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挣扎再挣扎,终于还是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小凌,那个……那个房租……”
“我不是才给了你吗?我觉得你还是记个帐好了,我信不过你的记忆力,虽然咱俩是好姐妹,可该算清楚时还得算清楚……”俞凌话没说完就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这一大早的,她赶着要上班,没时间和眼前这个大闲人磨嘴皮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下个月的房租你可不可以提前一个月预交啊?”林苑感觉自己整个身体整个人格都快缩小到虚无的境地了。
俞凌刚扒的饭还没咽下,听了这话直接喷了,“林苑小姐,您是真没记性还是怎么着?之前房租一直是预交预交再预交,今年一整年的房租我都预交完了……”
“那就交明年的嘛!”钱真的可以让一个人到厚颜无耻的地步,林苑轻轻用勺子挡住脸遮羞。
俞凌没再怪她,口气反倒变温和了:“没钱了?”
林苑更羞了,微红着脸点头。
“那边又催了?”
林苑的头又点。
“我抽屉里还有一点,你先用着,下班回来时再帮你取点。”俞凌说完拿起包出了门,走到门口时又折回身:“今天你洗碗啊!晚上我回来再补上。”
林苑眼神哀切的目送俞凌,俞凌的身影一消失她就纵身跃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进俞凌的卧室,开始袭击抽屉。
“钱呢?钱呢?”她将所有抽屉抽出丢到床上,然后跪着在小山似的一堆中寻找毛主席的身影,她现在对人民币那种特殊的红有疯狂的渴求欲,就算不小心在广告牌上瞥到也会像恶狗见了骨头似的扑过去。
半个小时后……林苑眨了眨眼,她确定她找到了那种红,欣喜若狂地扑过去拿起举到眼前。切!是那丫头的大邦迪。
一个小时后……林苑瞪大了眼伸出拇指和中指拈起一张纸,深深烙下一吻:“我爱你。”粉色的唇印在粉色的纸张上痕迹浅浅。
后来又找到两张和稀稀疏疏的一些零钱,她绝望地叹着气,俞凌那丫头也不是有钱人,指望她救火结果只能是拉着她一起共焚。
林苑没洗碗连床也没收拾,接她的劳动观,做事情得看心情,显然心情那东西她现在没有。打开电视治富节目铺天盖地,钱在满世界的转,却总也转不到她手里。
本来今天该到医院看沈年允的,可医院所有的人都认得她。如果那医院不是你家开的,而你也不是里面的工作人员,相信我,被所有人认得绝不会是好事。白衣天使们见到她都提起那拖欠了很久的医疗款,她真的不敢再去了。
浑浑噩噩地捱到了夜暮时分,林苑开始担心,钱没给够会不会医院的服务也变得劣等,以沈年允的自身情况,难不成要让他自理,哎!
她走到窗口,望着无际的夜空面容愁苦,推开窗,一跃便消失在夜色中。然后是一声惨叫,她坐在楼下揉着脚踝,多年以来习惯了走窗不走门,却忘了这里是三楼。
到医院时有些失望,与白日相比跟本没什么不同嘛!门口、走廊到处都是穿着白衣的人,她思忖再三,眼光放准了楼后的水管。她褪下戒指又将外套脱下在腰上打了个结,很久没爬墙了,手有些生,速度也提不快。初春的夜凉意还很重,水管跟冰柱似的,她一手攥着管子,一手腾空送到嘴边哈了口气,接着腾出另一只手做了同样的事。尽管手忙脚乱,好歹也到了目的地。
沈年允仍是闭着眼,一副死人相,她都快忘了他睁开眼长啥样了。同病房的病人被奇怪的声音吵醒,看到突然出现的黑影张嘴就想尖叫。林苑那是何等反应,直接从窗边飞至那人床边,手臂狠狠摁住咽喉,本来就生着病的人哪经得住她这么一折腾,直接晕了过去。
她放手,回到沈年允床边,解下腰间的衣服穿上,然后就一直静静地坐着望他,直到天亮,当然天亮时她已经趴在沈年允身上睡着了。
护士小姐进房为病人换药时发现了林苑,高兴得不知所措。院长说过,谁能让林苑把那帐补上年终奖金翻番。她拿出一枝镇静剂轻手轻脚的走近林苑,准备突击。
由于林小姐之前从事的是某种特殊职业,轻易察觉了渐渐逼近的危险。她醒了确还是闭着眼,只是在护士试图往扎针的一瞬间,她避开了,起身将针反插到护士手臂上。
林苑从容的走向窗户,准备消失。
“林小姐。”护士忍痛拔下针,叫住林苑。
林苑没理她,只顾翻窗。
护士声音变得有些急,努力向前走了两步:“林小姐,你逃是没用的,我们医院正在考虑将您男朋友移出医院,除非你将费用缴清。”
林苑笑笑,一只脚已经迈上了窗台:“护士小姐,你逗我呢?你们能把他搬到哪去?我家?你们又不知道在哪!忍忍吧!我一有钱就还上。”
“问题就是不知道送到哪儿,所以只能随手丢掉,您还是考虑清楚的好。”
