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一次把时间留给了我，我都觉得惭愧，每次我都想告诉自己，提醒自己，我是你的好朋友，我陪你走过这段路，一定会有人陪你一辈子，但那个一定不是我。我就是希望他早点出现，我真的怕，怕我习惯生活有你，然后失去了你。
一
若雨是我在众多微信好友里面唯一备注和置顶的女孩，备注名是菩萨妹妹。我们的聊天很少，每次我和她说话，回复要么要等一天，要么就是一句简短的有病、脑残或者我睡觉了。如果换成别人，我早就拉黑处理，毕竟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在学校有人叫老师，在外面有人叫杨总，只有她会叫我脑残，这让我很不爽。
若雨刚从名牌大学毕业，90后还带着书生气，骨子里有股倔强。她从来都不化妆，我问她，你为什么不化妆？她说，我化妆给你看吗？有病。每次这个时候我都苦笑。我和若雨的交流更多的是工作方面，她一毕业就进入了一个很霸道的单位，有一天，她突然打电话给我，我们要搞个活动，你认识搞策划活动的人吗？我说我们公司啊，我们策划过……还没说完，那边就一句：什么事情都揽自己身上，挂了。
晚上收到了若雨从QQ上传来的策划方案，问我可以做么。我一看再擅长不过了，找一群“大白”站在街上发传单求合影，再通过互联网传播出去。而且这是现成的方案我都不需要修改。我回答：当然没问题。就没了下文。
过了几天突然接到了若雨的电话，她说：你来公司签合同，再带着一张八万的发票过来。我又惊又慌，慌的是我身上全部资产不够一千元，我刚做完一个项目从头赔到尾还到处欠账。尽管这样，我还是开好发票去了她单位。一切顺利，活动做完了，我还赚了一些。我带着她去吃了一顿饭，在饭桌上我问她，好吃么？她说，好吃你的大头啊。我说下次我带你吃更好吃的。她说，打住。
突然有一天晚上，她发来了一条微信说：我们做交心的朋友吧。这让我受宠若惊，她说在乌鲁木齐没几个朋友。她家是阿克苏的，她大学在天津。我第一时间回复了：好啊，在乌鲁木齐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何况交心乎？过了好久她回了一句：有病啊。在乌鲁木齐这个干燥的天气中，我珍惜这句有病，我真的不是一无所有，我真的有病呢。
在新疆我有一个小公司，主要做一些网络策划与培训的工作，潦倒了三年，去年将我的积蓄都投入到了一个电商平台卖新疆特产，准备做下一个马云，结果到年底赔得精光。到处借钱都被拒绝了，突然有一天接到若雨的电话做策划活动。我一直以为在我生命中帮助我的人一定是江湖中人，他有庞大的人脉关系与职场地位，他一句话就可以让我家财万贯。可我万万没想到，在我最困难时打来最温馨电话的竟然是一个90后女孩。
二
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若雨拉着我去吃凉皮，在新疆大学特别小的一个店里，她说她几年前坐十几站路就为了吃这家凉皮。那店总共也就十平米左右，我特别想给老板二百元把这个时间段包了。因为若雨的说话声音总是很大，旁边挤着熙熙攘攘的学生，我说，我把你的名字设为了菩萨妹妹，她看着我说，有病啊。你想想坐在学生中间，一个如同学生的女孩对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说了句有病啊，他该怎么办？
我默默地吃着凉皮，头都不敢抬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说，明天我要一个人出去旅游。我说，要不带你去阿勒泰转转？晚上在家里，我把阿勒泰的风景照发给了她，我说阿勒泰的雪是全世界最干净的，阿勒泰的人是全世界最朴实的。
第二天早晨接到她的电话：出发。始料不及的我慌忙推掉了一个重要的客户，带着若雨坐了一个小车去了阿勒泰。一路上若雨和我对话特别简单，她问我到哪了。我说快到了。她问到哪了。我说快到了。过了七个小时，她问我到哪儿了。我说到了。她说打住。就这样阿勒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我带着若雨去了一家宾馆，她问我，你不回家住么。我说，阿勒泰是我家，无论住哪里。我说，开一间标间。她突然大喊一声，自己开自己的，有病啊。服务员非常诧异地看着我，正好朋友打了一个电话，你要是没地方住来我家。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朋友煮了锅阿勒泰的羊肉招待了我们，若雨瘦瘦小小的，不过连喝了三碗肉汤，吃了大半盘子肉，我提了一罐啤酒，说，要不喝一罐？她又跳了起来说了句，你脑残么。这句话对我影响非常深刻，因为在后来的日子我知道她的酒量基本是一直喝到底。
