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铎国崇涵城前,火狄手按剑柄,临风而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寒光四射。在他的身后,排成一个个方阵的日芒军严阵以待。金威满身披挂坐于马上,花白的胡须在萧瑟的秋风中微微飘舞,策马缓缓上前。
“金威老儿,你我终于在战场上相见了!”
金威策马横刀,仰天大笑,说:“火狄,我知你恨我入骨,不过今日我们在此相见,不正好印证了我的判断?虽然你未能借我女儿之手脱身,终究是让你回到了炎州,我金铎国才有今日之患。!”
“金威老儿,不必解释了。看一看你身后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今日跟你并肩战斗的,本有可能是我火狄。可惜你一生只知沙场冲杀,不懂儿女之情。废话不多说,今日我们便以手中之刀剑一决胜负吧。”
“火狄,你孤军深入,补给困难,我岂会跟你力战?有本事你就攻入城内来取我人头吧!”说完,金威掉转马头,返回城内,紧闭大门。
火狄一挥手,身后的大军缓缓移动,朝崇涵城涌去。
夏凌雪回到洛水城中,金威之子金灿率着一队旗帜残破、盔甲不全的残兵从东门涌入城内。金灿回到府中,神色悲戚地找到夏凌霄,说:“凌雪,父亲在崇涵城战败,被俘后自刎身亡。我大哥金赫已经力战而死,三弟金煞率军被冲散,不知所踪。火狄大军,已经从后追杀而来,一日之内,就可抵达洛水城。”
夏凌雪派人去打听皇帝庞缪的消息,很快有人来报,庞缪率领贴身护卫赶赴前线督战去了,守护外城的十万禁卫军被庞缪带走八万,五万御林军带走三万。自从金灿败军入城之后,洛水城中的王公贵族慌成一片,有的打点行装往西边逃命,有的祷告上天降劫击退火狄,有的埋藏金银珠宝,坐等火狄入城投降。金威战死,庞缪亲征出城,也活不了多久。洛水城中一片混乱,局势已经无法收拾。
“金灿,如今的局势,金铎国已经呆不下去。我父亲在云州归云郡担任郡守,家中经营几十万亩的马场,支撑金家不成问题。灭天绝地门你伯伯金忡,已经答应准许金氏后人拜入门下学习武技。退回云州,金家日后还有崛起的机会,你意下如何?”
“父亲和兄长战死,三弟失踪,我金灿岂能临阵脱逃,苟活于世?我会留下来跟洛水城共存亡。不过我金氏后人,可以如你所言退回云州,日后再图雄起。”
金威有两个弟弟,各自统领金氏一个分支居于洛水城内,夏凌霄又召集他们过来商讨对策。金威二弟金崇同样要留守洛水城,三弟金簌愿意退回云州,夏凌雪便让龙晗与崇肃这两位先天高手跟随金簌,率领金家的家眷撤回云州。炎州大部已经被火狄占领,他们只能先撤退到离州,再绕道瀚州进入云州。
一日之后,如雷的战鼓声远远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震动大地,巨大的旌旗在空中挥舞,火狄率领大军亲临洛水城下。金穆的担忧成为现实,日芒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不到十天便已攻到洛水城下。
一声令下,在震天的呐喊声中,日芒军的攻城器械一字排开,在重骑兵护卫下朝城墙缓缓推进。洛水城内已经只有两万守军,凭借深沟高墙,抵挡了两个时辰。眼看城门就要攻破,金灿唤过手下一名都尉,对夏凌雪说:“凌雪,你不必随我葬身于城中。带领这几十名心腹去护送我金家家眷吧,火狄破城之后,势必派兵追杀我金家后人,我怕我三叔他们抵挡不住。”
夏凌雪看着金灿那张沾满血污的脸,点了点头,率领四十名御林军从北门突破而出。他本来想留下来在火狄面前保金灿一命,经过了这两个时辰的惨烈厮杀,明白这已经不可能。就算火狄给他面子,金灿也不会忍辱偷生。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金家后人里,还是不乏充满血性的真汉子。只要能保住血脉,日后,金家或许也会有重振雄风的一天。
日芒军已经有部分突入城内,夏凌雪冲在最前头,随手杀掉挡在路中的士兵,率领四十人出城而去。冲出城门没多远,一支一千来人的人马就紧紧追了上来。伴随着利箭的呼啸声,夏凌雪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跑出去十来里地,就只剩他一个了。
眼看着只剩了一人,追赶的小头目一挥手,大约有五百人便折返而去,他带了五百人继续追杀夏凌雪。夏凌雪坐骑已经中了三箭,眼看是跑不了多久了。夏凌霄见状,索性停下马,掉转身子,迎向那五百来人。
五百铁骑狂奔而来,铮亮的枪尖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几杆铁枪同时扎到,夏凌雪手臂一缠,将枪体全部缠碎,身子靠上疾驰的骏马,肩膀奋力一顶,顶翻一头迎面冲来的栗色战马。后面几匹马来不及避让,撞在被顶翻的马身上,连带马背上的士兵摔入尘土之中。
两侧的士兵已经减缓前冲之势,迅速围了上来。夏凌雪在骑兵中左冲右突,双臂如蛇一样在空中扭动,不断绞碎刺过来的长枪。他瞄准一个机会,抓住一杆长枪,手腕一抖,将一名士兵甩下马去,单腿从后面踢开两杆枪,随后身子一跃,跃上马背。此时他已经被团团围在中心,夏凌雪抬枪刺死身后两名骑兵,一记绝杀拳打出,在眼前打出一条道路。就在打出那一拳的瞬间,身后被十来条铁枪刺中,青云甲防止枪尖刺入,形神功化解掉大部分劲力,然而十余名骑兵共同的刺杀,还是让他身子颤了颤。
