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默默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寰姬。
“妖界向来都是如此,成王败寇,你也不必为她惋惜。”谨言今晚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正经与平静。他扭头看着云海,“你是帝姬,天族唯一的血脉,如果要你与风兰伤归隐,你可愿意?”
云海顿了顿,摸着良心说,摒去妖孽的容貌不说,风兰伤的为人也是很得她心,虽有时换脸换的快了些,但她也找到一套很好的应对方针——以不变应万变。说到权力地位,也并不是她所想,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些东西放不下,一时却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如果你不愿卷入权力纷争,现在倒是一个离开的大好机会,错过了,便永远错过了,你的结局要么就是如现在这般浑浑噩噩,最终死在风霁云手里,要么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登上九五至尊……没有别条路可走。”谨言紧紧盯着她。
云海从他小小的脸上第一次看见了几十万年的岁月,那种沉重的压力迎面袭来,云海不自觉的低下头。静默半晌,才抬头迎上谨言的目光,坚定的道,“我愿意和兰伤走,永远不再回来。”
谨言神情一僵,猛然转身离去,只留小小的背影和一句话,“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就不要回头,明日我便回梵天谷!”
“谨言!”云海心中一紧,急急唤道。
谨言身形微微顿下,侧过头,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激动,“什么事?”
“你……你识得会梵天谷的路吗?”云海小心翼翼的问。
谨言冷冷哼了一声,却不见走,反倒回过身来,叹息道,“父神创世之初,便为我取名谨言,意为谨言慎行,你可知道为何?”
云海遥遥头,实则她心里觉得父神委实甚是英明,谨言说话向来尖酸刻薄,总容易得罪人,确实需得谨言慎行。
谨言却不晓得她这番腹诽,想起过往,兀自有些惆怅,“我是神树族的精魂,我的帝龙藤能令天地新生,父神为我取这个名字,便是要我时时谨记,洪荒神是公正的神,不能偏爱任何一个仙,无关紧要的话可说,其它慎言。”顿了顿,看了云海一眼,见她还没有露出茫然的神色,才继续道,“十八万年前,帝君将他的女儿送到梵天谷,那个女孩儿也就跟你这般大,她才智绝艳,三千岁已经是个不可多得的领军奇才。帝君说她心性不稳,要我替她净心固元神……然而,我却是个不称职的师傅,反倒被她感染了那股豪情壮志,在我看来,那是真性情,神界绝无仅有的真性情。”
“后来呢?”云海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这回她不是像听白圭讲故事那样,下意识的想知道后来,而是仿佛马上要找到丢失的某样东西,心情急切、激动。
“后来,我被她那种天生的皇者气度折服,甘心为她治理朝堂。时时能看见她指点江山的豪情,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魄。”谨言话语间是掩不住的激赏,但是转瞬间又低落,“但没有战事时,她却如此寂寥,终日卧榻饮酒,在梨园对着满庭芬芳自言自语。最后一役的死亡,却是解脱了。我想她也是宁愿战死,而不愿抑郁而终。今时今日,我亦不该强求。”
云海低着头,眼睛莫名的有些潮湿,便看不大清楚谨言的表情,只听他浅浅一叹道,“玄沧是个很不错的托付。”
谨言口中的称呼向来很有规律的变化,他若觉得无甚大不了的事便连名带姓的一起唤,若是觉着十分郑重的事,便就只称呼其号。可见,他这回倒是觉得风兰伤是个不错的男人。然而云海很是惊奇,他从来和风兰伤相看两厌,见面不到三句就开打,原来却也是惺惺相惜之意,这种方式实在是婉转了点。
窗外,风兰伤和寰姬早已经又交上手了。寰姬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将风兰伤胸口划出一道血痕,殷红大片,让云海看着甚是揪心,那个人可是她以后的依靠啊,万不能出了什么事。
“住手!”眼见着两人喘息片刻,又要交手,云海急急呼道,“寰姬,你不是要我隐居吗?我要和风兰伤一起走,你们且住手吧!”