丢掉~~~~~~林苑反复念着这个词,沈年允是什么无足轻重的物件吗?哼~她现在没心情再和这穿着白衣的冒牌天使开玩笑了,只不过是差几个钱而已,又不是永世不还了,就要拿人命相挟。她从窗口下来,将沈年允以前送她的尾戒从口袋拿出戴上,上前几步攥紧护士的领口,鼻尖对着她的鼻尖说道:“你们要敢动他试试,他和你们共存亡,不想死就好生照顾着。”
这护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林苑一威胁她觉得自尊心受挫恼羞成怒,大声叫嚣着:“跟谁耍流氓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收留,没钱别进来啊!搁着他自生自灭不就行了,反正也是个活死人。”
林苑一直宽慰自己要忍,要得体,不能老像个女流氓似的胡作非为,可她在做了N次深呼吸后还是一拳冲向了护士那张铺满粉底的脸,这一击无数细灰抖落在空中飞扬。
“打人了……”如果前一刻护士还把林苑当普通女孩看的话,此刻她一定清醒了。舌尖抵了抵牙,已经松动了大半,嘴里也突然湛出一股甜腥味,掂量出实力的悬殊她开始找外援。
这家医院是属于典型的员工数量多过顾客,一帮闲人听到求救声很快赶到了案发现场。其实林苑就打了那一下,自己也是女人的她从来不打女人,这次是太生气了。沈年允是因为她才成植物人的,她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在她面前侮辱沈年允同自杀没什么分别。要是在两年前她一定让眼前的刻薄女子变得跟沈年允一样,值得庆幸的是沈年允出事后她不仅没再做那行,脾气也收敛了不少。
医院的人围拢时护士的气焰更嚣张了,嚷着要立马把她和沈年允丢出去,有好事之徒真的开始对沈年允动手。
林苑慌了,冲过去拦着那帮人,可势单力薄,沈年允已经被抬了起来,两只无力的胳膊在空中无力地晃晃荡荡。两年前她亲眼看着沈年允在眼前倒下,她不能承受两年后看他再次在她眼前受伤害,心突然间失控,一向强悍的她瘫软在地死拽着沈年允的衣角哭到泪崩,“你们放下他,我明天就把钱还上,不许你们动他……”这是她多年来第二次流泪,有一些字眼是触及泪腺的,对她而言便是“沈年允”。
撵他们走一分钱也得不到,倒不如信了她或许还有机会收回欠款,医院中的人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两年前的她是杀手。两年前的他是一家小蛋糕店的店主。
两人的认识有点命中注定的意味,她执行任务时总是有一餐没一餐的,于是总是在赶路的途中到糕点店随便胡乱塞点东西。次数多了,他开始同她搭讪,她本就是长相亮眼的女孩。
“小姐,很忙吗?”他眼中的她一直行色匆匆,少言寡语,甚至于有些阴郁,可越是这样他越想接近她。
她望了望他,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拿到东西后便离开了。她因职业形成的敏锐感察觉到了他望着她时眼中饱含着的更深层的意味,只是她不喜欢笑容像蛋糕上奶油一样甜腻的男孩,没有安全感,本就是安全感极度缺失的人,在选择未来伴侣上自然在这方面要求严格。
第二次他不再冒昧,昨日那句话几乎耗尽了他屯积的所有勇气,说是软弱也好,害羞也罢,总之他再也没胆向她开口了。规规矩矩的递蛋糕,规规矩矩的收钱,规规矩矩的说了:“欢迎下次再来。”她还是老样子,像是玻璃球里的娃娃,是不可触及地存在着的绝美。
他本以为今生无幸与她说上一句话,她原也坚信自己不会搭理他,可那种叫宿命的东西可以打碎一切不可能。
宿命在二人相遇一周后来临了,不早不晚。
那天她杀人的地方离蛋糕店很近,顺利办完事后不料被对方的人怀疑跟上了。在附近绕了几圈后,她突然闪进蛋糕店。他吓了一跳,她这次的神色不同往日,异常慌乱,他预感一定出了什么事,“你……要买些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突然越过摆蛋糕的橱柜,修长的食指压在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受惊不浅,不算矮的橱柜她一个女生竟然轻松越过。
“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米白色衣的女人进来过?”跟踪她的人很快也到了店中,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他用斜光瞥了一眼缩在墙脚的她,一片米白。“没有。”他坚定地望着男子说道。
