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华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何苗去世后，他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想到家里的晚饭没有了熟悉的味道，想到梳妆台上的护肤品这么多天来，没有一点的减少，想到洗手间的情侣杯里一直没有动过的牙刷，想到宽大的双人床一侧没有痕迹的冰凉，他对于家的眷恋就越来越迷茫。
没有了小苗，家似乎没有了温暖，家还是那个家吗？
张志华开了门，习惯性的在玄关处换鞋，低头看见空空的鞋架才猛然想起，小苗不在了，他妈没有进屋换鞋的习惯，所以鞋架上的拖鞋都被收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小苗生活过的痕迹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或许还会有一天，一丝不留，于是，心中蓦然一痛。
张志华就这么看着空空的鞋架子，良久才被一声甜甜的“志华哥”惊醒。
他转过头来，马茜穿着丝质的睡衣，挺着肚子站在客厅中间，纵使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孕了，丝滑的睡衣下勾勒出的身材却依然亭亭玉立，灯光下的凤眼含情的看着他，漂亮的过分。
可是，张志华此刻再也没有了初见这个女人时的惊艳，有的只是说不出的无言的复杂，在医生宣布小苗死亡的那一刻，他恨不得这个勾引了他的女人去给小苗陪葬，但是满腔的恨意却在目光触及她挺着的肚子时，烟消云散，那是他的孩子呀，是他的血脉！
张志华没有回应她，夹着公文包，面无表情的从她的身边走过，他知道自己违背不了母亲的意思，这个女人三天两头的过来住，他妈现在拿她当个宝，他知道自己总得习惯，那是他孩子的母亲，只是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倒在血泊中的小苗，他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去心平气和的与她说什么。
马茜准备了一晚上的笑脸和柔情，就这么被无视，眼睁睁的看着张志华进了卧室，她的眼里浮现出一层委屈的雾气。
张志华打开卧室的灯的一瞬间，就愣住了，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改变一新的房间，呆愣了两秒，一下子冲了出来，大力的敲着他妈卧室的房门。
“干什么，干什么，这大晚上的。”王香梅披了件外套，皱着眉头，睡眼惺忪的开了门。
张志华立刻抓住她的手，急切道：“妈，你把小苗的东西都放哪里去了？”
“就为这事？”王香梅的睡意倒是一下子三分去了两分，瞄到马茜还站在客厅里，随口回了句：“她人都死了，东西还留着多晦气，我都给扔了，给小茜腾地呢。”
便赶紧的走过去摸着马茜的手道：“小茜呀，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乖孩子，快睡吧，可别把我的乖孙给累坏了哦！”
马茜楚楚可怜的看了一眼张志华，又看了一眼王香梅，垂眼道：“我给志华哥做了夜宵，想等志华哥回来的。”
听她如此说，王香梅的心中更添欣慰，满意的看看低眉顺眼的马茜，对张志华道：“华子，你看咱们小茜多乖，你呀，可要好好待她。”马茜适时的期待的看向张志华。
可惜的时，此刻的张志华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他的脑中已经一片空白了，什么叫“扔了”？小苗的东西都不见了，屋子里有了另外一个女人的东西，张志华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天小苗质问的眼神，不，是他不好，小苗的东西怎么能扔呢？她一定会怪自己的呀？
他猛地过来，抓住王香梅的肩膀道：“妈，扔哪里去了，你快告诉我，告诉我！”
他的力气大的惊人，眼睛赤红着，满是惶恐和焦急，王香梅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如此疯狂，她觉得他一定是被魔怔住了，心中没来由的害怕起来，她只有说出答案，希望可以平复他的情绪：“就是楼下的垃圾桶。”
张志华一阵风似地大力拉开门，冲了出去，王香梅一屁股坐了下来，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突然又想起，儿子这样可不对劲呀，又赶紧跟着出去。
昏暗的路灯下，张志华疯了似地，埋头在大大的垃圾桶里，垃圾桶里垃圾并不多，但是却有秽物散发出一阵阵的难闻的气味，可是张志华像是没闻到似地，专心的一个袋子一个袋子的翻找，一点也没有顾忌身上得体的昂贵西装。
路过的一对晚归的小夫妻，好奇的看着这个反常的男人，好心道：“先生，你是不是找什么贵重东西呀，你是什么时候丢的呀，这里的垃圾都是新的，垃圾车晚上八点钟左右的时候来过，你要找的东西可能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垃圾车来过了？张志华连谢谢都来不及说，便冲上了马路，早忘了此刻已经是十点多了，距离垃圾被拉走已经整整两个小时了。
眼神人静，空荡荡的马路只有昏黄的灯光在无声的看着这个城市，看着这个无措的男人！
他沿着马路没有方向的奔跑着，最终颓然的蹲了下来，抱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道：“小苗，你不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