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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义眼

赌玉,又称“赌石头”,是一种古老的玉石材料的交易方式。人们可以出售玉石的原石,这时常人很难看出其中的含玉量,购买者在购买之前也不被允许将玉原石切开察看,购买者当购买后也可以以相同的方式继续对所购玉原石进行出售,所以这种独特的玉原石的交易方式被人们形象地称为“赌玉”。

话说民国年间,五爷的一位云南朋友开有一间玉器店,名曰“视石斋”,店主梁玉,是一位鉴玉高手,经他瞧过的石头,从来不会错。在云南一带,这梁玉连同他的“视石斋”就是玉石界的头一把交椅。那梁玉虽说专于辨玉、识玉,却不允许自己的儿子从事这个行业。在这个靠眼里混饭的行业,虽说祖传的技艺倒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大的差错,但是总是有很大的风险在里面。因为“赌玉”行当里有一样规矩:买定离手,哪怕钱货易手之后,购买者发现玉石有异,也不能反悔,只能自认倒霉。所以,一旦出了差错,赔了身家不说,搞不好连性命都要搭在里面。

还有一样原因,这赌石的行业里面固然没有常胜将军,但是像梁玉这种人,无论买家还是卖家都不喜欢。如果一个行业里面没有执行标准的话,大家都似懂非懂,这个行业是有很大的利润可图的。但是一旦有了行家,能够被大家奉为准绳,那么谁也别想捞钱了,所以辨玉是一个得罪人且两头不讨好的行业。

梁玉的儿子梁石却不以为然,他自恃有几分聪明劲,加上从小耳濡目染,对辨玉这一个行当有很浓厚的兴趣,所以不顾父亲的一再劝诫,乐此不疲。他经常趁父亲的空档在外面参与赌玉,倒也赢多输少,赚了不少钱。而一旦梁玉知道,必少不了一场臭骂。

这一日,梁石和几个朋友从酒店吃完酒出来,见路上一个山民模样打扮的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筐,框子里面放着一块大石头,这梁石是什么眼力?一看就知道是毛玉石,这石头尚未琢磨,倒已经泛出碧绿的光来,煞是好看。这梁石看了,对众人道:“这石头里必然有宝。”众人起哄。那山民笑道:“果有识宝的人,这块石头里面必然有宝,售价一万个现大洋。”那梁玉冷笑道:“怕不值一万两吧?”山民倒也痛快:“你说个价儿。”梁玉道:“四千块,多一分不要。”山民笑笑:“愿成人之美。”正准备成交,孰料平日里一起玩闹的“圭云庄”的少庄主余庆提出要买,梁石倒也痛快,见他喜欢,便让给了余庆。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下午余庆的父亲余温故就登门拜访梁玉。这梁玉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出迎,二人寒暄几句,那余温故道:“一向忙于琐事,不想倒失了礼数,早该拜访梁公的,谁知竟拖到今日。”这梁玉早就知道余温故来者不善,因为同行是冤家,本来二人只是貌合神离,心里芥蒂不浅,这时候突然高调登门,必然有事。那余温故客气之后,这才说道正题:“今日晌早,我那逆子与贵公子一干人玩耍,路上见得一块奇石,原本是令公子喜爱之物,却不想被我那孽障抢了先手,多少有些不知礼数,特前来道歉。并将那石头奉上,以免令公子计较。”那梁玉一听,不禁怒火中烧,即可吩咐下人道:“将那厮捆将上来!”心道:必是那厮逞能,看走了眼,让余公子折了银两!这是找上门来臊我了!

余温故却道:“梁兄切勿动气!本是孩子们在路间耍笑的事故,说来逗逗闷子,若然惹得世兄不快,反是不美。”梁玉应道:“余兄有所不知。这猴儿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早就告诫过他勿要逞能,竟然不听。势必该打!”“梁兄不是了。这赌玉行当靠本事吃饭,贵斋是世家,从不走眼,奈何不让令郎入行?”“余兄岂能不知这行当水深水浅?你我从业半生,却也难免有走眼的时候,他一个后生,本事不济却硬要逞能,难免不出事。我这视石斋的牌子一旦因他而损,岂不事大?”那余温故嘴角露出微微的奸笑,随后那下人随着梁石上了厅堂,余温故见了梁石这才道:“说起出事,倒也招笑,今晨令郎所赌的石头售价四千,我那逆子购了,回去剖开,竟是顽石,哈哈哈……看来这辨玉的技艺,梁兄还要多多指教令郎啊。”

这话已经说得很过头了,梁玉早已经气得不知所措,只好将火发在梁石身上。梁石也知道闯了祸,这时候不敢大声喘气,听到父亲呵斥,也不敢抬头,兀自跪着,听候发落,那余温故嘴上阻拦,却不见行动。末了,梁玉拿出四千块大洋交给余温故,余温故却板起面孔道:“梁兄骂我,我虽说手艺眼力不济,倒也不至于不知道规矩,逆子赌玉,愿赌服输,怎能让您赔钱,万万不能。”坚决不受。这时厅堂里面也有几个闲客凑了过来,那余温故命下人拿出那块琢磨了一半的玉石,当着厅堂内外人的面,摔在地上……

众人见那地上石头粉碎,内中并无半点异色,都道梁石看走了眼,砸了“视石斋”的牌子,这梁玉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儿子呢。这下有好戏看了。这众闲人原本都是好事之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那余温故讪笑道:“梁兄见谅,一时失手,一时失手。告辞。”说完拱拱手,出得门去。梁玉却还配的笑脸对着那个得意的背影道:“常来啊。”说完立刻转身,对着地上跪着的儿子就是一个大嘴巴:“让你滋事!”那梁石抬起头来,却早已经满嘴鲜血,应道:“请容儿禀!那石头绝不是这一块!定是那余温故来讹,砸咱们的牌子!”“还敢嘴硬!若不是你多事,岂能如此?”说完还要打,却被那下人苦苦拦住:“老爷不要动气,莫要伤了身子!”

