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房里面那个女子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盖在身上的被子都被汗水浸湿透了。青年人立刻跪在床前，手握着女子的手说道，妻子，医生来了，医生来了。阿凡提对青年人说道，你先去煮几个鸡蛋，这里我来照顾。
阿凡提看了一眼，下体流血较多，孩子被卡住，接生困难。阿凡提抚摸着女子的额头说道，有点高烧。青年人煮好了鸡蛋，研碎给女子喂了点。阿凡提剪开了一点口子，女子又痛得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阿凡提抓住女子的手说，使劲，使劲就出来了。女子一声高喊，孩子顺利地掉落出来哇哇哭了起来。青年人正高兴呢，阿凡提说道，里面还有一个，是双胞胎。对女子说道，加油，这个会顺利的。女子这回比刚才顺利了很多，双胞胎都顺利地生了出来。等抬头看天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女子的母亲坐在床上一句话也没有说，有点吓住了。直到看到两个孩子才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青年人从家里拿出几块肉，非要给阿凡提装着。阿凡提说，今天晚上给你妻子煮骨头汤，她流血较多，你要好好给她补点营养。这家人很清贫，院子里只有十只羊、两匹马。阿凡提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仅有的财物放到青年人的手里，青年人坚决不要，阿凡提更坚决地说道，你妻子现在的情况就是需要大补，我不是给你钱，我是希望她能好好地生活下去。青年人感激地流下了热泪。阿凡提看看天快黑下来了说道，太阳落山前我们要回去，不要耽误明天的巡诊。
刚站在毡房的门口，阿凡提愣在那里，一丝丝金色的霞光散满了大地，炊烟冉冉飘远，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可这是晚霞，是夏天的入夜，红得鲜艳，美得动人，白云晶莹剔透，阿凡提拉着“石头”欣赏这美好的景色，石头咬着它的嚼子，以一种轻柔的声音嘶鸣起来。
四
夏末一次巡诊的时候，阿凡提说道：我感觉自己有点老了，有些事情已经力不从心，所以我把大家叫过来，把我这些年的一些医学上的个人体会都想与大家一起分享。阿凡提白发鬓鬓而脸色青白，脸上都是皱纹，稍微有点驼背，讲话尽管还是慈眉善目，但是明显底气不足。
阿凡提要开培训班，村里的人几乎都过来围观，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坐在不远的大树下。阿凡提第一次上课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和大家说说，阿凡提说道，每周三天课程，每次课程是三个小时，上课全部是免费，第三次课程我会带大家去山上捡草药，辨别草药，品尝草药。我希望有几个人坚持下来就好了，这是一个繁冗而漫长的过程，坚持学习是最好的良药。
先学习我们常用的一些药材，也是我们可以经常见到的。阿凡提从兜里拿出一些像黑色芝麻的东西说道，黑种草子，长得很像内地的那种黑芝麻。种子做药用，具有行气、利尿，健胃、止痛、化痰、润肤生辉、乌发等作用。兼治咳嗽气喘，头晕浮肿，经闭，少乳。
用木制的容器来装药是个非常优秀的传统，传统木碗、木勺都是非常好用的，这种带盖的木制容器的好处是不变质、不泛滥，而且一般都是手工制造出来的，外面有花，装各种水果酱还有各种药品以及酥油等等都是非常好的，我们应该把这个发扬光大。
我的这个手指头就是骨折了，我用鸡蛋清和沙拉吉提涂抹在骨折处，包扎好了。沙拉吉提是好东西，可以活血消肿还能加快骨质愈合，这不已经几天，我感觉指头都可以动一动了。阿凡提说完，伸出自己受伤的手，那个受伤的指头动了动。全场一片掌声。
