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亦因着急于看见司姻天君的悲催模样,竟比星肆还来的早些。这个时候,钟离谷外还缭绕着大片雾气,谷内的情形也还看不真切,但这无碍云亦的兴致勃勃。
云亦向来眼神不甚好,摸索着到了司姻天君的府邸,司姻天君已经给两个丫头上课。旁边的禅房里低低传出好听的诵经声,和着梆梆的木鱼声令人听着心中宁静。云亦抚了抚身上沾染的雾气,径直去看司姻。
司姻正抚着雪白的胡须恰好讲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司姻见着云亦进来,张嘴正欲招呼,却听云海脆生生的道,“师傅,你也认识上善元君么?”
司姻愣了愣,竟忘记了招呼云亦这回事,转身谆谆教诲,“这上善元君的封号是来自这句话没错……不过为师同你说的是做人处事的道理,同那位元君委实没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么?我见过那位元君,好像真如那句话里说的一般,是个能掐出水来的美人儿。”云海歪头又问灵萱,“是吧?”
灵萱是个老实的,听她这么一问,仔细想了想道,“想来果真是这样的,她为人非常和蔼呢,上回我养死了她一株仙缇,她也没同我计较。”
“哦?是这样?为何每次找你养花的上神都这么好脾气,我却每次被骂。”云海瘪瘪嘴,神情略微不满。
被忽略的司姻尴尬的咳嗽两声,却不便在云亦面前大动肝火,心底里反反复复将这两个丫头骂了千万遍,神色这才缓和一些,同云亦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
“你们两个跟我走!”星肆不知何时来的,正一脸铁青的盯着云海。
早先星肆就同司姻商量好了,上午习文,下午习武,可瞧着眼前这情形,星肆觉得有必要先将二人敲打一番。司姻天君自然一百个乐意,当下就命二人随星肆去武极阁好生学习法术、兵法。
云亦没看着如两园那般光秃秃的悲壮场面,心里自是不快,暗觉得自己太过心急了,打定主意过些天再来,不过一早看见司姻被噎了一个苍蝇的模样却也不算白来一趟。
星肆脸色冰冷,领着二人朝武极阁的方向飞去。
云海虽是从不出花园,也是知道武极阁离钟离谷并不远,飞上三盏茶的时间估摸也就到了,却不知为何星肆飞的这般慢。
云端的风冷飕飕的盈满衣裳,云海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比风还冷的星肆,硬着头皮撒娇似的扯了扯他玄色的衣袖,“上神你快些飞,小仙快要冻死了。”
星肆身子微微一僵,依旧目不斜视,冷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飞行的速度却陡然快了。云海朝灵萱调皮的眨了眨眼,灵萱吸吸鼻涕,朝她憨厚的笑笑。小藤小声嘟囔着,“这样也行?星宿君忒没有原则了吧!”
它这话一出,自然煞气四起,云海立即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表示她与这小藤委实没什么特殊关系。不过,星肆终究没有跟它一般见识。
武极阁是北斗星君管辖的修仙场,在其中修炼的众仙皆是归属北斗星君座下的弟子,也是神界最出武将的神圣之地,多少神仙挤破头想要进来,能够得到北斗星君的亲自教导,修仙之途无疑平顺许多,飞升成上仙的日子更是指日可待。
修仙场犹如光滑的冰面,上面升腾着大片大片的仙气,将身子没了半截,练武场很大,似乎大到与云相接,一望无际皆是渺渺仙气,白雾皑皑。
星肆领着两人步行在练武场上,走了约莫一炷香才看见练武场中唯一的建筑——雕着奇怪纹路的白玉柱子。那柱子每根都需二人合抱,只冲九天之上的云层,其上星星点点的刻着些花纹,并无甚美感。
“咦?这不是北斗七星吗?”云海抚摸其中一个白玉柱身,疑惑道。
“上面刻着的是武极图,神界数百万年的轮转和历来武极阁中所出的名将,北斗七星是武极阁最出色的将军。”星肆声音虽冷,却极有耐心的解释。
云海欷歔,指尖一一抚过白玉中清透的星辰,无意间滑过一颗硕大的星星,那星宿清透中竟然闪过一道金光,汹涌的仙气倏地缠住云海的食指,接着是手掌、手臂。
“啊!”云海抽不回手臂,失声惊叫,小藤一见金光闪烁,立即晕了过去,即使不晕,它也得需把自己给砸晕。
星肆面色一凛,大手一把包住云海纤细的手腕,一股猛烈强悍的暖流犹如夏日烈阳般涌进云海的手掌,击退了那突如其来的攻击。
“那是什么?”云海一把抓住星肆的胳膊,惊慌失措的盯着那颗星宿里还若隐若现的光芒。
“灵萱,你去摸那颗星。”星肆道。
云海震惊的看着他,叫道,“不行!那星星如此厉害,为什么还要灵萱去摸。”
灵萱愣愣的看着星肆。
“快!”星肆冷声命令。
灵萱浑身一抖,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云海见她真的听话,心中一急,就要扑上去,却被星肆一把拉回来拘在怀里,任是如何挣扎也犹如铁铸铜墙一般牢不可破。
灵萱的手指颤抖着,缓缓抚上那颗星。
“你快去救她,啊?”云海不安的在他怀里挣扎,焦急的催促道。
星肆浑身一紧,声音带着略微低哑,“不要乱动!”
