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小可两岁左右。孩子除了不会说话外,其它一切发育良好,路也走的很稳,长得更是鲜嫩可人。子珺和张莺经常用口型示意他叫洪剑刚b—a—ba爸爸,叫张莺m—a—ma妈妈。孩子很聪明,嘴里有时候也本能的发出爸爸、妈妈、姨呀、伊呀之类的词语,再辅助一些手语。
小可很乖巧,也很逗人喜爱,吃饭的时候,张莺给他系着小围兜,吃一口就给你耸一下鼻子或挤一下可爱的大眼睛,逗的楼道的人都笑。
小可长到三四岁时,他就经常在吃饭时,端着他的小洋瓷碗,绕过一路上开着的门径直走到子珺的屋里来。给子珺和江波吃他的饭,又比划着让江波他们给他碗里舀些饭,吃饱了饭就把碗交给子珺或江波,比划着让给他擦嘴解围兜,就开始玩起来,搭积木,在白纸上涂鸦乱画呀,滚小汽车呀。反正子珺也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家里给他买的有各式玩具和吃的东西。他自然也就把这两处都当作自己的家。要喝水,要吃东西,他都能比划清。他成了这一层楼的“公共”孩子,反正每家人都喜欢他,心疼他。
这样以来,张莺和洪剑刚的情绪也慢慢调整过来了,决定等小可再大些就带他到北京或上海的大医院去做检查和治疗。
子珺也按聋哑儿童的教材,开始教小可识字和手语。
楚江波和洪剑刚也经常查阅这方面的有关资料,准备着手配合大医院检查治疗。
陆院长让洪剑刚和张莺尽快把小可先天性失聪的相关资料整理好,准备申请生育二胎的指标,两个小孩之间必须间隔四年以上的时间也够了。
两家人都在分头忙碌着。
就在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往前走的时候,厄运再次袭击了这两个家庭。
洪小可五岁多了,长得酷肖子珺当年第一次见到的江波,黑黑的头发,黑黑的眼珠,白净微蓝的眼白,翘翘的小鼻头,白晳粉红的小脸,整齐洁白的小米牙,红红的嘴唇,这样一个小可爱,他不说话,专注的摆弄玩具时,生人是绝对看不出他是个先天听力残缺的儿童。
洪小可自己可以和楼上的一些小伙伴出去在院子里玩耍了,一直在这里照顾小可的外婆也就回去了,因为家里丈夫前方的小儿子媳妇马上也要生小孩了。她得回去侍候月子。
云安县地处北亚热带与暖温带之间,兼有北部之旷野,融汇南部之灵秀。明显的气候垂直差异,造就了南北过度植被景观。阳春三月,社川河谷一片桃红柳绿,牛背梁依然银装素裹。真可谓南坡四月芳菲过,北山桃花尚未开。这里又是古京畿长安的重要门户,曾是西安通往安康的要道,是连接陕西与湖北的天然纽带,享有“终南首邑”、“秦楚咽喉”之美称。站在牛背梁上,北望长安,南瞭云安。莽林葱郁,气象万千。岭关镇地处牛背梁支脉黄花岭的半山腰,是秦楚古道上的首要重镇,依山傍水,常有野生动物出没。
近几年,附近乡村大肆毁林开荒,乱砍烂伐,破坏了动物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一些动物没有食吃下到山边的村庄咬食家畜。
几个月前这里曾连续发生动物与人不和谐的事件。狼跑到猪圈里咬住猪尾巴,又用自己长长的尾巴将猪吆到山上吃掉;狐狸到附近人家偷鸡;还有一只羚牛跑到了街道上大模大样的走,许多人竟不知是啥动物,后来被围观的人们赶着竟然卡在了一条狭窄的灌渠里。武警战士花了两天时间才把它弄回牛背梁自然保护区里;前几天一只被人猎伤的狗熊,竟然跑到了一片包谷地里,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弄走送进了动物保护站。
人们有些惶惶,说:“这现在简直是怪事,动物不呆在山上,老往街道跑干什么?”;“都是一些黑心的人整天捕杀动物,动物还不是有灵性,它们该不是跑到山下来给人们示威,搞一点小报复的恶作剧吧”;“是林地减少,环境植被的破坏,把它们撵的没地方呆了才跑出来的”;“还有那么大的地方,它咋不呆呢?”;“那是别的动物的领地”。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凡有半大小孩的家庭都对孩子加强了教育,嘱咐他们注意那些动物,一旦发现,不要去惹,小心它们伤人。