第二天，我们去爬了将军山，雪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白里透红的脸颊，还有尽收眼底的阿勒泰美景，让我有些陶醉。
雪越来越大，我们站在一千米多高的山顶上，她突然问了我一句，下雪天会打雷吗？
我在阿勒泰生活了二十年，思考过苹果为什么落地，河水为什么朝东流，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下雪天会打雷吗？我说，下雪天当然要收衣服了，雪会化成水。
站在山顶上，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橘子，我说，你要吃么。若雨说，不吃，太冷了。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我想吃冰激凌。
下山的时候，若雨指着天空说，那云彩飘得真快，好美。我和朋友面色尴尬，因为下面一个大大的烟筒被一栋楼正好挡住了。朋友解围说，那是因为阿勒泰的天太蓝，连烟都很美。
离开阿勒泰，我和若雨去看额尔齐斯河时，又遇到了一场历史性的尴尬，若雨兴奋地喊道，那只马慢慢悠悠地走得好安逸，顺着她指的方向一只牛慢腾腾从车前走过。我实在受不了喊道，你脑残么。若雨看着我说道，你养么。
我觉得
你男朋友就是风
会轻轻地抚摸
你的脸庞
我觉得
你男朋友就是风
带给你空气的清新
吹乱头发
而我
在没风的地方
陪你看风景
三
回到乌鲁木齐，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阿勒泰之行变得密切。只一起吃过几次便宜的冒菜和牛肉面，回家她非要拉着我坐公交车，她说，这风景不好么？
在961路公交车上，她喜欢坐在靠窗的独座上看着窗外静默不语，霓虹灯下，外面闪烁的一切就好像无声电影从我们眼前掠过。华灯初上，春风从窗户飘了进来，吹在她的头发上。我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与这个世界。
都说喜欢上一个城市，首先要喜欢上这个城市的一个姑娘，这样街道上有你们走过的脚印，超市里有你们购物的欢笑。我想，在乌鲁木齐的干燥与暧昧里，我渐渐恋上这个城市的夜景与灯光。
愚人节的晚上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你为什么骗我？
她回复：
有病啊。
我把那个流传很久的段子改了一句回复她：
这是愚人节的游戏，1.$咋了？自以为是的人。2.$我吗？善解人意的人。3.$怎么啦？关心你的人。4.$有病。爱你的人。
她没有回复。
那天晚上她加班到了12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接她回家。乌鲁木齐正下着大雨，从团结路到她家一路无语。还没到小区的时候，她就拉着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冒雨前行。我把衣服披给她她不要，就一直在雨中走到家。
那是初春的第一场雨，还夹杂着一些雪花，我说，你冷不冷。她说，不冷。雨打湿了她的头发，也打湿了她的脸，我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人泪流满面，她说，我也是一个单亲的孩子。然后就跑了起来，踏着水溅起了漂亮的水花，就好像一只迷路的小鹿一样。
回到屋子里她问我到家没，我没有回。而是发了一条朋友圈提醒了她：
想与你淋雨一直走
无需伞，地泥泞
并肩行走绝不放开你的手
想与你淋雨一直走
风咆哮，夜黑暗
扛起未知的明天一起奋斗
想与你淋雨一直走
不孤单，无忧患
痴心到老，于是今生不愁
四
我之所以很相信命运是源于我们在阿勒泰遇到一个算命的，有个牧区来的小孩手里拿着七个羊屎蛋（羊拉的固体后成为球状）算命。若雨根本不相信。怎么可能，你问问题，他把羊屎蛋一扔就知道给你什么答案？
