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时候,洛寒带上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她的新手机,是昨天回家的路上姑父带她在商场里买的;另一样是一包卫生巾,是她昨晚在姑姑的卫生间里“偷”的。
洛寒这两天都是拎着一只包装茶叶的纸袋上班的,她今天没要那只纸拎袋,背了自己这只半新半旧的小黑包上班。这样,小黑包随手带着,手机和卫生巾也随身了。
……
“1、3、5、1、6、7……”
车子驶出小区上了320国道,洛寒也把留恋的目光从小区的花花草草上收了回来,她从包里取出紫红色晶晶亮外壳的小手机,嘴里念叨着阿拉伯数字,往手机里输入她大脑记忆库中唯一的这个号码,也是她认为必须永远记住的号码。昨晚在许公子房里帮他改小说了,没顾得上这手机……
“洛寒,在做什么呢?”这两天观察下来,许祖源发现,洛寒有个特点,她几乎不主动和你说话,一上车就看窗外,喜欢看美丽的景致,景致不好她就会打瞌睡。现在,这洛寒不看风景不打瞌睡他不奇怪,洛寒玩手机他也不奇怪,这手机昨天刚买来,她玩手机很正常。
可是这号码?难道……?
“姑父,我输妈妈的号码。这个键怎么摁不下去呢?”
“我知道你在输妈妈的号码,可是……洛寒,别输了!”这最后三个字许祖源是用强硬的语气说出来的。
“啊?为什么呀?”洛寒一脸疑惑。
“因为那是你妈妈的号码!”许祖源有点无奈有些酸楚,语气也有些不快。
洛寒不出声了,许祖源也不吭气。昨天带洛寒买手机,进了一家通讯器材行,就在第一个柜台,她就盯上了这款小巧的翻盖手机,任许祖源连哄带骗她就不要再转第二个柜台。像个耍赖皮的孩子,大有你不给我买这个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别的款式她再也不要看一眼了。其实,这款手机价格便宜不说,还早就过时了。相素不高,不能手写,屏幕又小……照现在姑娘们的眼光,白送给她还要皱皱眉头考虑要不要。
……
“洛寒,为什么偏就要这款手机?我们再看看,买更好的。呶,这个好,你看看。”昨天在柜台前,许祖源在劝洛寒,洛寒在喜滋滋地把玩,售机小姐在朝着许祖源翻白眼,心里在哼哼:“这只手机无人问津,现在终于可以出货了,你别坏我好事啊!”
“姑父,我就要这个,我喜欢啊。”你听听,她就这么简简单单。她喜欢,就是理由。
许祖源哪儿知道,洛寒只玩过这款手机,也就只喜欢这款手机。
……
这会儿,洛寒的筋又搭牢了。竟然往手机里输她妈妈的号码,她不知道她妈妈已经去天堂了?打到天堂去吗?!
洛寒长着一颗玻璃心,听不得别人的责骂。她当然知道那是妈妈的手机号码。她也听得懂许祖源话里的意思,是说她:“你傻啊!人都没了,还需要输入她的电话号码?”她默默地看着手里的手机,不说话,也不抬头。打定了主意等许祖源不在的时候,她再输妈妈的号码。这是妈妈的号码,对洛寒来说,这就是输入的理由。
许祖源扭头看洛寒,这小姑娘真是怪异!就说胖胖吧,胖胖的脚被打跛了,她竟然提前知道了。这样的事也能提前知道?许祖源怎么也想不通。也许这洛寒有她的过人之处,具有某种能力,科学上还解释不清的能力?可是,你看她这娇憨的脸儿,像是那种异能之人吗?……也许真是巧合,不,这只能是巧合。
“洛寒啊,昨天听老何说,要你去广告部参加会议,你说不去就不去。洛寒,姑父告诉你,在单位里和在家里不一样,要有个集体合作的意识,也要懂得服从,就算身体不舒服不想去了,你也要给个理由啊。你说不去就不去,这样不对的!不能像买手机一样,一句‘我喜欢’就把理由全给囊括了。”
“嗯。”洛寒只有这一个字。
……
车窗外,是秋日灿烂的艳阳,天高云淡,秋风习习。车子绕上了高架,正对着朝阳,车头被照得一片明晃晃。许祖源被晃得刺眼,戴上了茶色眼镜。上了高架,车子骤然增多了,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窗外也见不到什么树木,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幢栉比的高楼大厦。
“又熄火!”
这车子开三步停两步,害得许祖源熄了火。这伊兰特,开了几年了,其他都好,就是会熄火……
“嘀嘀~~嘀嘀嘀……”车子开不快了这人心也就浮躁,后面喇叭声在聒噪。
“催什么催?有本事你开飞机!”许祖源没好气。扭着钥匙,却见洛寒闭着眼睛微微皱了眉。许祖源想:这姑娘,昨晚受那事儿骚扰,一定没睡好,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许祖源把窗子都关了,全神贯注着前后的车流。不想来个急刹车,毁了洛寒这会儿打盹。
……
“洛寒,我们到了!”
到了洛寒上班的大楼前,许祖源先调好了头,再喊醒洛寒叫她下了车。
洛寒抱着包这边下了车,那边就走过来一中年男人拦在她面前:“洛寒,我是单位的司机大刘,快点,等你上车呢!”
“啊?我不去!”洛寒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男人我不认识,陌生人啊,不去!