张莺和子珺也拿来一些各种动物的图片给小可看,教他不要打这些动物,要爱护它们等等,毕竟这种教育是比较抽象的,对一个无法沟通的孩子,往往起不到什么积极的作用,有时还会适得其反。
星期四下午,张莺和子珺都是作文课,而洪剑刚在上病房,下午有一个手术,江波是门诊。小可没有人带,子珺就和张莺把他带到了学校。学校院子大而且安全,井是盖着的,又没有高坎子,当然医院的院子里也安全,但毕竟是各种病人出没的地方,后院的病房,还住有两个肺结核病人。门诊也时常有肝炎、痢疾等病人出没,总之,这些跟小可又没法说清,还是把他带过来安全些。
上课了,学生都进了教室,院子里只剩下了小可和校外两个比小可大一点的一男一女的孩子,他们都在院中的一个沙坑里玩沙子,子珺的教室在一楼,张莺在三楼。反正沙坑就在教学区的前院子,她们两个伸头或到走廊上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小可。
小可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个啤酒瓶子,就用小手抓起沙子往瓶子里装,玩的聚精会神。那两个小孩在用手把沙子捧起来,送往不远处的乒乓球案上用小石子垒的一个石格子里。三人各玩各的。
当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院外发出巨大的吼声,在一楼上课的子珺听到了,是一只被打疯了的野猪忽然闯进了院子里,在闯进学校门时撞在大铁门的小门框上,门又是一声哐啷响,那两个在乒乓球案边玩的小孩,听到叫声和响声,回头一看,见一个长嘴棕红毛皮,大耳朵的东西正向院子里冲,就一下子爬到了乒乓球案上。这时候野猪已从一楼子珺正在上课的教室门前冲了过去,子珺意识到了危险,就边朝出跑边喊:小可快跑。小可——只见小可依然蹲在地上往瓶子里装沙子,边装还边用小手拍着瓶口,根本就没有抬头。
野猪虽然凶猛,一般情况下它还是怕人的,当它到地里偷食庄稼时,只要你发出响声,它会很快逃走。但,如果有人用枪打野猪,却没有打中要命的地方,只是打伤了尤其是伤在野猪的阴囊部位,野猪就变得疯狂不堪,这时,它就凶残无比,见人就攻击。
这只受伤的野猪,仍在向前冲。
在三楼上课的张莺也听见了吼声,就跑出教室爬在栏杆上向下一看,天哪,她看到了野猪在狂奔,向着小可,小可仍低头在玩,浑然不觉危险在向他逼近。同时张莺听到了子珺的叫声,又看到子珺下了一楼教室门前的坎子,追在野猪后面往里跑。
张莺的娘家就住在岭关镇最北的一个乡,从小生长在黄花岭下的她,太知道这种冲到街道人区的野猪的杀伤力有多大、攻击性有多强,她就朝楼梯那边跑,跑了几步,又转身对轰出来的学生说:都进去,关好教室门,千万别出来,就飞快的朝楼下冲。
子珺教室里也跟出来了几个男生,大家喊声一片,听见身后有人在追,野猪更疯,就直直的朝小可冲过去,小可人小,又坐在地上,只见野猪照准小可的头一口咬下去。
子珺看到在她前面四十米的地方,小可没有发出一声叫喊,就见野猪的嘴边有一股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子珺脚下一软,一个扑爬摔在了院子中间,凄厉惨烈的叫了一声:小——可——,就不省人事了。
闻声赶出来的校长和几个男教师,拿着大棒,围了过来,见拿着棍棒的人,野猪丢下小可,又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击,这时,几个教师齐上,有两棍子正好打在野猪的脑门上,野猪头破血流,倒在沙坑旁边,一阵搐畜嚎叫后就毙命了。
可怜的小可,当一个男教师抱起他时,他的右手还攥着一把沙子。小可的右半边脸已经是一块血肉模糊。
听到子珺最后那一声惨叫,张莺如五雷轰顶,瘫倒在二楼到一楼的楼梯拐弯处,再也爬不起来了。
尽管小可已没有抢救的必要,人们还是把他送进了急诊室,闻讯赶来的江波和剑刚,当时都惊呆了。江波居然不可控制的脸色惨白,头上立刻渗出豆大的汗珠;洪剑刚勉强接过急诊大夫手上的器械,亲自给小可擦洗伤口,然后用纱布和药棉把受伤处垫起来,再缠上绷带,在场的人个个掩面流泪。
