生岛符菲琬，这位是我的师妹百珏香。”她指向楼里的顾容桥：“那位身着紫袍头戴玉冠的是先天宗掌教桂如峰桂仙长的关门弟子。”
长生岛是赫赫有名的仙门大派，先天宗号令天下仙门，威名更加深入人心，头目更加恭敬：“在下黎国月光城百夫长戴天雷。有诸位仙长坐镇，这偷窃夜明珠之人必是插翅难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百珏香身上，眼神颇有深意。
百珏香面上一红，但自己装神弄鬼泄露行藏在前，现在被人怀疑也只好认了。
飞鸽放出去没多久，月光城里的大总管便带着捕快赶来了，随后又有两个神机阁的弟子赶到。
仙门各派以地域划分管辖范围，当然这个管辖范围并没有明确的规定，而是根据就近原则保护一方安宁，翠微湖月光城一带属神机阁管辖。说来也巧，赶来的两个神机阁弟子，都是认识顾容桥的。
先天宗乃仙门之首，经常在赭霞山举办宣法大会课讲道法，除了本门弟子，也允许别门别派的弟子来听。当然，有资格到赭霞山聆听宣法大会的都是各门中的佼佼者，神机阁阁主萧天岳的大弟子端木翎，护教蒋渔的大弟子叶茗就是这样两个佼佼者。端木翎和叶茗在赭霞山上住了三年，和顾容桥十分熟稔，自然知道夜明珠之类的东西绝对入不了他的法眼。符菲琬和百珏香他们没有见过，但名字也是经常听到的，许多人都说符菲琬是仙门这一辈女弟子中最优秀的，百珏香么……一向以天真娇憨著称。
端木翎和叶茗对看一眼，屏退了守卫之后，端木翎走到百珏香身边，低声道：“百姑娘，烟波第三月不是能拿来玩的东西，你还是快点交出来吧。”
百珏香咬着下唇气鼓鼓地道：“交什么交？又不是我拿的！”
叶茗放柔了声音劝道：“百姑娘，你现在把夜明珠拿出来还来得及。若是我师父来了，这事儿便要传到你师父耳朵里去，到时候……”
“少拿我师父威胁我！”百珏香冷哼一声，高举双臂摊开身体，“你们来搜啊，看夜明珠在不在我身上！”
端木翎叶茗自然不会去搜她的身。
“我这个师妹的确十分淘气，但并不会说谎，她说不是她拿的，那一定不是她拿的。”符菲琬走到百珏香身前，把她的胳膊放了下来。
没想到师姐这么信任自己，百珏香正感动着，符菲琬盯着她的眼珠子一字一顿地道：“拿走夜明珠的究竟是谁？”
“我……”
“那人拿了夜明珠便跑了，你要长生岛替他背这个黑锅么？”
符菲琬比百珏香高出一个头，此刻冷着脸站在百珏香面前，压迫感十足。
“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真的。”百珏香垂着头道，“他说他要偷烟波第三月，我说他偷不到，我们打了一个赌，我就和他一起来了，结果谁知道他真的把烟波第三月偷走了……”
“他是谁？”
“我不认识……在路上遇到的……我听到他和人商量偷烟波第三月，被他发现了……后来我们就打了个赌。”百珏香的头越垂越低。
“叫什么名字？”
“还没来得及问……”
“名字不知道，模样总还记得吧？”符菲琬压抑着怒气问道。
百珏香点头如啄米：“记得。”
“你把那人的模样画出来。”符菲琬转头看向端木翎，“还请端木仙长为我师妹准备笔墨。”
仙门中人多以辈分相称，平辈则以地位高低和入门早晚称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年纪大小倒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若是初次见面一时之间闹不清楚长幼之别便依照凡人的规矩称呼彼此，关系要好才可以直呼名字，用厉凤先的话说，仙门中的称谓是门大学问，必须活到老学到老，但其实实在学不会也行，看到地位高的就叫前辈，摸不准该叫什么便唤一声道友。
须知凡人才会对仙门中人通称仙长，在仙门之内，仙长两个字用于前辈是尊敬，用于平辈便是刻意拉开距离了，就像青秧一直管顾容桥叫顾仙长。
一直听闻符菲琬少年老成，行事沉稳，待人接物最圆滑妥帖不过，这一声“仙长”中蕴含的不满不平之意，不禁让端木翎多看了符菲琬两眼。面前的女子十八九岁模样，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鼻翼两侧几粒小小的褐色雀斑越发衬得她肌肤和新剥的荔枝一样润白。
文房四宝很快送到，因为要作画的缘故，众人进到烟波楼内，其余游人则被带出去单独看守，在场的只剩下八个仙门中人和一只躺在青秧怀里打瞌睡的小猴。烟波楼里没有任何家具，百珏香只好跪在地上作画，在场众人大多以为百珏香只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美人，却见百珏香饱蘸浓墨，运笔如龙，洁白的宣纸上很快便有一个苍白沉郁的少年独立花丛之中，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就好像马上要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看着百珏香为少年点出眉目，符菲琬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叶茗神色古怪地看着符菲琬：“符姑娘见过这个少年？”
“这不是水中仙么？”符菲琬指向墙上的壁画。
端木翎和叶茗也曾来过烟波楼，但从未注意过墙上的壁画，听到符菲琬这么说，立刻走到壁画旁边仔细研究起来。乍一看去，百珏香笔下的那个少年的确和壁画里的水中仙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细看就会发现，水中仙的年纪比少年要年长一些，此外，两人气质迥异，一样的面容在水中仙那里是哀婉无依，在少年那里却是遗世独立，这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是数百年前烟波楼的主人，一个是潜入烟波楼盗走夜明珠的窃贼，却长得一模一样，这会是单纯的巧合吗？还是他们之间确有联系？
冥冥之中，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紧，深陷网中却不自知的人啊，怎么还没学会睁大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