风兰伤身形一滞,转过头,背着月光,一双幽黑的眼里也不知是何样神情,寰姬的真身已经体无完肤,听得此话,也不论真假,化作一抹青光迅速撤离。
风兰伤却只愣愣的飘在荷塘上,被罡风搅起的花叶密密压压的落下,隔阻了两人相望的视线。远远的,只听他喑哑的声音问道,“你刚才所说……可是真的?”
云海形容恳切,“真的,这辈子最真的一句话。”
染血的红衣丝毫未损风兰伤的俊逸,他披着月光踏荷而来,周身还有隐隐未曾散去的真气,轻雾袅袅,愈发的摄人心魄,看的云海一时间很是感慨,她是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得了他的真心相待。
风兰伤站定在窗子外,神情动容的伸手抚上云海的脸庞。
花前月下,虽然现在满池的荷花已然一片狼藉,但也勉强算是花了罢。花前月下,两两相对,清风扬起长长的青丝,两人的发丝在空中纠缠。云海一时有些忘我,心中紧张不已,来了来了……就是这个,凡人多少才子佳人在此等情形下互定终身,然后开始一场曲折却又圆满的爱恋啊!往常觉得司命天君写的甚是矫情,为何谈情说爱都要在这种风花雪月之地,现在却是明白了,不是因为谈情去花前月下,而是因为花前月下的气氛太容易令人冲动了。
云海紧张的握紧拳头,正当她以为风兰伤能说出什么浓情蜜意的话来,他却忽然神色一敛,颇有些怒意的道,“你难道不是因为怕本仙君打不过猫妖?你这是在侮辱本仙君的尊严!哼!小小一只孽畜,还不入本仙君的眼!”
说罢赌气似的翻身进了云海的屋子,大喇喇的走到床前,见着两个睡着正香的小东西,一把拎着扔出去老远,自己竟躺了上去,十分理所当然的道,“本仙君为了救你受伤,你还不快些包扎?”
云海将将反应回来,望着稳稳当当躺在chuang上的风兰伤,登时火气上窜,但念在他是真的受伤了,只好咬牙忍下。转身便去翻箱倒柜的找布条,谁知屋子里柜子倒是多,却全是空空的,只好动手准备从自己中衣上撕下一块来。
风兰伤瞠目结舌的望着她要撕衣服的动作,顿时有些口干舌燥,但还是十分矜持道,“你,我们还是拜堂以后再……”
云海只觉血气上涌,立刻走上前去给他一个爆栗子,“你”“你”的半日,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此刻,矜持无比的玄沧仙君出乎意料之外的没有发火,俊脸红扑扑一片,巴巴的望着云海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热情。你要是非要现在……那,那……”
他沉吟间,从袖中掏出一粒明亮的珠子,在胸前的伤口上滚了一圈,明珠光芒渐渐暗淡下来,所过之处却完好如初,不但连血迹全无,就连破损的衣服都自动复原。
“这是复元珠,洞房花烛的,我总不好带伤上阵是吧。”风兰伤将复元珠托在掌心,交给云海。
云海只觉得这东西神奇,也不在意他话里说的什么,接过珠子,眯着眼睛凑近他道,“你还有什么好东西?”
风兰伤一双魅人的黑眸忽闪忽闪的望着她,很是了然的道,“自然,什么都得交给娘子的。”
说罢,掏出浑身装着的法宝,一一摆在chuang上。
云海眼睛一亮,乐呵呵的将所有东西都收在自己纳物袋里。
“那个……娘子,我们?”风兰伤腼腆的问道。
云海只顾着兴奋,全忘记了方才的事情,风兰伤一提,她笑眯眯道,“我们明天一起私奔去,你既然伤好了,我也不用撕自己衣服给你包扎,你回房去吧。”
“原来你当本仙君是冤大头、大金龟吗!”风兰伤忽然暴怒。
这个女人竟然收了他的东西就撵人!风兰伤全然忽略是自己会错意,即便他知道,为了面子,也得装不知道。
“咦。你也看司命天君些的戏折子吗?”云海纳闷,钓金龟、冤大头这些事,神界是少发生,大多都是凡界故事。
殊不知,风兰伤原本是从不看那些玩意的,自从认识云海后,他总觉得此女太难以捉摸,据闻她十分爱好看司命天君的戏折子,便为了了解她,找来几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