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面又是宫少?这个‘色魔’!大李啊,你说人家宫少家里那么有钱,自己还长得这么帅,这好事儿咋都给他摊上了呢?……”
从楼上慢慢吞吞地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矮胖子男人,长着一张宽厚的大嘴,一边走一边瞧着手里的彩样,嘴里絮絮叨叨。
“你嫉妒啊!?正因为家里有钱,他老爸才能给他找漂亮老妈,漂亮老妈才能生下他这‘色魔’胚子。他长得帅,又能挣钱,又能找漂亮老婆……这就叫良性循环。你阿三和人家宫少比,一代不如一代的。跳楼吧你!”
接话的大李是前台的一小个子男人,明显比矮胖子大几岁,眉眼周正。他抓过彩样,端详了一会儿,端详完了,话也说完了,然后把彩样拍在洛寒面前,对洛寒说:“小姑娘,面生,你是新来的?”
“嗯。今天第一天上班。”
“第一天上班就熬夜?你真中头彩了。给,这是你取的件,封面,你看看。”
在这间市里最大的图文制作公司门店的前台,一张8开的300g铜版纸华丽丽地铺陈在小编洛寒的面前。
封面的背景是整面的书架,书架前站着一位俊朗又帅气的男人。
一头硬扎扎的黑发从额头向后梳着,优雅中张扬着它的桀骜不驯;无框眼镜,粗黑的剑眉直指鬓角,斯文中透着刚毅;略微低垂的双目,眼睑成一弧形,覆盖着浓密的眼睫,使你感觉到男儿阳刚中的阴柔;鼻梁笔直不带曲线,嘴巴棱角分明,仿佛为了呼应他的头发和浓眉,刚毅的下巴蓄着一小撮黑褐色的胡须。似乎可以触摸到他成熟的气息。黑白格子的毛衣,黑白条纹的围巾,黑色的皮夹克。
“这……是谁啊?好帅耶!”
“宫少啊!名模。不过,人家不走T台,做摄模。怎么?你不知道?他叫宫少青,不光你们公司,好几本杂志都喜欢用他做摄影模特。大家都叫他宫少。”
“噢——摄模啊?我还以为……”
“姑娘,你不会……?哈哈!此乃摄模,非色魔也!”
洛寒坐在前台高高的吧凳上,因为身子过于前倾,前倾得屁股都离了座。就把胳膊支在工作台上保持身体平衡。她用手指轻轻地摩挲宫少的眼睛,又小心翼翼地触摸宫少的胡子。心里在嘀咕:你怎么能长成这样?你怎么能够长成这样?你真的长得这样吗?你怎么能够长得这么、这么帅?
“你是不是有点贱啊?”这念头冒出来,洛寒吓一跳,赶紧把双手握成了拳头,摆出正儿八经审稿的模样。
“嗯……这个,是不是有点偏色啊?好像……过闷了。”
洛寒不太有把握,早上魂游似地让姑父送自己到编辑部,一直到现在心里都在忐忑,怀疑自己这个广告公司杂志编辑的身份是不是真的。对面前这个封面,她模模糊糊凭感觉不够亮,形容不出来,反正是有点不对她的眼。
“是有一点闷。你看你面前的电脑,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你们封面的色彩,我们电脑的色差是准的。回去让你们设计再调一调,印刷跟单的时候盯着点就行了。”
“嗯。”台面上背靠背放着两台电脑,客户和前台可以同步看到存稿。电脑里的宫少在洛寒面前垂目,根本没正眼看她。
外面下着细雨。路灯下,一辆辆小车在雨雾中的路灯下闪过。小个子男人看看夜色,又看看电脑。
“这么晚了,还有那么多内页要打,打好了还要装订,你不要盯了,明早上班来取吧。”
“几点了?”
“十点多了。也是你运气不好,正好碰到我们调机子,等了两个小时,不然,一大半打好了。”
“我等吧。”
“那你要等到明早两三点了。”小个子男人明显好心肠。潜台词是,小妞儿,你不要犯傻啊!
“我……还是等吧。”
“由你了。要是累,就在沙发上躺着吧。你放心,夜晚经常有像你这样等出样的,我们习惯了。打好了我会叫你的。”
洛寒把封面卷成筒子,抱在怀里,从吧凳上滑下来,走到靠墙的大沙发里坐下来。昨晚,她就是在沙发上过夜的,如果今晚在这张沙发上窝一夜,好像也正常。
……
洛寒有家吗?