云海一心挂念灵萱,忽听星肆充满警告意味的话,微微一怔,察觉到他原本就结实的胸膛此刻更是绷得犹如铁板一块,更散发着阵阵灼人的热气。
星肆松开搂着她的手臂,退了一步,除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与懊恼之外,神情冷淡如初。云海无暇多想,跑过去将灵萱拉回来。
“灵萱,你没事么?”云海握着灵萱白嫩的手左看右看,果真没有半点异常,而她右手的食指指尖上被灼伤,留下一个红色如朱砂痣一般的小点。
星肆看了一眼白玉上隐隐闪烁的星,皱着眉甩开玄色长袍,盘膝坐在地上。云海忙拉着灵萱在他对面依样坐了下来。
这修仙场上的云雾本就是及腰,坐下之后整个没在云雾缭绕之中,颇有一番仙气凛然的样子。云海和灵萱相互看看,窃窃笑了起来,仿佛此刻已经飞升成上仙一般。笑了一会,见星肆依旧冷着脸闭目打坐,遂觉得没甚意思,也就安安静静的坐着。
他们面对面坐着,相距不过一步,白茫茫的仙气丝丝缕缕围绕着玄色袍衫,如墨般的长发在脑后结成一束,有几缕乖顺的伏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剑眉入鬓,漆黑如墨的眸子此刻微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些许雾气。云海偷偷睁一只眼瞧他,星肆是不似一般仙人那般飘渺文雅的,浑身凛然的杀气即便是现在这样打坐,也是若隐若现。他也不似别的上仙那般大度,至少云海就是这么认为的,不就是养死一株紫落果么,却这般的整她们,至于云亦说的“培养计划”她是一个字也不信,那个家伙看起来温柔儒雅,实际上是一丘之貉,说不定更加无赖!
“你院子里的那棵大树,是什么时候种的?”星肆毫无预兆的说话,把云海唬了一跳。
她抚了抚心口,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态度却很是恭敬,“那棵树是我三岁的时候蓂姑姑拿给我的,她说……”
“她说什么?”星肆缓缓睁开眼,漆黑发亮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令人止不住的往下陷。
云海盯着他的眼眸,不由自主的答道,“蓂姑姑说,等到神树开花的时候,我就会成为神界最尊贵的女人,最近梦里也常常有人这么跟我说。”
星肆点点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白玉柱子,“那你知道现在神界最尊贵的女人是谁吗?”
云海摇摇头,她往日大部分的时间用来养托司命天君坐下的白圭从凡界弄来的那些树,其余时间皆被迷路找道耗去了,哪里得空去关心神界之事,所知道的零星半点也都是从白圭那里听来的。
云海半晌没做声,星肆看向灵萱。
“云海说,神界之事远不如凡间来的有趣,她央着司命天君坐下的白圭讲的故事都是凡界故事。”灵萱老实巴交的答道,“我都是跟她耍在一处,我也不知道。”
云海心中哀叹,无奈的看着灵萱憨厚的冲她笑,心道:灵萱,咱能不能不这么老实、不这么直接!
出乎意料的,星肆竟然没有追问,继续道,“烛盈将军百战不殆,从无失手,被尊为神界之耀,也是武极阁最璀璨的一颗星宿。”
“烛盈将军是个女娇娥?这个名头我是知道的,却不知原来她是个女仙!”云海欷歔,烛盈将军的事迹传遍三界,哪有人会不知道,不过她只听说这个名号和几件事迹,却真的不知这人是女子。女子强悍到那等地步,委实是令男人难堪了些,她以很是谅解的眼神看着星肆。
星肆被她那眼神看得极不舒服,皱了皱眉,转而道,“你方才触摸的那颗星,就是照命星的映像。”
“映像?”云海倒抽一口冷气,映像,也就是说那白玉柱上的星不过是个幻影,幻影都几乎能把她吞噬,若是真的照命星,恐怕还等不到星肆过来救她,便被吞噬的连渣滓都不剩下。经过此事的教训,日后委实要改掉乱摸新奇东西的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