梁石哭道:“父亲!那石头绝对是精品翡翠原石,我如果连那个都看走眼,还怎么吃这碗饭呢?”梁玉道:“早就跟你说了,让你不要吃这碗饭,你偏不听!这是得罪人的营生,还能有好?以后若要再赌玉,定将你赶出门去!”梁石没有言声,他心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这余家父子既然已经让“视石斋”名誉扫地,自然高兴。父子二人捧着那块原石,乐不可支。这原石已经被凿开一小半,露出圆润的翡翠石。那余温故说:“没想到那梁石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眼力,这块石头为父都不曾看得通透。如若在路上遇到,固然石头能泛出光来,这也无法立即作出评判。有些石头本身光泽很好,却是顽石,这辨玉之道,深奥啊。”那余庆道:“爹!这石头能值多少钱?”“这就不好说了。俗话说:金银有价玉无价,这石头要是卖给懂行的买主,百倍价钱都不止!”“咱们把它凿开看看吧?”余庆道。“这还有什么可看的?这不是已经开了这么多了吗?这叫欲擒故纵,开这条缝就是为了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这样价钱就抬起来了。”“哦,还是您老老道。”

第二天,这块石头被悄悄送往外地转手,由余温故的儿子余庆亲自押镖。谁知在半道上,这群人遇到了山贼,不仅镖物被洗劫一空,连那余大公子都一并被抓到了山贼的巢穴。这伙强人从清末一直活跃在滇黔边境,以剪径劫道为生。十几年来,虽然政府多次组织剿灭,却每每无功而返,并不是这伙强人何等凶猛,完全是这些官兵们各怀鬼胎,谁也不愿意真正清剿,都是领了拨款和粮饷,到山上晃一圈,放几响空枪了事,然后回去继续领空饷,顺便发展自己的武装。所以作为当地的小军阀来说,一方面犯不上跟这些土匪较真,另一方面真剿灭了土匪,谁能保证政府不卸磨杀驴?再说剿灭土匪之后谁给发饷呢?所以十几年来,这个地方的山贼草寇根本没有停止过,老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这下连有钱有势的余大少爷都成了山贼的手中物。

这余家大少爷上了山,仍然放不下原来的派头儿:“你们连我都敢抓?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那土匪根本不客气:“抓你?老子还抽你呢。”说完就是两个大嘴巴子,那余庆从小到大哪儿受过这种委屈,一下子给打懵了,他清醒过来之后,大喊一声:“我爹是视石斋东家梁玉!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让我爹杀了你们!”那帮土匪端的天不怕地不怕,又赏过余庆两个大嘴巴之后,道:“你爹就是袁世凯,老子照样打你,打完之后还要砍掉你的手指头,让你爹给送银子上来!”余庆早就知道这群家伙完全是亡命之徒,拿自己父亲的名号出来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而且这伙强盗根本杀人不眨眼,很多情况下绑票的人拿了赎银也难免一死,这余庆却也聪明,故意说出“视石斋”的名号,将来即便自己出事了,也连累不到自己的父亲。

正在这时,余庆看见视石斋真正的少庄主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心想:“这下坏了。撞枪口上了!真够背的。”可是这少庄主说话,却与他相熟的少庄主完全不同,完全是另一幅口吻:“真是踏破铁鞋呀。今天咱们终于又见面了。”这余庆正要说话,少庄主手下一个却抢先了一步道:“大哥,这小子正是你要找的兄弟,咱们宰了他。”这一句话让余庆更加糊涂:“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兄弟?”那少庄主道:“不忙!有他的好处在。先押起来再说。我看看那块石头。”余庆被押了下去,关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面,这山洞里到处都是老鼠洞,里面老鼠根本不怕人,满地乱爬。余庆被关在里面,从小过惯了少爷生活的他实在是难以忍受。他迫切地需要出去。

这时候,那少庄主再次出现在余庆的面前,他拿着那块翡翠原石道:“你真是视石斋的少庄主?”余庆见这人虽然与自己熟识的梁石却有九分相似,但从气质和神态上看,根本不是一个人。这下他彻底放心,这才抖擞精神,虚张声势道:“我就是梁石,你们赶紧放了我,要不然我让我爹杀了你!”这句话说完,那“少庄主”道:“哟呵!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人,到底不一样。都会成这副鸟样,还驴倒架子不倒。告诉你,小子,你就算能从这让出去,也得揭层皮!然后吩咐手下,好好养着,莫要饿着。三天之后必有大用!”这余庆心里不免发凉,看来这伙土匪是跟“视石斋”有仇,自作聪明说自己是梁石看来是棋差一着,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为那梁石顶了雷子。他越想越窝火,这是怎么回事啊。明明两个人长得贼像,怎么就不是一个人呢?难道这两个人真有什么关系?亲兄弟?也没听说梁石还有一个兄弟呀。管他呢,自己进了这里就等于一只脚进了阎王殿,只要对视石斋的人有害的事情,我做了就行,能得罪他们就得罪他们。反正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给自己出这口气。再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就走一步看一步,能混条命下山,再找梁家父子算账。