课程讲了三个小时后，还有很多人把阿凡提围住，问这个问那个。有些是为亲戚打听治疗的方法，有些是专心来学习医学的，阿凡提都耐心地一个一个回复。到了中午，这些人才散去。
五
闲的时候，阿凡提带着毛驴就会穿过一片绿洲到沙漠的边角，已经是夏末初秋，穿过的地方是一片杏子地，阿凡提还专门和忙着收获的果农打了个招呼，那果农一看是阿凡提，非要塞一些杏子，阿凡提不好拒绝就收了下来。
穿过绿洲就到了沙漠的边角，这片沙漠和别的沙漠有所不同，金黄而又闪亮。远远望去，沙漠上还有一些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东西铺在沙漠上，就好像要在这黄色的沙漠上点缀出来生命一样。维吾尔老乡把洗过的衣服都直接铺在沙漠上晒干。
阿凡提指着远方，顺着阿凡提指的方向，几个维吾尔老乡或躺或坐或跪在沙漠上，身体有一部分埋在滚烫的沙子里，样子很奇怪但是很享受。这些人有些是远道而来的。
阿凡提和毛驴一起走到沙子堆，几个老乡热情地打着招呼。阿凡提把裤子提起来，两个腿插到沙子里面，对着毛驴说道，你要是不舒服也可以尝试一下，把半身埋在沙堆里面。沙子表面的温度足够有五十多度，但是下面就感觉湿润舒服很多。驴似乎听懂了阿凡提的话，躺在沙子里，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阿凡提去周围寻找牛粪，牛粪烧奶茶已经是这里几百年的传统，养牛是传统，喝茶也是传统，所以这个传统是结合的产物。在水里放少许茶叶和盐，用石头搭出个锅台，用干燥的柴火点燃牛粪，茶香就飘荡起来。阿凡提从小就听爷爷喝着茶念叨：“无茶则病”“宁可一日无食，不可一日无茶”“茶水是生命的源泉”“每天一杯茶，生活很美好。”
旁边一个大叔被这茶香给感染了，对着阿凡提说道，喝点恰依达拉（茶药）吧？说完跑到不远的房子里面拿出一些丁香和豆蔻，说道，这个放进去，那个茶香香的，身体好好的。阿凡提笑着说道，谢谢。说完接过一些放到茶水里面，立刻香味更加浓厚，这大叔还从家里拿出几个漂亮的手工打制的土陶器，对着阿凡提说道，赫德尔（陶器），这个喝茶，这个喝茶。这个时候奶茶也烧好了，阿凡提把茶倒进土陶器里面，一人一碗，那个大叔端起完，喝得非常舒心。
喝完茶，阿凡提走到一棵胡杨树面前，对毛驴说，胡杨树是沙漠世代的朋友，它是很好的朋友。它的生命非常顽强，它抗风沙。阿凡提轻轻地抚摸着这棵胡杨树说道，它也是沙漠的伴侣之一。
阿凡提说道，它也是医学常用的药物来源。胡杨身上全身是宝，胡桐泪就是从它身上出来的。
阿凡提又神秘地说道，胡杨树是会流泪的。
阿凡提看着毛驴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
阿凡提折断这棵胡杨上面的一根枝条，伸到毛驴的嘴前，很多汁液流出来，毛驴舔了一下立刻就吐了出来。阿凡提哈哈哈笑起来。
折断的那一头上面源源不断地流出汁液，阿凡提指着说道，你看，它哭了。它的眼泪也是宝，在医学上，它可以清热解毒，是止痛的良药。阿凡提边抚摸着胡杨树还边念叨，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真的很伟大。
忽然间，阿凡提有点悲伤地说，溃痈虽痛，胜于养毒，有病就要治，治病才能救人。要治病就不要怕痛，就不要怕伤了肌体，因为只有先除去病毒，才能成为健康的人。我们的悲伤也是这样的，要及时地调整好，要不时间久了，我们会崩溃的。
阿凡提仰望着四周的沙漠，倒骑着毛驴，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沙漠的地平线，在他不远的地方有海市蜃楼，他走向了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