子珺和张莺被直接送回了她们的房子。
洪小可不声不响的来到这个世界,只停留了短短的五个春秋,就又悄然的离开了这个在他心里寂静无声的世界。还没有真正叫出一声爸爸妈妈,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就匆匆的离去了。他曾经给两个家庭带来了希望和欢乐,又猝然给这两个家庭带来致命的打击。
子珺和张莺都病倒了。两个男人,都是见过无数惨痛伤残的医生,也都亲手挽救过无数条濒临死亡的危重病人的生命,缝合了不计其数的大小伤口,然而,面对自己的亲人,一个可爱的、弱小的生命的逝去,却回天乏术。
无声的小可去了,似乎带走这两家人的全部声响。子珺和张莺两家从此安静得象屋里没有了人烟。
其实,小可虽然是一个聋哑儿童,但他对于楚江波来说却是最大的希望,因为子珺不能生育。小可没有了,就等于江波失去了一切。张莺和洪剑刚他们再过一年就会有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之所以没有急着再要一个孩子,一是小可是残疾小孩,需要花费在照顾上的精力就大些;二是计划生育法有规定,第一个小孩有病,可以申请生育二胎,即使有生二胎的指标,两个小孩年龄还必须间隔四年以上。
子珺从一开始就是把小可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心疼的,既然自己不能生育,这个小孩又是自己丈夫的孩子,加上两家住的这么近,关系又这么好,无论他长大后住在谁家里还不是一样的,这头住着他的亲爸,那头住着他的亲妈。人们说:生身父母放一边,养身父母大于天。从这样的意义上讲,这样的两个家庭,一个是养父,一个是养母,小可将在这样两个家庭中长大,他一生都会幸福无边的。
当后来知道小可有残疾后,子珺更是坚定了这种信念。她相信,即使他残疾,他有这么多人的心疼和呵护,有两个医生爸爸,有两个教师妈妈,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也会是比较平坦的。
可是,有谁会料到,忽如一日,两家的天就这样垮塌了。
子珺的家遭受的打击更甚于张莺。
精明强干活泼开朗的江波,被这场灾难打得沉默寡言。尽管开始他曾极力反对张莺留下这个孩子,但当这个小孩实实在在的降生到了这个世间;当已确诊这是一个残缺不全的孩子后,楚江波依然非常喜爱这个孩子,毕竟骨肉连心,再加上小可长得是那么的可爱和乖巧。江波平时看似没有子珺那样细心,喂吃喂喝,搂着睡觉,擦屎洗尿,教哑语手势,用口型和手势教小可认拼音,拼字等等。但他那种深沉的父爱还是常常溢于言表。每当看到子珺和小可玩的开心时,他也会聚精会神的看着小可那些天真的动作发笑。没事时,就找一些关于先天性耳聋的治疗资料看、钻研,并且向几个大医院的耳科专家教授写信咨询这方面的研究新进展,查阅大量的医学研究成果杂志,了解国外在这方面一些先进的治疗方案。可以说,从小可的降生到离去,江波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他的成长和健康。小可的失去,江波内心受到的创伤最重。尽管他是医生,尽管他是唯物主义者,但他还是悲凉的想,难道老天想让我断子绝孙吗?他想不通,上苍为何要给他如此之多的磨难与坎坷。
没有小可时,江波也没觉得多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有了小可以后,他才知道那个长得很象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的可爱,每天下班回来,总想抱一抱他,亲一亲他才觉得满足了一种什么需求;当失去了小可以后,江波才深深的觉得他是那样的爱小可,那样的离不开小可,那样的不能没有小可,最终是那样的思念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