这余庆打定主意,想看看这伙土匪究竟要干什么。艰难地等得三天,到了午夜,月朗星稀的时候,这伙人把他押着去了山顶。这山顶上一块开阔地,被月光映衬地一片惨白。这不大的一块地方,周围点满了火把。在中间一块高耸的小山包顶上,一块罕见的翡翠石泛出情侣的光来。一看见这块石头,余庆就有些按捺不住。他一边观察这伙强人究竟要干什么,一边偷空瞅上两眼那块石头。

说话间那冒牌少庄主已经到了。等待众人都到位,一个打扮怪异的人开始领着众人跳舞,祷告。然后抓起余庆,通过一个木梯上了小山包,靠近了这块通绿的石头。余庆在近前看见这石头,心中的兴奋更是难以自持,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快要成为这伙盗贼的鱼肉。

那余庆只顾着看那石头,却没料到自己已经被绑在石头旁边,在这山包的最高处,余庆被扒光了衣服,牢牢地捆住了。此时山风吹起,把那周围的火把吹得劈啪作响。余庆往山包下望去,那群贼寇都生生跪下一个紧接着一个磕头。余庆傍边的这块石头突然发红,而且是那种血红的颜色,好像立刻要流出血来,看上去吓人。余庆正惊呆间,却突然觉得左眼睛疼得难受,他大叫一声就昏死过去了。

等他醒来,早已经躺在山下一块空地上。左眼还隐隐疼痛,用手一摸,一摊血迹,他立刻明白了:一只招子没有了!余庆瞎了一只眼,跌跌撞撞好几天,这才像花子一样赶回到庄上。余温故一看,大吃一惊。听得儿子如此这般一说,牙恨得痒痒的:“梁玉小儿!我与你势不两立!”在余温故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梁石的兄弟,而根本就是梁玉父子为了打击报复,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夺了余庆一只招子!

而余庆又从身上搜出一封信来,信中说:“梁玉:别来无恙?你可曾记得十八年前那天晚上,我娘,也就是梁石的亲娘分娩之后,你为了用胞衣炼玉,竟然于仍在产的母亲不顾,兀自玩弄那块凝脂玉。我娘身死,于墓中诞下一子,为山贼盗掘乃生。至此已十八年矣。杀母之仇,不能不报,尔项上人头且暂时寄存尔处,待得时日,自然来取。且将我兄长一只招子留下,以作纪念。”念完信,父子二人的观点再次出现分歧,原本认为那山贼抢劫不是梁玉安排的余庆此时觉得这是梁玉报复计划的一部分,而原本坚持这是阴谋的余温故看到这封信觉得这是真实的。

余温故道:“不着急,你且歇着,我明天打问一番,咱们再作计较。”这父子二人这才分头回去歇息不提。第二日,余温故一早就去打听了。回家时掩饰不住的懊恼。他打听到,梁玉当年确实因为用胞衣炼玉,不顾妻子正在生产,紧急将一块拳头大的玉塞入体内,导致其妻痛极而死,玉虽炼成,而失了人命,因为口风把得严,这才很少人知道。余温故找到原来在视石斋做事的小伙计,这才打听到。看来,这梁玉父子根本不用他们动手,自然有人为他们除去。只是余庆的那只招子,丢得着实可惜。转念一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余庆大概该有一劫,如果他当时报上了“圭云庄”的名号,说不定早就命丧黄泉了,而且还指不定得使多少银子呢。余庆这孩子,也端的仁义、孝顺。想来竟然留下了两行浊泪。

因此,梁玉应该是有两个儿子,一个就是其妻生出来的这个梁石,另一个便是在死后产下,被盗贼倒斗的时候发掘出来的,后来上山为王,成了这山大王。余温故喃喃道:“这当年的玉痴确实名不虚传。为了玉,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说完,摇摇头,去看了那受伤的儿子。见了余庆,说了这些事情,余庆笑道:“看来我少了一只招子也还真划得来了。”余温故道:“我自有计较。”说完转身出去。

此时的视石斋梁玉完全占了上风,他说:“我这石头虽不是价值连城,但是绝对不卖。至于内中原因,请恕我不便讲明。”余温故笑道:“既然先生这么固执,那我亦无话可说。不过我手里那对紫玲珑,看来要易手了。”说完拱拱手,准备告辞。梁玉眼睛一亮,这才赶紧挽留,并道:“先生且留步。借一步说话。”二人神神秘秘地来到内堂。梁玉道:“刚才先生所说紫玲珑可是真的?”余温故道:“愿以身家性命做保,如若有假,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这时,余温故竟然哭哭啼啼道:“若不是我儿被盗贼所害,丢了一个招子,我到死也不会打这紫玲珑的主意,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说完从怀中拿出那对“紫玲珑”,晶莹剔透,周身通红,流光溢彩,让人顿生获取欲望。梁玉早已不能自持,眼睛盯着这紫玲珑,吩咐下人道:“把我炼的那块宝玉速速取来!”下人去了,拿出一个锦盒。二人这才交换完成。梁玉两眼发痴,竟然连余温故拱手告辞都不曾有反应。

