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英雄大会如期而至。
青云横斜,华盖局促,清湖山庄内一派压抑气氛。
夏荷绽放的无欲无邪,但是来往的人却是无心欣赏。山庄内忙着接待被蛊虫折磨的憔悴消瘦的武林人士,穿着相同青绿色长裙的丫鬟们端着各种吃食、药品进出大大小小的客房,小厮忙着烧水、提水,再无人关注那一池风景。
“听说桐城、华山这次带了帮手来...”
“难道想拼死一搏...”
“但那陶尹的武功像是极好....”
“谁知道,反正这次是没好事...”
“董博、郭由都没来...”
“你瞧见那些人了吗,大侠都成这样了...”
“太惨了,个个都没人样了...”
“可不是么...”
小厮丫鬟议论纷纷,神色都带有几分恐惧,苏和叶带着小鱼、桂枝面无表情的途径花廊,径直走向客房。
“小鱼,真的不能救救其他人么?”
桂枝忧心忡忡,不安的看着小鱼。
黑衣的少女今日看起来少了几分调皮和不正经,小脸上也透着凝重严肃,发间的银铃细碎作响,腰间特意挂上了与衣衫花纹形同的配饰。
“桂枝,我能救你那是运气,我没把握下次还能配出虱虫的解药。”
小鱼神情木木的说,之前迫于苏夫人的淫威小鱼解了中在桂枝身上的虱虫,而苏和叶则是骗桂枝说小鱼是高人的弟子,特地前来帮助苏家,但是却是‘学艺不精’的弟子,误打误撞竭尽全力也只能救桂枝一人。
桂枝心中疑惑,难道她不是那日在谪仙会上的‘药王之妹’,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桂枝并没有多说什么,如果这是苏和叶想让他相信的,那他就只相信苏和叶所说的。
小鱼在这几个月中慢慢了解苏和叶这个人,探寻他的出身、他的性格、他的野心...
小鱼皱眉。
她知道了很多事,关于他的表里不一,关于他在镜门的地位,关于他与苏家的关系,关于他和李固的野心,关于他和桂枝...
看看身旁眼里充斥着专注和痴情的桂枝,小鱼眉毛打成结,苏和叶这个大骗子轻易就夺走别人的心,自己则抽身事外完胜的看着他人的付出与痛苦,桂枝是这样,那个李丝思也将是这样...
正想着,三人已经到了李丝思的房前。开门就见一袭白衣的消瘦佳人虚弱的躺在躺椅上,原本疲惫的脸在见到苏和叶的一刹那被柔情和欣喜点亮。
“和叶,你来了,路上辛苦么?”
“丝思,你感觉怎么样?”
小鱼和桂枝站在门口,并未踏入他两人的世界,看着桂枝神色一点点黯淡,小鱼心底划过不安,再看看苏和叶虚伪的脸上表演着担心忧虑,眼中伪装着深情,小鱼背脊一凉,他对这两个人皆是无情,如今他却对尹产生了无比的执着和好奇...
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尹...
难得的,小鱼脸上凝结悲伤。
“小鱼,小鱼...”
身旁的桂枝注意到她的反常,轻声唤她。露出敷衍的笑容,小鱼拍拍桂枝表示自己无事,眼神却瞥向一边。
走廊尽头一个黑影闪过,接着一声不易察觉的哨声响起,小鱼浑身一震。
已经来了么...
知道即使再隐蔽,那声音也没可能瞒过苏和叶,收到他锐利的视线后,小鱼朝苏和叶一点头,露出邪邪的笑容,不出声的说了句‘再见’,转身离开。
“小鱼?”
没有回头对桂枝多说什么,小鱼知道下次再见这个纯洁的少年之时已经是二人敌对之时,而到那个时候,恐怕这少年心底的洁净都被苏和叶消磨干净了...
“你几个月杳无音讯就是为了这把魔刀?”
“哥哥错了还不行么,小鱼...”
“不过还真让你拿到了...”
“我特地带了好东西给你,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是什么?”
“漠西的毒蝎,我找了很久。”
“谢谢哥哥!”
小鱼接过装着蝎子的小竹盒,挽住归鸣的手臂,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你为了寒夜还真是什么都办得到...”
归鸣声色一僵,旋即微微一笑,揉揉小鱼的头。
“尹呢?”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我们可是几个月不见面了!”
籽姚跳过来抓住小鱼的手。
“小姚姚乖,告诉我尹在哪?”
“鱼儿,你真是的...”籽姚撇嘴,面露不甘的说,“在外面准备呢,但是最近他脾气不好,我也几天没见到他面了...”
小鱼急切地打断他,“是不是...”
归鸣搂住她,轻声说:“不要慌,尹不是发作了,这个月的药他也吃了。”
“对对,没事,尹只是不高兴而已,连寒夜都不见...”籽姚牵着小鱼走到一边坐下,“你还是等会儿再过去吧,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还没见过他这么恐怖!”
“到底出什么是了?”
籽姚摇摇头,小鱼又看向归鸣。
“恐怕是桐城、华山那些人有些动作吧...”
