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于二月花
天津市原副市长叶迪生业已退下好几年，但这位国家级电子专家、中国半导体协会副会长，不仅仍以拳拳之心深切关怀天津市的发展，而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国内外电子信息产业的潮起潮落、发展变化，给与密切关注。在他的组织推动下，近年来天津市的电子信息业在全国同行业中，平均利润率居第一位。
笔者最近就他退休后对电子工业的关切访问他时，发现他还善打乒乓球。进攻型，竖拍猛抽，有点随他的性格。他还喜书法、画画、作诗、参与点科研。他的书法宗柳公权，丹青擅花鸟，特爱画苍鹰。他退下来这几年，犹如开足马力的火车，“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思维依然运转不已。他受聘在市府和开发区担任高级顾问，经常激扬文字、结晶为诗。
本是平民却做官，忍闻百姓尚艰难。
男儿肝胆为家国，报答神州莫等闲。
这是他于1992年写的“副市长上任自勉”。天津市文联编辑出版了一本《叶迪生诗词书法集》，在他历年所作165首诗词、联语的结集中，有情系家国的慷慨悲歌，有筚路蓝缕的创业抒怀；有对乡情、亲情、友情缠绵悱恻的眷恋，有海外游历时有感而发的吟咏。这位爱国敬业的归侨市长、电子专家，其饱经沧桑的一生，颇具点儿传奇性……
家学渊博和直言无忌
叶迪生家学渊博。他是广东梅县客家人，老父是一位文学修养很深的华侨教育家，多年在南非办学。他幼年受家庭熏陶，深深热爱李白、杜甫、李商隐、杜牧以及莎士比亚、歌德、拜伦、普希金……也由衷景仰亚里斯多德、祖冲之、毕升、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他从小就浅吟低唱、喜欢赋诗，但归国求学在大学选科时，他们兄妹五人分别考入数、理、化、工、医。他们深深认同老父这一见解：“如今国家就像吃饭一样，理工如干粮，文科如菜肴。现在首先要解饱！”在这一思路支配下，他不仅循着爱迪生的名字起名为叶迪生，而且1956年进入南开大学理工科。尽管如此，老叶在课余仍酷爱文学，常在家书来往中和海外的老父唱和，并接受老人家在诗韵格律上的指导，这使他的诗作打磨出相当的功力。
热爱文学使他富于同情心，埋头理工又使他事事爱较真，再加上他为人赤诚直率，在1957年夏那个引蛇出洞、枪打出头鸟的日子里，他直言不讳发言说“出国留学不应该只看家庭出身、看政治面目”；并对一位海外归来、学养深厚的教授被整得精神失常一事痛陈谏言，结果难逃一劫，处分是戴帽留校监督改造。那时他才上大一，刚刚19岁，到毕业才摘帽，但直至“文革”时仍受着折磨。他长期在重压下体味着人生的艰难，但尽管处境屈辱，无论在校还是毕业后分到第四半导体器件厂，他暗自发誓“要学得最好、干得最好”，来保卫内心永不屈膝的尊严。同时，从车间工人和底层平民那里汲取的温暖，使他深深埋下对弱势群体的钟情。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云开雾散，他精神焕发。在工厂里，他带领伙伴们研发了50多种优秀产品，使一个300人的小厂在20世纪80年代初创出年获利500多万元的佳绩。此后，他被任命为15个厂家联组集团的总工程师，以多项突出业绩被评为天津市特等劳模、电子工业部科技标兵、全国十位优秀归侨代表之一，成为当时有数的国家级专家，1981年入了党。1987年7月10日，他接到中共中央一封红面烫金的请柬，请他携夫人于7月18日至31日到北戴河休假座谈。当时全国有14位专家享受邓小平亲自接见这一殊荣。此前，当时的天津市长李瑞环请他出马，到刚刚兴建的天津开发区去“办共产党的洋务”。这之后，他一手操办的重头戏就是……
结缘摩托罗拉