而一旁的梁石却道:“父亲,这紫玲珑有什么好?怎么您连传家宝都送人了?”梁玉道:“你懂什么?这紫玲珑乃是玉中珍品,置于舍下,可保身体重伤无碍,尸体千年不腐。还能让伤口以最快速度自愈。”梁石笑道:“那余温故为何不给儿子压在舌下?他儿子可是被摘了一个招子。”梁玉道:“伤口长好了他的眼睛也就完了,还能再生一个眼睛不成?他拿我炼玉自然是要做义眼。我那炼玉用作义眼不仅能如常人一般视物,还能如同正常眼睛一样生长、造血。也算是珍品了,但是比起这个,小巫见大巫。”

这余温故拿了炼玉回家,立即请来当地最高明的眼科医生进的府宅。这医生是高丽人,原籍乃是波斯,专门从事眼科疾病的治疗,手艺非常好。那人见了这炼玉,吃惊道:“老夫从医多年,算上我祖辈,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珍品炼玉。此物必是从产妇产道里炼成,而且此产妇必是怀得双生,如若不然,亦不会有此珍品留世。”余温故道:“先生好眼力,还望先生妙手回春,我自有重谢。”那医生痴痴地看着这块玉,迟迟不肯下手。余温故有些不快,从怀中拿出另一块黑玉递给那医生,后者更是连连赞叹,遂开始动手,一时三刻,那余庆的眼睛已然恢复原状。

话说二人各有所得,原本事情至此二人原先结下的梁子也该告一段落,但是各位看官不要忘了,还有一个山大王正在死死盯着视石斋。那余庆虽说耍了一个小聪明暂时脱身,若然那帮匪众下得山来,见到未必不认识。再说他已经被做了“生人祭”,他当时被缚时,身边那块玉石就是一块炼玉,与他眼睛中所用的那块石头无异。而问题却正出在这里:这块炼玉与余庆如今眼中的玉原本乃是一块,是当时梁玉植入发妻体内的那块,因其妻所产乃是双生子,这样一来,这石头便裂得两块,一人一块,非常公道。可是梁玉根本不知道其妻还有一子,只道是这石头炼得好,竞得了这样的成色。大家想想,这种事情连那波斯医生都曾看得在眼里,梁玉岂能不知?话说这梁玉当时自是兴奋,因为首次锤炼,自然技生,不得其中之道。玉炼成之后,因痛失亡妻,这新鲜劲头一过,自然把这东西看得淡了,也就尘封起来,作为留念,平日里看一眼都觉得愧疚,更不会想其中的玄机了。所以自然无法知道其妻竟然怀得双生子。

因此,匪众当时所祭的石头,原本是要拿山大王的兄长的眼睛和器官祭奠的,却不想这余庆冒充真人,这就弄错,这石头非但没有炼成,还尽数毁了。俗话说:“试玉要看三日满,辩才须待七年期”,三日之后,这块石头突然变成废物一块,那贼寇看见,自然要迁怒于余庆,也一定能看出这人是冒牌货,如若找到,定然被碎尸万段!

这余庆自然不知其中利害,像平日一样,戴着义眼招摇过市,无论谁见了,都要赞叹一番。这样一来,竟然让这小城里妇孺皆知。其父得知儿子行迹,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教训了一番,道:“招摇过市,专事张扬,大祸不远矣!是竖子,诚不足与谋!”那余庆听得父亲的教训,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这下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然而早就晚了。有几个贼人在一个黄昏化了妆进城,稍一打听,就知道有一个叫做“圭云庄”的铺子,少东家余庆少了一个招子,这答话之人自然买一送一,极尽添油加醋之能事,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告诉了这人,当然包括这余庆戴着义眼的事情。

然而,当天晚上余庆在睡梦中却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

余庆自然不知道那匪子进城打听消息的事情,但是父亲的话也对,老老实实在家呆了几日,别的没有长进,倒是养了一身好膘。另外还有一样,活计们收来的石头,这后生用那只义眼竟然能看通透。那天日里,张三尽早刚收来的一块不起眼的流石,余温故正在臭骂张三:“你狗日的瞎了眼了?收上来这些扔货?看你是不想干了!所有的花销从工钱里双倍扣。”这倒霉的张三正准备将那堆石头扔掉,余庆上来拦住道:“也不能扔了呀。”随手拿了两块,让匠人敲开,竟然敲出六块鸽子卵打小的翡翠石!成色相当好。众人都惊呆了,这石头的道道外人是不知道,行内人都清楚:但凡大家伙比较好认,内中含量越小的玉,辨别得越困难。那视石斋的梁玉,也顶多看得八分九分大小的石头,再小估计也难了。而这余庆竟然能辨得四五分大小如同鸽卵的玉,自然是工夫不一般了。

这余温故更像是得了大便宜一样,对儿子超凡的技艺赞不绝口,却只字不提那张三工钱的事。张三在旁边等得心焦,怯生生地瞅了个空当道:“东家,那我的工钱……”“工钱怎了?照扣!不长眼的东西,要不是少爷看得准,你还不把宝贝给扔了?”张三自认倒霉,他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了,这余温故是出了名的糖公鸡,一毛不拔还能沾上便宜。

晚上,最近食欲大长的余庆吃完饭,躺在堂屋的竹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就到了一块坟地。当时天阴沉沉的,加上又是晚上,三步之内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这余庆独自一人拿着铁锹在这块坟地里找东西,至于找什么,他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找。他见到一个墓碑,上面写着几行字,余庆连看都不看,上去就是一铁锹,不几下就挖开了,里面一口腐烂的棺材,余庆用铁锹打开,想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却怎么也看不清,这时候不知哪儿来了一点儿光亮,他就着这点光亮下到底下看得分明:里面什么都没有!余庆吓坏了:难道是空坟?不可能啊!再仔细看,确实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正纳闷间,猛然一想:不对!灯光哪儿来的?一转身,看那灯光时,吓得立即跌在棺材里面!原来一个老者,尸骨已经高度腐化,打着一盏灯笼,就站在余庆的身后!余庆吓得不敢出声,那老者也不言语,只是用空洞的眼洞对着他。双方僵持了一柱香的工夫,那骷髅竟然说话了!已经腐烂成接近白骨的模样,这骷髅竟然还留着花白的长胡子,从那没有血肉的嘴里吐出类似于锯木头的声音:“这后生真个不懂道理,好端端地拆我房子作甚?连我的床板还都给拆了。这下起雨来可怎么得了?”