打出绝杀拳,元气回体,夏凌雪一崩,便以护体元气崩掉了上身的枪尖。他正待急冲出去,那匹马不到两步便栽倒,将他摔了出去。在空中夏凌雪又扭断几杆长枪,一落地,身上又被刺中数枪。护体元气再次崩断枪尖,他又打翻一名骑兵跃上马背。一上马,那匹马很快就被杀掉。重重攻击下,护体元气以惊人的速度减少。夏凌雪又轻松杀掉近身的数人,然而周遭的骑兵依旧无穷无尽一般。杀掉三人,便又有五人拥上来。每杀一人,身上都免不了挨上几下,需要耗费元气化解攻势。
僵持了大概十来分钟,夏凌雪杀掉四五十人,体内元气消耗大半,后脑被打了几下,隐隐作疼。大批的尘土冲天而起,远处又有一队日芒军追了上来。
眼看着又一队五百来人的追兵越来越近,夏凌雪一狠心,使出北辰七步,在第七步时以一记绝杀拳轰开一条路,一下杀掉近百名敌人,随后纵身飘了出去。十里之外,便是山区,若他能凭身体胜过骏马,跑出十里地,就可以在山区里脱身。
大股的骑兵马上重新集合成冲锋队形追了过来,两翼的骑兵不断放箭,落在后面,中间的骑兵奋力狂奔追杀夏凌雪,逐渐形成一个箭头一样的队形。夏凌雪速度虽然够快,在利箭的干扰下,却不能一味发力狂奔,还要留意射到头颈上的箭,将其打掉。这样一来,体内真元气消耗的更加快。
夏凌雪奔出来五里地,追赶的三百名骑兵,两翼的两百名骑兵落在后头,早已脱离弓箭的射程,中间的骑兵一直在猛力狂奔,跟他的距离已经只有几十米。夏凌雪体内真气不继,已经无力保持高速前进的状态。骑兵们挥舞着长枪,呐喊着冲过来,面目狰狞,没有丝毫犹豫。夏凌雪不由地后悔起来,开始的时候他没有痛下杀手,手下留情,结果陷入缠斗。现在,浑身真气涣散,想拼命也没力气了。
身后追兵越迫越近,一声嘹亮的马嘶声响起,一匹火红色骏马从前方奔驰而来,身后,一队青色盔甲的骑兵宛若一体,紧紧跟在那匹马背后往这边狂奔。夏凌雪咬紧牙关,又往前奔出两三里地。
“哥!坚持住!”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喊,夏凌风率领着一队归云军杀到。游龙匕闪耀着清冷的光芒,夏凌风避过已经极度虚弱的夏凌雪,率先往敌阵中冲了过去。伴随着一阵盔甲与兵器相撞的声音和数人的惨嚎,夏凌风在那一百名日芒军正中杀出一道缺口。
一名归云军士兵停下来,牵过一匹战马给夏凌雪。其余的士兵,全部杀气腾腾从他身旁疾驰而过,与日芒军厮杀在一起。大量的骑兵在错马而过中被挑下马去,青色的铁流与红色的铁流交织在一起。很快,日芒军的红色就被吞噬不见。
杀掉那一百来名日芒军,夏凌风立刻率领归云军重组队形,组成冲杀之势往后面的两百名骑兵冲去,有五名骑兵则返回将夏凌雪护卫在中间,护送他朝后方退去。两百名滞后的日芒军士兵阵型已经散乱,他们试图重组队形,尚未聚拢,夏凌风已经带人杀到。青色的铁流横扫而过,留下大量的尸体。后面的追兵还在数里之外,夏凌风掉转马头,率军赶上夏凌雪,一同往北部山中撤退。
“凌风,我不是让你别跟过来的吗?”虽然被夏凌风救下,夏凌雪的语气,依旧很严厉。
“哥,我不会永远都躲在你后面,看着你揍那些混蛋的。我也会长大,不要把我一直当小孩子护着。终有一天,我们兄弟会并肩战斗。跟哥一同战斗,征伐天下,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夏凌雪看着眼神坚毅的弟弟,说:“我来洛州,并不是跟火狄开战,而是希望制止战争的。”
夏凌风嘿嘿一笑,说:“制止战争的唯一方式,便是战争。难道哥以为金家与火家的事情,除了战争以外,还有别的解决方式吗?”
夏凌雪叹一口气,说:“我本以为金威身死,火狄的目的就算达到了,没想到他还是要攻破洛水城,消灭金铎国。”
“他消灭金铎国,日后就不会有金铎国与火耀国的战争了。”
“金家还有人在,冤冤相报,战争不会停止的。”
“所以他会派军继续追杀金家家眷与子孙,斩草除根。”
夏凌雪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既然你已经来了,就跟我一同去护送金家后人往云州吧。”
夏凌雪和弟弟带着归云军赶了三日路,便追上了金家撤退的车队。随后,便护送车队赶往离州。火狄迅速占领金铎国其他地盘,并派了一支军队在背后紧追。领军追击的人,正是何殇。金家车队行动的速度并不快,但是在沿途每个险要关口,何殇都会遭遇归云军的阻击。训练有素的归云军异常骁勇,借助有利地形屡次伏击追击的日芒军。被伏击数次后,何殇不得不先派出侦察分队探路,确认安全后再前进。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终究没有追上金家的车队,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家后人逃入离州。
进入离州后,何殇便不敢再追击。金忡派过来的两名长老这时候发挥了作用,灭天绝地门在离州是响当当的名号,对于那两名长老护送的车队,大部分势力都规规矩矩,不敢得罪。如此奔波一月有余后,众人终于返回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