在叶迪生任天津开发区负责人八年艰辛创业的征战中，凸显出了一个知识分子兼攻文学和科学，使自己既有“科技脑”，又有“人文心”，脚踏实地又有丰富想象力的素质。
人们常说，开发区最初是一片盐滩。其实只有老叶这帮“老开发”知道，那盐碱滩上不是盐水，而是高浓度的卤水，掉下去会将双腿腐蚀溃烂。那时没有路，下工地得小心翼翼沿着半米宽的盐田小径走到北塘出口。然后，把盐田间的盐水排掉，捶田，用新土垫地。冬天抢修进场路，开春冰冻融化，路下沉了还得重新铺整。他赋诗自励：“思危兴大业，励志出良才。千古昌明事，都从苦斗来。”在最艰苦的年代，他们也拒绝单纯搞钱的路子，而是毫不动摇地坚持以工业为主、以外资为主、以出口创汇为主，大胆去探索一条与国际接轨的捷径。当时，与摩托罗拉的多次谈判，最能显示出叶迪生的眼光和执著。摩托罗拉是世界上影响很大的跨国公司，叶迪生早在上学时就闻其名。他受命去和摩托罗拉接触，一见面就很谈得来。在广为选择后，摩托罗拉已倾向在天津独资建厂。当时，国家政策还未开放独资批地，但叶迪生坚信这一政策定能实现。他告诉摩托罗拉：不用交订金，这地肯定能等你们来用。这一艰苦谈判进行了四年。到1992年他一听到邓小平的南巡讲话，便立即告诉美方独资批地已经启动。决策后，优惠给予土地每平方米150元，当时一般每平方米要200元。这个决策吸引和感动了摩托罗拉，断然决定投资天津开发区1.2亿美元，后来增资为19亿美元，迄今已在津投资达30亿美元，成为震动全国的最大独资企业。事后人们一算账：土地总共优惠了三四百万元，但摩托罗拉每年要交税10多亿元，到目前已交了七八十亿元。摩托罗拉每年除去外销世界各地，还以4000多万台手机占领国内市场25%，其高科技更带动了中国1000多家配套企业和整个IT产业，有利于优化我们的民族工业。作为天津市政府与摩托罗拉合作委员会高级顾问的叶迪生，迄今仍为之穿针引线、推波助澜。
在通过改革开放发展天津经济上，老叶有许多出奇制胜的“鼓与呼”。他说：“天津没有广东、厦门那样的地理优势，但有大工业、有北方大港，要实行远洋战略。”“要摆脱臃肿包袱，建立一支工贸新军，打造变土为洋的商品，到国际市场上去拼搏。”“要打开大门，更大规模地吸收外资。”当年在开发区他的办公桌左面总是贴着天津、上海、大连、广州开发区的对照表，他每天都要问：今天的税收多少，有什么项目开工？为了占领高地，他和战友们殚精竭虑，全力以赴。终于到1994年，天津开发区的业绩，从长期位列全国第三一跃评为全国第一。至今开发区的人们，深感老叶是一个有大思路的推进型人才。人们也常常想起他那些文学味十足的语言：“跨国公司就是‘巨人效应’，就是老虎，我们要使开发区虎狼成群！”“我们要像猎人一样，盯住它、扑上去、抢过来！”
余热熊熊抓电子
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他从副市长岗位退下后，担任市政府顾问和开发区高级顾问，继续目光四射、广为交结。前些年，他深感天津在IC产业方面落后于上海、北京，在他倡导下分别和摩托罗拉、南开大学以及一些“海归派”组建了两个研发小组，专攻国际IT尖端产品。他还是那句话：“要搞，就搞最好的！”在他的具体关注下，世界500强中的电子业巨人如摩托罗拉、IBM、飞思卡尔、西门子、韩国三星、ACS大型软件公司、现代电子、LG、日本松下、三洋、罗姆电子、住友、电装、台湾英业达、光宝、鸿海等跨国企业，均扎根在天津开发区，并使自己的核心技术和创造性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如今，天津已被外界称为“中国手机之都”，中国手机的20%来自天津，天津成了移动通讯、液晶显示、汽车电子、电子元器件、数码相机和微波炉等重要产品的基地，被国家确定为9个电子信息产业基地之一。最近国家批准的全国31个电子信息产业园，有4个在天津市，其中3个在天津开发区，成为全国IT业产业园最多的地区。2004年度天津开发区集成电路一家企业销售额约为10亿美元，是全国同类产品中销售额最大的工厂；汽车电子销售额约为60亿元，占全国12%左右。人们看到，一个高水平的核心技术，会使一个拳头产品诞生，并可带动一片配套产业的建立。市场上同样价格的手机，天津产品的利润可能三倍于外地产品。核心技术领先，一切都可领先。以飞思卡尔MCU微控制器为例，当国内刚刚引进8位控制器时，他们已以32位高端产品跟踪世界前沿，在商战中占领制高点。