余庆一听,更加害怕,身体缩在棺材里发抖。那老者慢慢向前,他举着灯笼,想看清余庆的脸,脑袋靠近了,余庆几乎能闻到这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甚至能感觉到那硬刷刷的胡子蹭着他的胖脸!这家伙见余庆躺在里面不动,道:“小伙子,想跟我一块儿睡?好呀!我这十几年都是一个人睡的。好久没有跟人一起挤了,咱们今晚就一起睡吧。”说完就扔了灯笼要下到棺材里面。正待落下时,余庆的左眼删除一道红光,将那家伙弹出老远。余庆顾不得想怎么回事,爬出棺材夺路而逃,而身后那鬼东西却紧跟不放,让人起皮的声音不断响起:“后生,说好一起睡的?怎得这样对待我老头子,好心留你住宿,你竟然不领情……”余庆见他追不上,骂道:“去你妈的老骨头,熬膏药去吧!”头也不回地逃了。

那老鬼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余庆这才开始慢下来。他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坐下来休息,刚喘了两口气,就觉得身边还有一个人在喘气,他立即停下来,另外一个喘气声也立即停下来,他开始喘,那个声音也开始喘;他咳嗽一声,那声音也跟着咳嗽一声……余庆顿生疑窦,这八成又是见鬼了!余庆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正准备周围看看,猛一回头,发现自己左边肩膀上还有一颗人头,这人头跟自己的真头一模一样!他满脸痛苦,那人头也满脸痛苦,他吓得大笑,那人头也大笑,他笑过之后大哭,那人头也一样……余庆没有别的办法,这下直接整到自己肩膀上了,逃也没地方逃。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后面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再次想起来:“后生仔,莫跑!”完了!那把老骨头也追上来了。怎么办?带着这个人头跑吧!可是正准备迈脚,又有一股意识决定把脚收回来,就在这一走一收之间,那老头已经出现在余庆面前了。他看看老头儿,又看看“自己”,实在跑不动了,也不想跑了。就这样吧,让他们整死吧。反正我爹会给我报仇的。他闭上眼睛正准备豁出去拼命的时候,一个影子从远处飘飘忽忽地过来了。余庆一看,是一个女人,这女人穿着死人穿的衣裳,整个脸惨白,画着浓妆。经过了这一夜的古怪离奇的事,余庆已经习惯被这些东西缠着了,他也不吃惊,反而想看看这女人想干啥。

女人喝退了那老骨头,一挥手将余庆肩膀上的脑袋也给收拾了。这才跟余庆说话:“公子来此何干?”余庆道:“我也不知道,来找东西。”那女子问:“公子找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一起找。”余庆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明明知道这不是人类,仍然春心荡漾:“我开始也不知道找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就是来找你。”那女人于是拉住余庆的手,去了一处地方,二人做了一晚上的露水夫妻。直到鸡叫了,这女子才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一连三天,余庆都是做着这样的梦:刚开始被人追,然后身体出现异常,最后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解救,而且每天遇到的情况不一样,女人的模样也不一样。第三天的时候,余庆遇到这些追他的人,已经不怎么着急地逃命了,他知道有女人会救他。只是三天下来,原本大胖子的余庆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每天精神萎靡,但是眼力仍然没变,给庄上买石头,不曾看走眼。

这一天晚上,余庆睡了个好觉,什么梦都没做。这下精神倒是不紧张了,却总是觉得少了什么。这天中午,余温故出去了,余庆和几个伙计守着庄子上的生意,自从他得了神眼,庄上的生意忙了不少。这会儿中午却不大有人来。正无聊间,一个撑着帐子算卦的中年道人进了“圭云庄”,他不顾伙计的阻拦,径自进来,直奔余庆,开口就道:“公子梦中一切可好?”那余庆正在为自己昨晚没做梦的事情郁郁寡欢呢,一听这先生这么说,就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好梦?”那道人说:“有好梦不难,只要肯话本钱买!”余庆道:“真新鲜!这梦还能买?那是不是我想做什么梦都能做?”那道人说:“这个自然。”余庆笑笑:“那我想当委员长,你行吗?”道人笑笑:“不要开玩笑。前三天的春梦还想不想做?”余庆一听这下确定自己是遇到神仙法术了,他高兴得都忘了自己姓啥了,哪儿还考虑什么委员长不委员长的,就想立刻进入梦境:“你这梦什么价儿?”道士笑笑说:“没价儿,拿石头换!”余庆道:“这简单!”立即从柜上拿了几个中等的冷翡翠石交给道人,道人看看,笑道:“这只够一晚上的。”余庆道:“先做一晚上吧。我得先看看货,要不然我买它干嘛。不过话说清楚啊。前面那些吓人的事儿别再给我整了啊。”道士笑笑说:“那得再加钱。”余庆狠狠地瞪了这道士一眼,从兜里拿出几块大洋,摔倒道士手里:“就这么多了,你瞧着办吧。”道士笑笑,收下了。

