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不用掐了吧,洛寒醒了!”
洛寒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模模糊糊看见面前一张瘦男人的脸,她动了动眼皮,眼睛努力睁得大一些,就看到身边站满了人。
“何主任,小姑娘没什么大碍,有点贫血,又好像受了点刺激,气血有点闭。不用急着送医院的。我给她去医务室拿点藿香正气水。”
“那就好!快!不能躺在这走廊上,抱她进屋放沙发上。老衲,你来抱吧。快呀!你是她师傅,又有力气,抱吧!”一个男人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熟悉,是何主任。
“老衲?还施主呢!咋感觉有老和尚在场?”洛寒嘴角牵牵,想笑,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压着,又想哭。
有人把胳膊抄到她的身子和腿弯下面,真的很有力气,一下子就把她抱了起来,还有人帮忙把她的胳膊搭在这人的肩膀上,可她的胳膊不争气,搭不住,像软面条一样又滑了下来。
洛寒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沙发上,有人在她的头颈后面塞了坐垫,又有人托起她的脑袋给她喂药水。她的吞咽动作很正常,一口一口地喝着。人也比刚才清醒些了,眼就睁得大了些,视线也清楚了。
“洛寒,你整啥动静不好,整出个晕厥。虽说现在流行晕倒,也没人像你这样仰面就‘啪哒’一记倒在走廊上啊!你脑袋疼不?我刚才摸着好像有个疙瘩的。”出纳阿姨又伸手要摸洛寒的脑袋,手却被洛寒握住了。短短的一天时间,洛寒已经把胖阿姨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她抓着这双温软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努力地增加自己的幸福指数。
“阿姨,我……我刚才摸了楚楚的胸脯,她……”洛寒和阿姨说“悄悄话”。
“啊?你这孩子,晕糊涂了。”出纳阿姨转身面对着瘦男人,“林医生,楚楚是你的侄女吧?你这侄女我们大家可都清楚,小心眼儿那是一个一个地会冒泡。洛寒刚才从我办公室出去时还好好的,在门口撞上楚楚就成这样了。你别瞪眼啊,我真没冤枉她,我听到楚楚骂洛寒脑残来着,接着就听到洛寒像伐倒的木头栽地上了。”又低头对着洛寒,“你别捏我啊,我就这样,话不说出来就好像憋屁一样地难受。”
“阿姨,不是这样的,是我撞上了,我的头撞了楚楚的胸脯了。她叫疼呢,我就伸手帮她摸摸,没去想那儿摸得摸不得……”
“嘻嘻……哈哈……”有一个没憋住先嘻出声来,大家伙儿都紧跟着笑了。办公室顿时少了阴霾,气氛好了很多。
“活宝!”林医生笑着趁机奚落洛寒,同时也算是给予出纳有力的回击。
“好了好了,你们互相认识认识吧。本来会后的节目,推迟到现在也不错。来,这就是老衲,洛寒叫师傅吧。刚才是他抱你进来的,师傅抱抱没关系吧?”
“师傅,你嘎时髦的人,为嘛叫老衲?”洛寒直起了身子,歪着头打量面前这个衣着和长相都很时尚的30来岁的男子。
“报告徒弟,二部有个Q群,俺是班猪,俺的Q名叫老衲,你呢?”师傅明显好心情,没大没小地和洛寒开玩笑,一点没架子。
“映雪。”洛寒想也没想就报出了Q名,只是这Q名……好像不仅仅是Q名。她心里有些疑惑。
“洛寒,我叫孙成,她叫韩双。俺俩是你对面办公室的采编,俺俩工作上是搭档,生活上是未来的搭档,嘿嘿……成双成对。”这对门的一对洛寒已见过,感觉确实是“夫唱妇随”。洛寒直点头:“你俩夫妻相耶!”说得这一对人儿幸福的花儿在脸上灿烂开放。
“好了,轮到我程林霖了。”一留长发的精精瘦的男生出现在洛寒面前,留着酷似宫少的小胡子,“我是摄影,那张宫少的封面就是我拍的。呵呵……下回可别再拿宫少不当宫少了。他的脾气够呛的,今天算你撞大运。说心里话,看到你把我的心血不当心血,我也想掐你呢!我拍宫少拍了好几次了,这是他第一次认可的,你……”大概自觉这话说得不合时宜,他打住了,很矜持地看着洛寒。
洛寒“卟哧——”一声笑了,说:“你长得有点像宫少,就是比他更加豆芽菜。”
“哗——”大家又没忍住,笑了起来。程林霖白皙的脸瞬间染上了红霞。
这屋子里的人,除了出纳阿姨和何主任,只有林医生没和洛寒说过话了,她看着这位长相颇精致的中年男人,很真诚地对他说:“谢谢你啊楚楚叔叔,难怪楚楚姐长得这么漂亮,是她的遗传基因很好哦。”
听得何主任管不住自己的眼神,竟然剜了林医生一眼。那意思分明说:“一个大男人还没个小姑娘有气度,刚才你说的话最好吞回去!”林医生讪讪地看到他,表情有点儿尴尬。
……
下班时间到了,却没人急着回家。大家或站或坐,挤挤挨挨,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温馨,何主任有些莫名的感动:“这小姑娘不是天使就是魔鬼,能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悄悄地走出去,拨通了洛寒姑父的电话……
洛寒的姑父许祖源谢绝了何主任要派车送洛寒到新闻出版局的诚意,开着车子绕了好几条马路过来接洛寒回家。
车子是普普通通的银色伊兰特,满大街跑的私家车好像这种款式最多了。这与许祖源的外表、为人都吻合,表面一点也不张扬。
看到洛寒失血的脸色,许祖源打消了去买手机的念头:“洛寒,今天我们早点回家,手机以后再买,好吧?”