在这些实践中，天津的主要心得是什么呢？叶迪生说：首先，“与巨人同行”，是天津引进工作中的真谛。天津市政府与摩托罗拉成立了合作委员会，认真切实地帮助企业解决合作经营中的一切问题，特别是积极支持跨国公司在研发上下功夫。其次，与巨人同行，就要采取措施同频共振，“与狼同舞”。天津开发区在政策上规定，凡区内生产型企业若在区内建研发中心，研发费用的一半可从该生产性企业的财政收入留成中给与补贴。例如，飞思卡尔和天津开发区成立了强芯半导体设计公司，派出 40多名工程师到美国总部参加高端产品设计培训，约需600万美元，开发区就补助了300万美元。这些工程师回国后，成功设计出SOC多媒体系统90纳米芯片和其他高端产品，现该公司每年纯设计费用收入即达400多万美元。再次，在体制上鼓励具有真才实学而又能开拓市场的“海归派”科技人员到区内创业。南开大学强芯芯片设计公司，对三位从日本归来的专家给与高薪待遇和15%科技股。他们积极发挥作用，设计出两款90纳米多媒体系统芯片和其他高端产品，每个芯片约达1500万-2000万门电路，年利润率在20%以上，日本东芝公司对此惊赞不已。对此，叶迪生一言以蔽之：“在对外开放中与巨人同舞，尽一切可能帮助对方，也尽一切可能提高企业自己的核心技术，最终也能产生自己的产业巨人！”
不过，环顾全局，叶迪生也清醒地看到，中国目前只是IT业的大国，但还远远不是IT业的强国。他认为，中国各级政府必须大力鼓励国内企业尽快获得自主创新核心技术的能力；在认真保护中外企业知识产权的同时，也要反对市场垄断；企业本身在开拓新兴市场上，一不要紧跟外国行业进行炒作，二不要千军万马奔向同一领域自相残杀。尤为重要的是，国内IC设计产业与中国整机制造企业要进行密切合作，尽快结束整个IT产业建立在进口芯片的基础上的生存发展状态。他呼吁，国家对此应高瞻远瞩给与支持，只有核心技术资金的投入，人才培养的落实，体制、机制与风险资金的支持，从而建立起强大的IC设计业、制造业和软件产业，中国才称得起是IT产业的强国。
笔者访问叶迪生，是在天津外办专门为他设的一间办公室里，屋中堆满了集成电路的各种资料。打开他的《叶迪生诗词书法集》，同样也十分热爱文学的天津市委宣传部长萧怀远在序言中写道：“诗言志。迪生同志的诗作，抒发了他热爱祖国、心系人民、开拓进取和艰苦创业的感情与志向。‘男儿肝胆为家国，报答神州莫等闲’表创业之志；‘长芦今听春潮闹，沽野曾经苦雨摧’言创业之艰；‘渤海波声震万方，云龙际会啸苍茫’扬创业之威；‘明珠璀璨生奇异，大业煌然占上游’记创业之绩。循序读来，令人有开发区史诗之感。使人感到情真意切，诗意盎然。”尤为感人者，叶迪生并不是只在诗歌中歌颂高洁。他在洁身自好方面尤其说到做到。他不仅常向干部队伍推心置腹提倡廉洁从政，而且在其大力领导的电子事业中不取分文。“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纵观叶迪生热爱祖国、钟情电子的人生征程，和他退休后动静结合的自我调适，不也像一首起伏跌宕、壮丽感人的诗篇吗？
耀邦同志大步走过来
在胡耀邦诞辰90周年前夕，叶迪生怀着浓浓的深情，和我谈到他对这位杰出政治家的深切怀念。23年前，耀邦同志和当时还在第四半导体器件厂工作的他一次亲切晤谈，那一言一笑使他永世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