当天夜里,余庆自然做了一个好梦,这梦没有前三次那样的危险经历,一开始就有一个姑娘在等他。他一路追,追到最后,这姑娘在悬崖边上停住了。余庆笑道:“看你还往哪儿跑。”正准备上前,那姑娘竟然纵身一跳,跳到了悬崖下面。余庆大吃一惊,到悬崖边上往下一看,哪儿还有人影?正待转身,却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人来。这些人二话不说,抓起他就走。一干人抬着不断挣扎的余庆来到一块墓地中间,那墓地打开一个洞口,几个人押着余庆鱼贯而入。

一干人进得洞来,将余庆绑在一根石柱上。这时候,余庆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中年道士!那道士一连阴险的笑:“余少庄主,咱们又见面了!”“你们想干什么?”那道士道:“不干什么。只想拿下你身上一样东西。动手!”周围人立即一拥而上,将余庆那神眼抠将出来……

余庆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摸摸眼睛,还在!果然是一个噩梦。余庆暗自庆幸。这时候,日头正高。余庆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他起身出门一看,院子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大石头。他问了众人:“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东西?”下人回道:“一个外地的石客,说是六万块现大洋买来的,里面有异宝,要价六万八。因没有去处,暂时先放在这里。”余庆睁大了左眼望着这石头,发现里面确实有一大块好玉,这玉别说质地,就是颜色都与平常不同,分层竟然有七种颜色!余庆悄声告诉父亲:“这石头里面的玉乃是彩虹玉,世间极品!”余温故对于自己儿子的眼力自然不怀疑,当即出价六万八,喊了出去。奈何人群中有一个声音道:“我出七万!”这父子一看,喊价者不是别人,正是梁石——视石斋的少东家。余温故志在必得,出价七万八,那梁石也不示弱,出到十万。众人惊讶:这块石头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竟然有人出价十万。怎奈那余温故更是卯上了劲儿:“我这全部身家,加上这座宅院和前面的铺子,来换这块石头!”人群里面一阵沉寂之后,突然人生鼎沸。那梁石摇摇头,离开了。这对父子眼见得手,这才释怀。得了石头,送了房契和铺子以及地窖里的金银和玉器等物,总算交割完毕。正待离去,那卖家拦住了:“还有一样东西得留下!”父子二人正纳闷,该留下的都留下了,怎么还要?那卖家道:“奉我家东家指示,特别要将余少爷左眼留下,方能成交。”

父子二人吃惊不小,反复争取,没有成效,眼见得石头到手,却生了这般枝节。余庆一咬牙,道:“给了!”那余温故却拦住,道:“不可。以后还要以此为生,不能自断后路。”但是不拿眼睛,这石头也不能切,怎么办呢?那卖家说了:“不留下眼睛也行。只能切八分,如果切得,自是拿走,如果切不得,那就是你们的命不好。这剩下的石头,我们就收回,当然,连同这里的所有物件。怎么样?”

余氏父子反复权衡,终于咬牙答应。他们能答应,说明他们对这义眼的神通很有信心,余温故也相信,只要儿子盯着石头,别说八分,就是五分也切得到。一声锣响,场内清人,这场盛事浩大的赌玉活动正式开始了!

那卖家将石头分了十块,给余家父子切割,那余庆盯着石头,指挥着手下人开始切玉,一点一点,一片一片,原本以为很快就能见分晓的余温故这时候心里也没了底,眼见得天黑了,难道是余庆看错了吗?也不太像啊。到天黑,那石头仍然是石头,没有露出一点玉石的痕迹,更别说彩虹玉了。石块已经被切去三分,再有五分,如果切不到,这余家就只能破产了,想到这里,父子二人汗如雨下!

翌日一早,这父子二人就在这里等候了,一会儿工夫,所有人都来围观。沉寂好久的小城,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赌玉现场上演了历史性的一幕。切玉继续进行,一片石粉掉下去,那八分就减去一些,余温故的心里就抽一下,好像被人拿鞭子打一样。这样战战兢兢地将剩下的石头切完,竟然连一点儿东西都没有看到。那余庆不停地揉眼睛,他应该不会看错的!因为确实看到了,即使现在仍然看到了那块石头。这石头的位置在不断偏移,虽说每次都是一点点,但是都很巧妙地避过了切割。余庆每次都觉得马上就要遇到了,可是就差一点点,他只盯着那玉,根本没考虑那石头已经快完了,人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总是会产生错觉。余庆正是犯了这样一个错误,他总觉得快切到了,可是每次都是石头,而余温故由于看不见玉,所以他只注意石头,因此当这八分都切完之后,仍然没有看到玉石,他压抑的心情突然爆发了,大喊一声:“天绝我!何以堪?”然后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整个场上很安静,只有几个工匠仍然在敲着剩下不多的一块石头。余庆看了一眼父亲,挥一挥手,道:“且停下来吧。我认输!”这时候,所有人都停下来了,那中年道士出现了,他笑道:“少东家,怎么样?”“道长!我知道你使诈,在我梦中给我下咒是不是?其实我看出这玉就在石头里,你给我眼睛做了手脚,让我把位置看偏离了,是不是?”道士笑道:“少东家还不笨。不过已经晚了,你的八分已经切完了。已经没有机会了。”