“好呀!我工资还没有取出来呢!……”说到工资,洛寒又想到那要命的银行卡,话也不多了。
“上班两天了,有什么感觉啊?”许祖源没话找话。
说到这个,洛寒话多了:“姑父啊,昨天你把我领到大门口,叫我等着何主任,后来何主任没和我说两句话就忙活去了,到快中午时把我带到三楼,叫那个林翘楚先照顾着我,我就认识了楚楚一个人。今天啊,我们编辑二部的人我都认识了,还认识了马经理和宫少呢!”
“那个摄模宫少?我知道,他叫宫少青,他爸爸是下面一个地级市的市长,他外公的公司很有实力,做房地产的。你看,我们车子开过的这一片新区,都是他外公的公司开发的商住楼。洛寒,昨天不是姑父不陪你报到,是我有急事不能陪着你,我……去处理映雪的后事了。我是今天早上六点才知道你昨晚没回家的。……”
“姑父,你认识映雪吗?映雪是谁啊?”洛寒打断了姑父,很好奇很着急地问。
“吱——”的一声,许祖源突然猛打方向盘,好险!一辆电动车差点就撞上了车头。车子熄火了。“洛寒,映雪是你妈妈的名字,你怎么会问到我?”
“那我是……”她的脸色白了起来,
“唉——”许祖源叹气,“她带着你从英国回来,就在宾馆前面的路口出了车祸,目击者说,你们刚从出租车里出来,你突然从车门这边跑到那边,映雪是为了保护你挡了那辆急驶过来的越野车。……”
正是下班高峰,车多人多红绿灯也多,许祖源没有看洛寒,眼睛平视前方,声音颤抖语气低沉。“……撞坏了内脏,脑子很清醒,是她自己拨了我的手机,可我赶到医院她已经……这些你都不记得吗?”许祖源很快也很奇怪地扭头看了洛寒一眼,洛寒脱了鞋子蜷缩在座位上,低着头咬着右手背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
“昨天本来是她去公司报到的日子,你却一大早起来就和我说你要去那儿上班,执拗得很,我也不知道你妈妈和你说了些什么……工作是我给联系的。她大专毕业第一个工作就在那幢楼,那时候出版社就在那里。我也在那里,在社办做秘书。她分配到我们这儿当编辑,正好也是你这个年纪……一晃就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就看到洛寒身子蜷缩成一团,泪水从她紧闭着的眼角汨汨地溢出来,她一双手握成了拳头,牙齿死命地咬着手背,整个人在发抖。许祖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角好酸,努力地睁大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伸出右手放在洛寒的头上,左手扶着方向盘继续开车。
“既然说了,和你多说些也好。”许祖源又叹了一口气,“其实,姑姑不是你亲姑姑,映雪来的时候,我和你姑姑正在处对象。两个多月下来,我开始喜欢映雪。那时候处对象是很严肃的事情,我怕我会提出和你姑姑分手,就让她帮忙给映雪介绍了一个对象,就是你爸爸……他们认了干兄妹,所以,她认为你应该叫她姑姑。你长得很像你妈妈,猛然看到你,恍然二十多年前的映雪站在我面前……”
车子上了郊区的国道,没有那么多的红绿灯了,许祖源一边说话一边不时地扭头看看洛寒。
“映雪和你爸爸结婚后就离开这座城市了,以后我们就没有再见面,直到你妈妈前些天联系到我,说想来这里工作,我才知道你爸爸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和你妈妈离婚了,他去了英国……映雪怎么也带着你去了英国,去干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洛寒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记忆的片断——那天晚上,天很黑,出租车熄了火停在路口的拐角,她从右边下车,妈妈从左边下车,司机在开后备厢,她下了车子发现自己光着脚,就跑过去问妈妈要鞋子……
“孩子,别怕,妈妈死了,灵魂也会守护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