“洛寒,是我,过来,上车子!快呀。”大门口的停车位上一辆黑色奥迪车里伸出一颗洛寒还算熟悉的脑袋,是程林霖,这个长相有点像宫少很豆芽的男孩,洛寒比较记得住。
走到车前,洛寒看到程林霖抱着一只方方正正的摄影包,坐在后座上,鼻尖冒着汗,一脸的着急样。小刘师傅给洛寒拉开了车前门,洛寒就躬身坐了进去。
大刘师傅钻进车门就“喀、喀”转动钥匙,车子开了。
“洛寒,我们没你的手机号,一直坐在大门口等你呢!服装街那边今天试镜头,老衲和楚楚已经先过去了,老衲说要先踩街,楚楚说要做做头发。叫我在这儿等你。”洛寒正要问上车子去做什么,程林霖已迫不及待地说开了。
“等我做什么?”洛寒可不认为有什么事儿非等到她不可的。再说,自己又没有迟到。
“试镜啊!”
“试什么镜啊?”洛寒一头云雾,可她没想到,她的话也把程林霖搞得一头雾水。程林霖想:“这个洛寒,不会真不知道吧?这样的好事儿人家念念不忘,你总不至于转身就给忽视了吧?”
“做摄模啊!洛寒,你怎么回事儿?主任说他都和你们说过了,这一两天就要开始工作的。大家都知道你是宫少指名点的配儿。我昨天在服装街忙活一天了,抱着个相机找角度,找感觉……”
洛寒又要开口说“我不去”了,可是,她想到了姑父刚才的话,得说出个理由啊!
“洛寒,你不要担心化妆和服装,其实今天只是试镜头,拍个初步的组合,明天再正式拍摄。没什么要担心的……”程林霖只能往这方面想了,这洛寒怕是在担心这些吧。
“我不担心……”洛寒说着话,突然就感觉到身子——妈妈呀!又发大水了。
“吱~”的一声,车子一个打弯,已经稳稳地停在了服装街的路口。
“洛寒,快下来!快啊!”车子一停好,程林霖就钻出下车子,见洛寒傻怔怔地还坐着,急着催她。心里在嘀咕:“小姐!你没看到啊?马经理和宫少还有出版社的摄影俞子修,就在对面凉亭坐着呢!”
洛寒看到了,她清清楚楚看到她喜欢的大帅哥宫少就坐在他们对面的休闲椅上,那儿有一顶海蓝色的布篷,有一套原木的休闲桌椅,宫少戴着大大的浅色墨镜,挡住了大半个脸,还戴了一顶浅灰色的圆顶宽边凉帽……他的身边也就是正对着洛寒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穿着时尚长相俊秀的女人,约莫有三十岁。还有马经理的光头因为谦逊在受罪,那两位贵客的位置晒不到太阳,而他因为让出了好位置,自己的光头被暴露在灿烂的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可是她洛寒这会儿就是不下车,既不想下车,更不能下车。
“洛寒,你下来,我要去前面接楚楚呢!她在那儿做头发。你下来啊!楚楚一定等急了。”
大刘师傅也急了。心里在嘀咕:“他奶奶的,你这么一个长相乖娃娃的妹子,咋就这么没眼色呢?你没看到吗?那边马经理在朝着这儿打量呢!你这小姑奶奶再不下来,我大刘也要陪你吃尅。”他把车门开得大大的,伸出手想拉洛寒,手伸到洛寒身边,又硬生生地停住了,他有点儿怕……说不出来,这姑娘有一种让他感到尊贵的不能轻贱的威严。
“程林霖,谢谢你帮我把那个人叫过来。”洛寒说话了,她指着宫少身边面朝着他们坐着的那个扎着高高的一个发髻,穿着嫩黄的短袖T恤,肩膀上搭围着一件白线衫的人。那件线衫的一对袖子在胸前松松垮垮地打着一个叉。
“你叫我喊林子修过来?”程林霖有些儿哭笑不得,这林子修在摄影界是小有名气的,又岂是你洛寒能叫得动的,我程林霖也未必叫得动啊!
程林霖看看对面这几位,一脸的为难,显然,对面这几位也早已感觉到这边的不对劲儿。宫少戴着大墨镜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马经理看看他们又看看俞子修,而那个俞子修明显很聪明,感觉到这车里坐着的女孩是在指着自己和程林霖说话,那意思是叫自己过去,小姑娘有事儿找自己。这俞子修真就站了起来,并且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看到俞子修走过来,洛寒竟然挥手要大刘师傅和程林霖走开,弄得这俩人心里真是那个堵啊,堵得难受,想骂人,你洛寒这是摆什么谱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她下车子就行,也只好先走开些。
“小妹妹,你叫我吗?”俞子修走到车门边,看到是一位娇娇憨憨的女孩,语气也就很温和。
“你过来、过来!”洛寒竟然招手示意林子修到身边来。林子修有一丝的犹豫,随即弯了身子——只见洛寒伸出手……林子修心里怦怦地跳,脑子里一闪念:“咋地?该不会是要我抱她下车吧?”
“谢谢你哦,大姐姐!”洛寒伸手把林子修肩上围着的月白色线衫扯了下来,她把线衫抻开,撅起屁股把线衫围在腰上,很用力地把那一对袖子在小腰前打了个死结。然后,她抓住林子修的左手,一借力,就钻出了车子。
就在这时,林子修惊讶地看到,洛寒屁股刚坐过的位置,那米黄色的真皮坐垫上,有一块红色的晕染,像一朵正在盛开的玫瑰;而也就在这同时,洛寒无比吃惊地发现,眼前这位被自己抓着一只手的时尚俊秀的“大姐姐”,哪儿是什么“姐姐”,而是一位如假包换的大哥哥。
没有了胸前的线衫混淆视觉,“她”其实是他,没有胸脯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