小鱼默然,不知道今日的英雄大会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关心则乱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是真正能在关键时刻保持清醒的人没几个。
恰巧苏和叶这个人是那少数几个,所以当不成人样的李固被扔到英雄大会擂台上的时候,他表现得十分冷静,没有像武林盟主李正信那样震怒,也没有像李丝思那样脸色惨白。
英雄大会晌午过后在清湖山庄的后山准时举行,各大派的人躺的躺、抬的抬,但也是全部到场,程序如同往年一样,无聊单调乏味的一步步进行,直到陶尹带着黑压压一大帮人出现才打破这夏日午后的沉闷,裹夹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不安。
无形的压力在会场流窜,人群恍若不安的困兽,有些东西一触即发。
“女人,你好大的胆子!”
陶尹苍白的脸上隐含着滔天的愤怒,狠毒的眼睛直直盯着华山派的郭九小姐。
众人齐刷刷看向郭玖,她脸已经白的不能再白了,嘴唇都开始青紫。
李正信此刻挺起他伟岸的身子,带着迫人的气势走向台前。
“虚一堂陶尹,你才是欺人太甚!”雷霆一般的低沉嗓音立时响彻全场。
陶尹不为所动,眼角扫过愤怒的李正信,以傲人的姿态轻蔑一笑,“我要的人呢?”
李正信大喝一声,拔刀相向,会场顿时涌入了无数武者,将虚一堂的人马团团围住。
“陶尹交出解药!”
今日的陶尹俨然已经愤怒到零界状态,举起那个绘着梅花的小瓶,手指一松,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小瓶摔碎,美妙甘洌的香气四溢。
“你!”
陶尹神色狰狞,眼底精光乍现。
“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哼,女人...”怨毒的目光射向郭玖,“你要为你所做的蠢事偿命。而你们...”
唇角淡淡勾起,“...全部陪葬。”
郭玖身形一晃,软软摔倒在地,脸上已全是泪水。
接着,场面失控,陶尹一声令下,身后的黑衣药人拔刀杀向周围的武者。
李正信难以置信的看着药人如修罗之兵一般面无表情地屠杀,那些武功不弱的武者此刻显得力不从心、脆弱不堪。
苏和叶觉得事情不对,先不说那郭玖究竟做了什么蠢事,单看陶尹身后神情紧张的小鱼、焦急的籽姚,就知道事情显然也脱离了虚一堂本来的计划。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场地内已是血流成河,上百个武者横倒在地上,场面令大多数人胆寒。
李正信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地步,现在,解药被打碎,在场的武林人士大半又是中蛊,对方带着南疆药人,难道今日真要成了莫名的陪葬,任虚一堂屠杀?
此时,却见桐城赵文琪呵呵笑着走上前来。
“陶尹,你很生气吧...”他跨过一个武者的尸体,鞋边沾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大家别怕!”他高声说,“这些药人不过是些纸老虎!”
他拿出一枚银哨,随着一声尖锐的哨音,陶尹身边的药人浑身抽搐起来,接着他们脸上的神色骤变,原本冬天一样冰寒的脸上露出嗜血的模样,眼中全是血红的光芒。
小鱼、籽姚、寒夜、杨柳、程晓立刻上前,将陶尹护在中间。
陶尹推开寒夜,上前一步,举起长剑直指赵文琪,“是你?你是谁?和唐门是什么关系?”
赵文琪恶劣一笑,走到李正信身旁,躬身说:“盟主大人,切莫相信那陶尹,虱虫的解药可不止那一瓶...”
“什么?你有解药?”
“没错,桐城、华山和那虚一堂并无恩怨,这奸人意图颠覆武林,离间各大派...”赵文琪示意郭玖上前,“...但是,这些阴谋已经被我们识破。我和郭玖小姐冒险派人偷得解药,并操纵了陶尹的药人...”
“大家不要慌,那陶尹已经被我们重伤,现在他不过是强装厉害!”
人们躁动不已,许多人已经拔刀出剑。
李正信皱眉,问:“你们何时得到解药?”
郭玖神色凄然,“不过昨日,华山弟子死伤上百人...”
李正信点头,看向陶尹,“如何,你还有什么筹码?”
小鱼怎么也没想到会被那一直默默无闻的桐城派赵文琪给将了一军,但见陶尹神色未变,心底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养的狗若是反咬主人留有何用...”陶尹转头看向小鱼,小鱼点点头,摸出小刀在手心划出深深的伤口。
接着,那些药人仿佛遭受了雷击一般,浑身一震,扑向小鱼。
“寒夜。”
陶尹轻声下令。
“是。”
寒夜拔刀,魔刀惊雷在他手中嗡鸣,像是受到了主人的感召。
药人在小鱼的血的吸引下,变得毫无章法,几乎是胡乱的招架着寒夜的攻击,不多时就被砍得七零八落。
“你以为,没了药人还能在各武林英豪的包围下,安然走出这清湖山庄吗?”
郭玖已是露出得意神色,刚才的羸弱失态仿佛从未发生。
虽然药人受到嗜血欲望的影响,但是其强大依旧,寒夜几番下来身上已有几处见红。
却在这时,屋顶上多了两个紫衣人。
刚开始,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但是随后而来的举动却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停下动作。
紫衣人生的一模一样,白皙的脸上俊俏与妩媚混合,不辨男女。两人额角上一左一右纹着缠绕的图腾花纹,头发编成一缕缕小辫子,串着各色的珊瑚珠子,腰间的配饰极为复杂,做工精湛。
两人同时出手,步法轻盈,剑招狠戾,默契十足,一人袭向苏和叶,一人袭向陶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