“谁说的?”余庆冷笑一声,然后对刚才的卖家说:“你家主子说话还算不算?我挖出一个招子,就让我继续切?”那卖家去了,一会儿又回来,说:“我家主子说了,只要少东家你挖出一个招子,这剩下的两分就是你的了!”余庆大笑一声,道:“天让我独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完抠掉了自己的右眼!他用手拿着血淋淋的眼珠子,朝那道士甩了过去,那道士一惊没有躲过,被眼珠子直直砸中了鼻梁,鼻梁立即歪向一边,可见这一砸,余庆使了多大的劲儿。正待动手时,那道士拦住了:“少东家,你挖的是哪个眼睛?好像你的左眼才有炼玉吧?”余庆已经满脸血汗,父亲尚昏死在地上不知死活,他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明白了背后肯定有人在作祟,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他继续考虑背后指使者了,遂大声道:“大家都是站着撒尿的人,别言而无信,各位乡亲,请问刚才他们东家说得可是要我挖出左眼?我明明记得他们东家说,只要挖出一个招子,这剩下的两分就是我的了!”众人应诺,余庆用余下的玉石义眼盯着那道士,道士捂着鼻子后退一步,道:“那你就切吧!”余庆擦了擦脸上的血水,正准备动手切余下的那两分,却迟迟不动,因为他用义眼看见,那七彩玉石早就不在剩下的两分里了。但是他并不死心,定了定神,亲自上阵切那余下的两分石头。哪用得了一柱香的工夫,那剩下的两分也已经切完,根本没有什么七彩石!见了这样的结果,余庆立即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这时,视石斋的少东家梁石出现了,他唤醒余温故父子,得意道:“砸了视石斋的牌子,想这么容易脱身?先问问我答应不答应!这几个月来,我视石斋生意每况愈下,都是拜你们所赐!”二人惨笑,道:“害人终害己。”说完蹒跚地起身,少的搀扶着老的,从人群中渐渐远去了。梁石大笑道:“从此之后,这圭云庄姓了梁了!”

原来,那天余温故去视石斋拿走炼玉的时候,梁石已经开始谋划这个计划了。当然这些计划是不能让其父梁玉知道的,梁玉古板,认为明人不做暗事,即使是余家父子欺骗在先,他也告诫梁石不可以卑劣对付卑劣,否则家法从事。前几日,梁玉去了陕西,梁石一个人打点店铺。他先让那道士做法,用噩梦和春梦引诱余庆上钩,之所以先噩梦后春梦,乃是为了增加后者对被咒人的美好印象,让其迅速成瘾。果然余庆上当,紧接着,在幻术之下绑架余庆的魂魄,并将那炼玉义眼下了咒,所以余庆从头到尾看到这块石头里面的七彩石都是幻象。在余庆拿眼睛扔了那道士之后,咒术破了,余庆自然就看不到了。

正在梁石得意的时候,一批人马冲破人群,将梁石这伙人团团围住,拿了下来。梁石大惊,不知出了什么事故。人群见是土匪来袭,立即散乱地跑开。这土匪抓了梁石立即走了,等那军警来时,整个圭云庄早就没了一个人影,只剩下这些被切掉的石块和一片狼藉。

土匪将梁石抓上山后,梁石才闹明白是被土匪抓了。但是一见到这个山大王不免大惊,因为这个人和自己长得太像了,众土匪也吃惊,看着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调笑。那山大王始终笑着,笑得梁石心里发毛,少顷,山大王才说:“你不用怕,梁家大少爷,我这次请你来,完全是为了把你父亲请来,然后杀了他。”梁石道:“这位先生,我与你昨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何如此对待我梁家?”那大王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不顺眼,就想把你们抓来杀掉解解闷。”“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梁石骂道。

“我从来就是强盗,但是我还做得不够,我离你们父子差远了。你父亲为了炼玉可以不顾及自己妻子和儿子的性命,你为了报仇可以精心策划,让那余家父子家破人散,更让余庆自己动手挖了自己的眼睛。我这个强盗都自愧不如,那你说,你们是什么?恶魔?还是禽兽?哦,对了,不能说你们是禽兽,对我不好。”

“你到底是谁?少在这装神弄鬼!”梁石被戳到痛处,有些恼羞成怒。“发怒了,梁大公子。不要怒嘛!我这十八年的委屈都过来了,你这才多长时间?再说你刚刚报了仇,你还正舒坦呢。不要这么快动气!上次姓余的那小子骗了我,说他是梁家大少爷,害得我们这些人连祭祀都给毁了,这次终于抓到真的了。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了。只要用你的血祭奠我山上这块奇石,我们就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弟兄们!押上去。今晚咱们就动手,省得麻烦!”