那是姑姑的家。家倒是不错,在郊区的别墅区,三层楼的叠排,还有一间车库和一个小院子。昨晚上天黑,洛寒没看清楚小区长啥样。早上出门,洛寒才发现这小区简直就是个桂园,家家房前屋后都种着桂树,这一点,她着实喜欢。然后,她又看到这小区的名字就叫“云河桂苑”。
这个家里有一个自己得叫姑父的四十多岁的斯文男人,有一个刚过四十岁的叫自己喊她姑姑的漂亮女人,有一个和她只打了个照面的十六岁的弟弟,还有一只朝着她摇尾巴的长着一对铃铛眼叫胖胖的白毛哈巴狗儿。至于她洛寒嘛,就是这家里收留的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芳龄二十又有一,嫁人还早了点,自立还嫩了点。
昨晚姑父把洛寒领进门,她就一直犯迷糊。只记得这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子男人是把她从医院的停尸间领回来的。进了门,男人对他老婆说:“我把她从你嫂子身上拉开,她死也不放手,我硬是把她的手从你嫂子胳膊上掰开,才把她领回来。她整个就一木头人,眼睛张开着就不会眨巴,手指头抓着什么就不肯松……你看看,她这样站着,你不叫她坐,她保证不会坐……”
男人转身,看到洛寒坐在玄关边老婆穿鞋子时坐的小皮凳子上,瞪大了小眯眼儿:“咦?没叫你坐,你咋就坐下了呢?噢~~是回过魂来了。”
回过魂来了?这叫什么话?洛寒眨巴眨巴眼。
唉~~除了这些,她啥也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无父无母了,也从来没有过兄弟姐妹,她还知道自己上无片瓦,下无寸草。可她并不是身无分文,随身有一只半新不新的黑皮包包,里面有几十元皱巴巴的零钱和两张崭崭新的百元大钞,嘿嘿……还有一张背面签名处清清楚楚签了洛寒大名的银行卡。
吃了一碗不用菜的菜泡饭,姑姑带她上三楼去洗澡。开了淋浴,姑姑对她说:“你就用淋浴洗洗好了,不要进浴缸,省得把浴缸弄脏了。也不知道你前几天在哪里睡觉的,慌兮兮的。”
洛寒在镜子里看看自己,头发有点自来卷,用一根黑色毛毛圈在脑后扎着一根独辫。脸蛋蛮清秀,虽说满脸长着细绒绒的汗毛,有点显黑,可一点也看不出脏兮兮。不晓得哪儿就让姑姑感觉到慌兮兮了。又脱了衣服照镜子。瘦瘦的肩膀,有点儿削;圆圆的小胸,顶着两粒咪咪小的红豆;细细的蛮腰,曲线玲珑;鼓鼓的小屁股连接着修长的腿……除了感觉有点儿发育迟缓,二十一岁看上去像十七八岁,其他还真不错。活生生的一大姑娘。
这时候,门开了——
“哎哟,看不出,这小姑娘身材倒老好的,紧紧致致的。呶,这是换洗的衣服,是我穿过的。旧是旧了点,还不过时的。你生得小小个子,肯定能穿的。”姑姑打量着洛寒,倒是一脸的欣赏,看不到什么恶意。
晚上,她睡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有谁在看着她。她站在窗前盯着院子,终于知道是小狗胖胖。胖胖坐在他的小屋门前,看到她就摇摇尾巴,一双铃铛眼瞧着她,那么温柔那么向往地瞧着她,四目相对,她好想抱抱他,好想……
……
这会儿洛寒想睡觉了。她歪在沙发上蜷缩起身子,看到自己滑稽的衣着:上身是黑色的胸前缀着亮片的V领短袖T恤,胸罩松垮垮,那两根带子在肩膀上挂不住,总要溜下来。下身是黑白斜格子的一步裙,脚上穿着一双黑色漆皮凉鞋,感觉无论尺寸、颜色还是款式都大一号。好像也不错!再长十岁也能穿的。
早起在喝粥,姑姑在她对面敲煮鸡蛋,很亲切地对她说:“洛寒啊,既然你来我们家了,那我就把钟点工辞了。买菜归你姑父,做饭归我,打扫归你。洗衣有洗衣机,扫地有吸尘器,也累不到哪儿去。倒是我做饭啊,碗归谁来洗呢?我最讨厌洗碗了……”
姑姑看到对面姑父眼镜后面的眼睛,好像有那么一点责怪的意思,话到嘴边转了弯,“再说吧,再说吧……一个孤女,怪可怜的,给!吃只鸡蛋。”
……
洛寒是真的累了,心想:看光景这屋里的男人也不像坏人,自己长得也不够诱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吧,她把宫少搂在胸前,就这样窝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
“我说姑娘,你可真本事啊!抱着宫少睡觉,宫少要被你压扁了啦!啧啧……也是,反正大活人宫少你也没机会抱,就抱抱这个过过瘾头吧。你要不要看看封二啊?还有封三、封底也打出来了。”
“行了,阿三,别咋呼了!反正还有内页没出来,你就让她睡吧!”
“咋啦?你心疼她啊?哈……你大李做梦都想找漂亮媳妇。不会是……”
“去去去……一边去!别看她穿得老气,还是小姑娘一个。可不能糟践人家。”
洛寒听在耳里,暖在心里。她没有睁开眼睛,抱着宫少,呼呼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