若雨抱着怀疑态度，问小孩问题。小孩把羊粪蛋放到若雨的手里然后撒到地上。若雨说，你算一下我去年在哪儿？小孩说，你不在新疆，在内地上的大学。若雨又问，说一下我的家庭。小孩说，你爸爸五年内去世的，你们家有两个孩子。若雨一下就惊呆了，小孩说，还有一个问题，我只能回答别人三个问题。若雨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会看到我现在的生活吗？小孩没说话，用力地点点头。
那个小孩穿着棉大衣，有补丁但很干净。脸白净，眼睛深邃，黄色头发。我就问了一个问题，我说我喜欢了一个女孩，我该怎么做？小孩把有温度的羊粪蛋放在我手上，让我撒在地上，认真地看了看对我说，风景多啊，没风就多陪她看看。
若雨有太多的工作，而我忙着去应酬去对付生活。我们的交流依旧简单，如同阿勒泰的那一湾细水般掀不起大风大浪，她还是如故地从不说再见就挂我的电话，还是如故地几日不回我的微信，还是如故地不耐烦地和我说每一句话。我们甚至谈不上有共同的语言，她如同白纸一般的生活总不忍心让人多打扰。
有一次，她加班，我陪着她。我打开了她电脑里的QQ空间，那里记录了她爸爸离开前最后的日子。记录如下：
小时候，爸爸吃饺子的时候总是很慢很慢，看着我大口咀嚼。长大了，才知道，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爸爸怕我不够吃。
爸爸病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我还在住校上高中，有一天周末，爸爸给我发短信问我：你想吃什么？我说：大盘鸡、拌面、烤包子、手抓肉还有红烧排骨。过了会儿爸爸给我回复：吃你个大头鬼啊，馋猫。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所有我点的好吃的都摆在桌子。爸爸看着我说：女儿，多吃点，考个好学校。
爸爸病重的一个月，有一天清醒过来，费力地想说话，妈妈凑了过去，爸爸说，女儿要高考了，别告诉她，给她做点好饭。
爸爸我考上了南开大学，学习两个专业，得到了老师的认可，每次回到家，我都习惯地去你屋子喊你一声，想告诉你女儿回来了，可你为什么走了？
爸爸，他们说父母在，不远游。毕业时男朋友问我，为什么要回新疆，内地有更好的发展，如果回去我们就分手。可是我就是回来了。爸爸，我觉得这样就会离你近一点。
爸爸，我努力地工作，可是我总是爱发一些小脾气，我总是觉得社会应该公平，他们总是说我太倔强不圆滑，爸爸我要做一个如你一般的好人。
我在电脑前默默地掉眼泪，我终于明白了这个女孩为什么拒绝了那么多的男孩，我也终于明白这个女孩的眼神里为什么总有一丝犹豫。
回到家，我给她留言说：
我要恋爱了，快给我一个祝福。
她问我：
我还能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找你吗？
我说：
这辈子我一定是你随叫随到的人。
我打了长长的一段话给她：
我特别希望你能有个好人照顾，我有时候会特别心疼你。你太善良分不出谁在利用你。我有时候想刻意和你保持距离，因为我觉得这一切太不现实。你很美丽，年轻有精力。
你每一次把时间留给了我，我都觉得惭愧，每次我都想告诉自己，提醒自己，我是你的好朋友，我陪你走过这段路，一定会有人陪你一辈子，但那个一定不是我。我就是希望他早点出现，我真的怕，怕我习惯生活有你，然后失去了你。
我已经是这个社会里圆滑且势力的老男人，我早已经忘记了初衷，我早已背叛了自己的梦想，我的内心世界早已变得复杂，古怪甚至麻木。
你说不希望我们感情变质。希望你放心。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让我第一次觉得坐公交车都会幸福。
我也希望今年遇到一个人，也许不如你好看，不如你年轻，不如你善良，但是就因为这些不完美才会让我有勇气去爱。
而你要遇到的人一定比我高，比我帅，比我条件好，比我有未来，比我年轻，那才值得你去爱。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这句话用在这里还挺应景的，我以前不懂得这首诗的含义，现在懂了。
菩萨妹妹，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这段话我打完以后就删除了，而是改写了一首诗发给了她：
我觉得
你男朋友就是风
会轻轻地抚摸
你的脸庞
我觉得
你男朋友就是风
带给你空气的清新
吹乱头发
而我
在没风的地方
陪你看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