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这个社会，有些事，发生了就只能接受；有些路，选择了就难以回头；有些痛，糊涂一点也就过去了；有些烦忧，忍忍也能解决。但是，有些个性很强的人，却并不能认识到这一点。武其伟就是属于这类人。他作为金城首创的董事长，总希望一切要按照自己的套路来做，但在公司里却总是不太如意，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公司中的地位需要进一步巩固和提高。而黄锦河是公司的总裁，许多事情的决策他并不与武其伟商量，开发区领导则似乎更看重黄锦河，对武其伟这个拥有众多高层关系的董事长联系倒是越来越少了。这让武其伟感觉很不爽、很失落。
这段时间，武其伟静下心来，对公司的运作进行了一定的研究，尤其是关键人物对公司的影响和作用问题，有了一些发现。他还借鉴了一些知名企业创始人的发展经历，来研究自己的合作伙伴。他认为，金城首创的技术问题实际上主要靠丁成，而黄锦河主攻材料，却并没有掌握QD产品生产所需材料的配方，也不懂得QD产品的生产工艺，这方面其实完全由丁成把持。所以，黄锦河在技术上的作用并不如他自己所吹嘘的那样，在公司里实际上就是一个花瓶。
而公司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资金来源问题。自从公司成立以来，虽然研发生产出了QD产品的样品，但一直未能批量生产和销售，做出的少量样品，大部分被用来送人了，而且质量并不稳定，销售也就无从谈起，更别谈回笼货款了。黄家正曾经拿着公司精心制作的台灯送给京城某部一位主要领导试用。这位部长大人本以为很聪明、很在行，看了以后大加赞赏，对身边的人说：“QD产品就是不一样啊。你们看，这灯片颜色有深有浅，有白有黄，每片都不一样，健康护眼的效果肯定好。”边上懂行的人都哭笑不得，但又不敢吱声。其实，这是由于产品质量不稳定，出现色差和光衰造成的。部长说了外行话，部属也不敢当面纠正，只能不置可否地笑笑，也算是一个回应吧。
这个信息反馈回来，让武其伟深受刺激，感觉很没有面子。因为这些领导都是他的人脉关系，本想露露脸，现在样品出丑，倒是给自己难堪了。为这事，他还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发了牢骚，并明确指出管理和技术团队没有努力到位。
开发区领导一直希望金城首创做几个样板工程以提高形象，也能让开发区支持金城首创更有说服力。于是，在丁成并不太情愿的情况下，公司给地方政府、机场做了几个样板工程。然而，还没有两个月，就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断地更换灯片。后来干脆不换了。因为灯片的成本还是比较大的，没有批量生产，单价肯定降不下来。一年下来，从现场拍照来看，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一些政府部门的领导对此也颇有微词，样板工程的垫付款几乎全部泡汤。
这也就是说，三年多下来，公司并没有生产出可靠的产品，因而不可能有销售收入，而支出却每天都在进行。黄万财加盟公司后，现金流一度得到缓解，但经不住大手大脚地花钱，很快公司便又捉襟见肘。在武其伟和姚远的动员下，黄万财又多次借钱给公司。此后，武、贺、姚等人又以低于第一次转让的价格转让了部分股份给黄万财。
为了维持公司的生计，武其伟也已经多次找开发区借钱过日子了。开始，财政局因为金城首创还有一些下拨的项目资金没有到位，因而先预借了部分资金给公司，但是，公司每月的资金消耗量实在太大，钱一到账，员工工资一发，税金一交，其他再付付银行贷款利息，归还部分拖欠的材料、工程款、差旅费、员工食堂支出等等，账面上基本上就没有钱了。
公司这样的情况使武其伟颇为着急，毕竟他是董事长，而且他一直想在家人面前做出一些成绩来，也好让他们高看自己一眼。但是，现在看来，有点悬！
武其伟在办公室里转圈子，转到头有些晕了，只好坐下来。但只一会功夫，他又站了起来，来到了贺之锋的办公室。
他与贺之锋闲聊了一会，便谈到了资金问题，面露难色地对贺之锋说：“我已经连续几个月到开发区借钱了，真的不好意思再去张嘴。以前，人家对我们都客客气气的，现在去都躲着我，说话也有点难听了。”
“你也不要太难过，反正对我们三个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损失了。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再从长计议吧。”贺之锋倒想得开，因为他对公司内部的情况掌握得比武其伟清楚，并没有过多地指望金城首创会有多大的作为。他对武其伟说：“上次，我们已经忽悠了政府，开了新闻发布会，说可以批量生产了。但没过几天，丁成又说还不能批量生产，说到底，他这实际上还是个试验品！我估计，真要批量生产还要走不少路。政府现在有不少人在说闲话。我现在也有点怀疑丁成到底能不能真的搞出合格的产品，或者说具有竞争力的产品。现在，国际上QD产品发展非常迅速，德国的产品都上了汽车尾灯了，韩国更是做出了可以弯曲卷折的柔性灯具，使用寿命也比我们的长。尽管有的可能只是宣传。但我们一直停滞不前却是不争的事实！知识产权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公司发展的拦路虎？没有批量销售，哪来现金回流？这的确说不过去。但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贺之锋也知道武其伟的来意，便主动说：“这样吧，这次让我去开发区财政局找顾局长说说，不管有没有项目资金在途，反正要争取再借点钱，把下个月混下去。”