就在那晚祭祀的地方,一切照旧,只是牺牲换作了梁石。梁石被束缚在石头上,动也不能动,他看着这块石头由青变绿,接着变红,最后变成黑色,然后石头的质地变软,紧接着成为黏稠的黑色液体,就像墨一样。山大王拔出刀子,脱手而出,正好仍在那梁石的手臂上,血像流水一样滴进这黑色的液体,液体开始转成红色,最后成型,只是质地仍然发软。

“血不够!怎么办?老大。”一个土匪道。“不够?看看他死了没有!”山大王一声令下,早有人将那已经昏迷的梁石从山包上放下来。“老大,还在喘气,不如,放光了他的血?”土匪不死心。“狗脑子!杀他还不容易,但是杀了他,他爹还会来吗?我还指着他们父子给我娘背尸迁坟呢。”手下不做声了,这山大王道:“反正马上练成了,这样,用我的吧!”手下不敢动手,山大王一个巴掌打过去:“没用的东西!”说完自己上了山包,割破手臂,血又开始流进这黑色的黏液中……

这山大王正感到头晕的时候,那石头的质地已经开始硬化,而且底下那位他的哥哥,也已经开始醒了,被手下控制着,而那些匪众却焦急地望着上面,为他的安危担忧。

正在这时,山下的枪炮声响成一片,是当地驻军。手下一见这阵势,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谁能料到驻军在这时候杀上山来,按道理平时相安无事呀。众土匪一下慌了神,别看他们平时打家劫舍挺勇猛,但是真正跟官兵斗,可真不是对手,一方面是由于官兵十几年来不跟他们冲突,他们自负不假操练,另一方面这些官兵们装备更新很快,他们只要人手有家伙就局的天不怕地不怕了,不注重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手中的枪炮早已经落伍,这次冲突一起,这帮乌合之众一会儿工夫被官兵风卷残云。打死打伤无数,剩下的也都全部绑了,包括这对双胞胎兄弟在内。山大王头晕不能说话,梁石也刚刚恢复元气,挣扎着说:“我市视石斋的少东家,我是被土匪们抓上山的,求你们放了我!”这时候两个人从队伍里面站出来,道:“我们谁都能放,就是不能放了你!”梁石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式余家父子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刚才听那山大王说话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想起他们离去时候的背影有太多凄凉,没想到转瞬间,双方的身份就换了位置!

“早知道你这狗东西是这样子,我就该早把你杀了!”山大王也认出那余少爷。余庆彻底翻身:“那你就后悔吧!我告诉你们,老子做事从来心狠手辣,不留后患,你们两个还有你们那死鬼老爹都得死。你爹不是去了陕西了吗?我早就派人在路上接他去了,只要接到了,这整个视石斋还有圭云庄以及小镇里的所有生意都归我们了!”

“谁说归你们了。这些生意全部都是我们元帅的,今天在这里的人,都得死。包括你们俩!”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见自己的手下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这时候到了前台,开始发号施令,他首先将余家父子捆了,然后把他们捆成一排,士兵站好位置之后,准备射击。余家父子大声呼喊:“饶命!军爷饶命!我们是有功之人,您给的赏钱还没有花掉呢?怎么就把我们杀了?”“赏钱给了就行了,你们花不花是你们的事情,我们互不相欠。放枪!”枪响之后,这军官开始清点人数,发现少了山大王和梁家大少爷。众人对着山头就是一通搜索,当然一无所获。梁石在枪响之前,被山大王啦住,躲到山包下面的秘道里了。

这军官见没找到二人,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因为他还着急地要去小镇查抄梁、余两家的财产,也就很快集结部队下了山。这兄弟二人正准备从秘道里面出来,却发现还有两个人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透过月光看了一眼,原来是余家父子二人!这两个狡猾的家伙,竟然没有被杀死。原来这二人早就在枪响之前倒下了,因为人多,加上军官着急别的事情,也就对验尸不太严格了。他们因此躲过了一劫。这二人正准备逃走,余庆突然停下来,就往山包上爬,他想把那块炼成的黑玉拿走。

可是他在上面费了半天劲,那黑玉纹丝不动。余温故在下面不断催促:“庆儿,快走,不要了,咱们什么都不要了!有你那义眼,以后什么都会有的!”可是余庆根本不听,执著地掰着那块黑玉。这时候,几个军人重新上山,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将这父子二人重现拿下,军官再次出现:“原来你们俩没死?要不是我忘了这块石头,我还真发现不了呢!这次老子不用枪,直接给你们火化了。点火!”手下几个士兵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汽油泼向二人。二人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我们把这块石头拱手相送!还有我家的所有财产!大人饶过我们一命,来时做牛做马……”“行了!我杀了你们,你们的财产和这块石头仍然是我的,不杀你们,也还是我的,那我为什么不杀你们呢?给你们机会报仇?那不符合我做事的原则。”那军官拿出火柴,点燃一根烟,将剩余的部分扔到二人身上,二人跪着就被烧着,痛苦地奔跑。余庆还想跑到军官跟前,却被一个士兵一枪撂倒,随后厅长了挣扎。等二人烧成灰烬,那军官也没把那块黑玉拿下来。只好作罢,在下山前却看见余庆已经焦黑的尸体上,一颗珠子闪闪发光——是那块炼玉。这军官拿了炼玉和一群士兵下了山去。

兄弟二人从山包上拿了黑玉,找了另一条路,准备截住父亲,然后远走他乡。不料那山大王却不辞而别,临别前留下两封信,一封给了梁石,另一封不用说是给父亲梁玉的。信的内容是一样的:“我会报仇的。”

梁玉终于被儿子截住,没有继续往前,而是从原路返回,来了陕西再找到五爷,父子二人在西安重新开店,只是再也不做赌石头的营生,而是经营珠宝,只是梁玉时刻惦记那两封信,一直到死。梁玉临死前对梁石说:“宁赌命,不赌玉。这是祖训,你要一代一代传下去。还有,不能气盛,就是因为我气盛,才害了你娘和你弟弟,正是因为你气盛,让梁、余两家家破人亡。”

梁玉死的时候,有一个特殊的人来拜祭,那个人就是山大王,梁石的弟弟。那人走后,又有一封书信给梁石留下了,上书:“哥哥,我已经报仇了。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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