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贺小舟考虑太多了呢,还是贺家真的劲风不倒,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府里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贺小舟旁敲侧击地在贺炜那里问过,他很不在意的说:“那个贪墨案么?是一位姓曹的主事经手的,现在已然畏罪自尽了,当年还是吴相推荐给你大伯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要不是圣上贤明,你大伯和吴相的名声就被这种贪财的蠹虫给毁了。只可怜济王和汉中王治下的百姓,寒冬中不知饿殍几多,唉……”说完了又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是薛先生跟你说的吧,一个女孩子家,别管那些朝廷纷争,好好当你的大小姐就是了。”
贺小舟忙道:“和薛夫子没关系,是我偷听到的,下次女儿不敢了。”一个主事才几品官,能调得动那么大数目的官银?两地的赈灾款项,少说也得上百万两吧。以前看黑帮片,老大犯事了总有马仔出来替罪,看来这位曹主事是当了替罪羔羊了,死无对证。只不过替的是贺炯,还是吴相呢?
贺炜点点头,很满意她的乖巧,叮嘱了几句就外出会客去了。最近天气回暖,春意渐浓,他经常外出赏景,十分悠闲。
虽然没什么政治敏感性,但他贺府二爷的名头始终和贺炯连在一起,倒不担心站错队。只要吴相不倒,贺家就应该没事吧。
贺小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着。
日子如水般流过,她照旧去上三天一次的“辅导课”,平时则在刘夫人的指点下精进绣工。自从王奎家的出面之后,那伍婆子果然怕了,带着小儿子上门给贺小舟认错,贺小舟理所当然给了她一个闭门羹,弄得她们一家战战兢兢,行事收敛了很多。木香摆脱了纠缠,说不出的开心,平时走路都似乎带着风,对贺小舟自然是更加尽心尽力。
这天贺小舟正在书房练字,她如乳燕投林一般闪了进来,声音激动:“三姑娘,大喜事呀,方奕少爷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官府上门送喜报来了!”
纤白的手腕一抖,一坨乌黑的墨汁落在生宣上。
要不要那么准啊,贺小舟囧了,她曾经开玩笑似的祝贺韦方奕中探花,没想到居然意料成真了。没能连中三元还是挺可惜的,但韦方奕应当是本朝最年轻的探花吧,毕竟才十六岁……
“哎呀我的姑娘啊,我们出去看看吧,那红榜木香长到这样大都没见过呢!”
这丫头一高兴起来就没了章法,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贺小舟承认自己也有点被感染了。来到“颐萱堂”,听见韦太夫人不高兴的声音传出来:“……搬什么搬,侯府是没有地方给你住呢,还是供不起你吃用?住了这几年,这会儿倒要走了?成什么话。听姑祖母的,你就住在这里,等你娘来了,我跟她说!”
韦方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悦柔和:“侄孙巴不得不走呢,只是母亲带着家人上京,得要住上一段时间,祖父写信让我寻一所宅子,他老人家的意思我怎么敢违抗,只有姑祖母出马才说动得了他……”韦老太爷是太夫人胞弟,姐弟感情素来很好,可他远在云州怎么劝说得上?韦方奕这番话显然是推托之词,可他神情真挚地一说,太夫人的心情好了不少,
正好看到贺小舟进来,眼睛一亮将她招了过来:“你祖父那里有我,不用管他。那,且不用说别人,就是你这个妹妹,都不舍得你走,小舟你说呢?”
贺小舟给韦太夫人、大太太见了礼,第一次感受到众目睽睽注视的压力,还有韦方奕薄唇轻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让她无端生出几分尴尬来。这太夫人真有腹黑潜质,将她推倒风口浪尖算是怎么回事?
幸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为她解了围:“祖母,三妹妹才刚来,我猜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韦太夫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笑道:“可不是,瞧我这脑子,年纪大了记性就不行了,看到方奕要走,我这一急就给忘记了!来来来,坐到祖母身边来,小舟啊,你代我好好劝劝你方奕哥哥,他刚中了探花就打算搬走,你们俩从小要好,我老婆子的话他不听就算了,你的话他总该听了吧。”一边说一边抿着唇笑。
贺小舟感激地望了坐在太夫人身边的贺恒波一眼,紧接着又被韦太夫人给郁闷到了。这太夫人是嫌不够热闹是吧,怎么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推?看大太太若有所思的表情,还有贺崇琦,只见她侧着头不语,手都拽成拳了,显然是受了刺激。
贺小舟轻咳一声:“我当然不舍得了,不止我一个,大姐姐二姐姐也一样啊。”顿了顿,也不管旁人怎么看,朝韦方奕一福:“恭喜表哥高中,得偿所愿,妹妹给你道喜了。”
贺崇琦转过头,剪水双瞳朝她溜了一溜。大太太的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韦方奕挺如杨柳的身体一弯,毕恭毕敬地回了一礼:“谢谢三妹妹。”
“哟,这是在做什么呢?我来晚了,奕哥儿大喜呀。”随着这爽朗的话语传来,春景冬月等几个丫鬟搀着刘夫人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她最近克服了孕吐,脸色也白胖了不少,抚着微微显怀的腰身脸上满是喜意。
韦方奕和贺小舟同时上前搀扶,贺小舟慢了一步,很不幸地和他撞在了一起,韦方奕无比快速地伸手扶了一把。贺小舟觉得自己的脸都快变成一个大大的囧字,都不敢抬头看他,什么叫心虚,这就是华丽丽的心虚啊。
“真是稀客啊,连弟妹都来为奕哥儿贺喜来了,小心着些,扶二太太坐。”大太太摆出一副当家人的架势。
贺崇琦和贺恒波上前见过久违了的二叔母,刘夫人笑道:“养了这些天总算是能爬起来见人了,嫂子都把我当客人了,今儿这么热闹,我怎么能错过呢?太夫人体谅我,嫂子又这样知心知意的,我呀,可算是享起了清福了。恩,这么久没见,大丫头二丫头是越发的俊了。过两天就是三月三了,这两姐妹要是一出门啊,整个咸平城的世家子们我看呀,都要踏破我们侯府的大门了。”
“二叔母,您老是喜欢捉弄人家。”贺崇琦和贺恒波同时红了脸。
大太太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下个月就开始选秀了,贺小舟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贺恒波进宫的消息。说起来,大颖的选秀和她所了解的历史朝代有所不同,并不是符合年纪的官宦之女都要去参选的。很多朝廷大员一开始就会给自家女儿造势,很多同僚也会跟着进谏,不少后妃据说就是盛名在外,皇家慕名召选,这才进宫的。大太太费了这许多心思,宫里毫无动静,她也不好意思强自将贺恒波往里边送,这凤凰上要飞上枝头恐怕有些难度呢。虽然女儿前途不明,老爹的银子捞得可不少吧,个中滋味,想来也只有大太太自己才了解了。
“老二媳妇来得真是时候,她呀,最惦记的就是吃了,准定是听到我们准备给方奕庆功摆宴,过来蹭饭呢。”
太夫人的一席话,将大家都逗笑了。可她接下来的一句,却让大太太怎么也笑不出来了:“过些天偲哥儿就要成婚了,这是我们侯府的大事儿。瑶媛哪,我替你大嫂向你求个情,要是身子还撑得过去,就帮衬着一些,你看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