“能看看后面吗?”男子说着便欲往里望。他忙伸手拦住:“你是对面蛋糕店派来的间谍吧?想来偷我的秘方,告诉你,休想。”说完装出一副财奴的嘴脸,像是要誓死保卫他那所谓的秘方似的。
陌生男子也没再坚持,他只是怀疑而已,并不想节外生枝。
半刻后她缓缓站起,帅气地又翻身出去了,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谢谢!”回头背着他,她低头浅笑。
他痴痴地望着她渐渐缩小的背影,想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若明天再见她,他要送给她新研制的香草柠檬味的心型蛋糕。初衷便是做给心仪的女孩子吃的,而现在她出现了。
很顺利,她来了,他送了,她收了。临走时他写下三个汉字和十一个阿拉伯数字递与她,她拿起后看了看“沈年允”三个字后直接扔掉。他有些尴尬,但又想其实也不怨她,确实是进展太快了,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观赏着他的窘迫,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然后她笑着掏出一片口香糖,取出糖放进嘴里,在包装纸上写下两个汉字和十一个阿拉伯数字回递与他:“你不会是想让我先联系你吧?”
“林苑。”他欣喜地念着,飞快的将号码存入手机。
那天之后二人的关系发生了质的飞越,相恋是如此简单。他对她一见倾心,而她因在他为她挡住敌人的一刻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也决定了要交付终生。
他在店中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等着盼着她的到来,她每天最大的乐趣便是在杀了人之后吃着他亲手做的爱心蛋糕温暖自己麻痹的心,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会觉得自己也是个普通女孩儿,有人爱,亦爱着人。
相恋后她的日子没有太多改变,杀人,约会,吃饭,睡觉。她不是没想过转业,交往久了这件事终会瞒不住的,可是除了杀人她没有其它特长,而且她故意伤害罪坐过牢,这将成为找工作的最大阻力。
遮遮掩掩也瞒了过去,至少她觉得他应该没有发现,要不早和她这类危险分子分了。
既然相信宿命,你就得相信报应。别老指望着坏的不灵好的灵。
报应是在宿命到后不久来的。
林苑和正坐在店中吃着同一份蛋糕,突然进来一个奇怪的戴着口罩的黑衣男子,点了东西也不吃,只在那坐着看随身带来的杂志。
后来天渐渐夜下来,人也越来越少。林苑怎会不知男子的目标是她,她感觉得到那份杂志背后藏着的眼注视着的是她。她起身要走,危险不适合沈年允,他太明媚,阴暗的东西是该她这种人来承受的。
他坚持要送她到家,她拒绝,他反驳:“天快黑了,碰上坏人怎么办?”她苦笑,他自己才真的是碰上坏人了。
最终她还是独自离开了,黑衣男子也随着起了身,而他悄悄跟在了身后。出门后她开始逃亡,带了枪,但没机会开,周围人太多了。
黑衣男子也不是业余选手,紧紧跟着她。不知不觉她又转到了蛋糕店,是惯性使然亦或是期盼着他的拯救她不知道,如果是后者那她实现了。他在后面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嘴里说着什么,她没听清,只是回头想劝他回店里,黑衣男子见时机已到掏出枪指向她,他瞪大了眼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前冲,挡在了二人之间。
响彻云霄的枪声引来了围关群众也引来了警察,黑衣男子不甘心地离开,他倒下时有几滴血在飘向天空,长期见血的她还是骇到了,倒下时他脸上还挂着笑,她走过去抱着他,流着泪笑着望着他,久久的望着。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放在了她的腰间,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总是习惯把枪插在腰间,她变得惊慌,开始不敢看他的眼,他仍是笑着,轻拍着她的腰间,摇了摇头。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成了植物人,她开始守护,没再杀人,善恶终有报,她不敢想像下一报会以怎样的形式何时应验在谁的身上。
人都说相守是两个人的事,而她与他的相守只与她一个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