贺之锋所指的顾局长是开发区财政局的一把手顾敬之。贺之锋打电话约顾局长，顾敬之说没有空，忙呢，贺之锋知道他这是躲自己，便直接驱车来到开发区政府综合办公楼下。他三步并着两步上了三楼，隔着玻璃窗看到顾敬之在办公室，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顾敬之拿着一份文件正对着面前的女下属布置工作，见贺之锋门也不敲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心中很是不快，便不客气地对贺之锋说：“贺总，怎么你直接就过来了？这两天实在太忙。一会还要开会，没有空啊。”
贺之锋开门见山：“公司揭不开锅啦，只好找你这个大局长帮忙。”
顾敬之没好气地说：“我算什么大局长啊？上次你们开发布会，我也只能坐在后排冷板凳上充数字，更不要说帮忙了。”
“哦，真对不起，那是我们安排不周到，请顾大局长见谅了。顾局长你也不要推啦。我们金城首创现在处于困难时期，更是到了关键阶段，努力一把就上去了，但现在就是资金跟不上，你财政局长可不能坐视不管哦。”贺之锋单刀直入，想尽快拿下。
听了这话，顾敬之气不打一处来。此时的他已经铁了心不会再拿钱出来了。
他非常不客气地对贺之锋说：“什么关键阶段？这几年你们一直在说关键阶段。开发区给了你们一亿多快两亿了，还让下属的发展总公司给你们贷款提供担保，这几个月财政局不断借钱给你们，有多少开发区会像我们这样帮你们的？但是，你们的产品呢？三年多不出产品，一点销售都没有，就靠政府养着？开发区一直把你们公司当着第一位的神供着，你们也总得争点气吧。”
贺之锋被顾敬之一顿数落，心中大为不快，他一下便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一把火也起来了：“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与开发区可是有协议的，有困难当然要找开发区。再说，我们也不是没有产品。我们在政府大厅、机场不都有样板工程吗？我们借你们财政局的钱，都是在项目资金基础上借的，资金一下来，你们不都扣下来了？！”
“你那样板工程不说也罢，一片破败景象，还好意思说出来。再说协议，不说协议倒好，既然说到协议，那我就跟你摊开来说。开发区与你们公司签的协议，开发区有哪一条没有履行？你们承诺的，兑现了多少？开发区投下去这么多钱，是要心中有数的，你们向开发区反馈过用钱的情况吗？无论哪一级下拨款，批文中都有一句话，那就是专款专用，建账备查，你们做到了吗？”
顾敬之是北方人，脾气上来可是什么都不管：“我有一些了解，你们一方面说缺钱，另一方面却把钱挪作他用，前不久就有一笔500万元出去了，还没有拿回来吧？我看，你先拿回这笔钱救急比较靠谱。”
顾敬之边走动边伸出两根手指，对贺之锋说：“贺总，我们现在也只能公事公办了。在这里我先通知你两件事，一件事是，今后不要指望开发区财政局再借款给你们公司，不要指望总公司再给你们提供贷款担保，等你们真正形成造血能力了再说；另一件事是，开发区最近要对你们的资金使用情况进行审计，你们先准备一下吧，我会跟投资审计局协调的。”
“哟，想不到我们的顾局长权大呐。顾局长，别说你个小小的开发区财政局长，就是省长、部长人家也没有你这么大的口气。”
“我就一个小小的局长，也没有多大的权力。但只要你从政府获得项目资金，我就有监管贵公司资金使用的职责，这一点，还得请你们配合一下。”
“我不跟你说了。”贺之锋气得不行，但也无话可说，气急败坏地甩门而去。在身后，他还隐隐约约地听到顾敬之在喊：“跟谁说也是一样！”
贺之锋吃了一闷棍，心里堵得慌，他边开着车，边想着顾敬之的话，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担心。“这跟财政局反目了总不是个好事啊，今后资金问题可就更麻烦了。”
他的车前方并没有任何情况，却一不留神，汽车便擦到了路边的铁围栏上了。他下车察看，发现右前轮边的车体擦掉了很大一块油漆。上车后气得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喇叭按键。这一拍，倒让他想起了顾敬之说的那500万的事。“这500万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第十八章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