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帘一动,一阵冷风窜了进来。嫣落抬眼望去,祥善弓腰走了进来,见着她一屈膝道:“公主就是不找老奴,老奴也会来跟公主透风的。瑞溪姑娘擅自混进了青松阁,听到皇上对太子和殿下训话。大公主可巧也去了,一眼看见瑞溪。二话不出将她扣下,执意说是公主您派她去探听的,还进言皇上说是您设计陷害二殿下和太子的。”
嫣落听完手指扣着靠枕淡淡地嘴角一抿,点点头道:“有劳。”
长夜寂然,落座窗前,细闻落雪声,天色大亮她穿戴整齐,走至殿中正坐在冲着门的白玉桌前,她眼眉波澜不兴,沉静地看着棉帘,俏紫缎面上绣喜鹊海棠图。
她在等待。
等着太后的传唤,大公主扣下了瑞溪......这和她预想结果也越来越像了。
越来越刻骨的寂寞和疲倦彻底的将她包围。
果然,海棠图一动。扶雪端着一盅川贝炖雪梨走了进来,紫蕊也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来。紫蕊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嫣落说道:“给公主见礼了。”说着轻盈屈身。
嫣落倦倦一笑道:“快坐吧,外边天寒。”
紫蕊端详了她的神色一下说道:“公主太后传您去一下。”
嫣落起身扬手拉过她,道:“有劳了。”
紫蕊望着嫣落躬身道:“那紫蕊先去复命。”说着一提裙襟,退身而去。
嫣落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绢子,站起身来阔步而出。
一路走到正殿,她垂目一顿。若心性总要草木皆兵的时候,当举止言谈总要逆心而为的时候,假便是真,真也是假!
殿中响起太后的声音,“进来吧”。
嫣落跨进横木的高门坎,走近太后,双膝跪地。却直直着腰板,眼神悲却不戚,神态恭而不屈。掷地有声的声音,朗朗回响在殿上。
“太后怜见!李嫣落协婢女瑞溪,一路相扶相持走到今时今日,不敢大言历尽生死,也算是患难与共。昨晚我回到惜影殿,遍寻瑞溪不见,出门也未曾寻到,嫣落心如油煎,求太后派人找寻。”
话不曾说完,太后起身双手搀扶她起来。柔声道:“你起来,昨晚就有人来报我了,我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着急。”
说着端过手边的玉盏一递道:“你先喝了这个安安神,瞧着你的眼睛也是一夜没睡好吧。”嫣落接过不语。
殿外一声娇笑传来,馥郁的甘香飘至人的鼻端。声到香到,人也到了。
周芷凝旋身而入,一身宝鸭色的外衫罩着浅胭脂色的透绣金丝裙,上坠一排孔雀绿的翡翠珠扣,颗颗翡翠浑圆通透,出挑贵气。
嫣落侧头望着她,她以得意非凡的眼神瞟了嫣落一眼,视若无睹直直向太后行李落座。太后看着芷凝面上淡淡瞧不出悲喜地问道:“你这丫头平日里娇惯坏了的,近日可有什么胡作非为啊?”
芷凝眼角一扬,春风一笑。花瓣般丝柔娇嫩的唇瓣轻启说道:“皇祖母,凝儿近日读书习字安稳的很,昨日我又帮父皇排忧解难......”
“行了行了。”太后说着半歪着身子靠着软锦椅说道。
周芷凝的眼神,突然忍耐不住的锋利起来,望着嫣落的眼神越发的厌弃鄙夷。她站起身来,走到嫣落近前,额首一扬,声音夹着得意说道:“皇祖母,平素里宫中馨宁祥和,现在来一个搬弄是非的外人。搅得到处人畜不宁,昨日可巧让我拿了她短处。”
说着眼神直直落在嫣落身上。
嫣落也不惊慌,缓缓站起身来走近她,立在三步之遥处停下,望着太后柔柔说道:“太后,嫣落还想寻人,故而告退。”她淡淡立在那里,和芷凝相距不远。
周芷凝听说她走,冷哼一声一伸玉臂拦住去路,挑衅般的说道:“知道你找谁?何必惺惺作态?大清早巴巴地让太后找我,不就是想找回你的贱婢么?”
太后脸色一沉,正身坐直呵道:“芷凝,你这样骄横浮躁的言谈举止是谁所教?”
周芷凝神色一变退到一旁,清亮的眼中却悄悄的蒙上了一层雾色,愤恨的看了一眼嫣落道:“太后,芷凝虽然言语不恭,可是句句属实!”
说着伸手一指嫣落说道:“此事皆因李嫣落调唆而起,现在又怕牵连自己,才派那个叫瑞溪的婢女去探听,再说,若不是她所派遣,那个瑞溪怎敢擅自去了青松阁?”
嫣落闻言,一退几步,轻轻地说道:“是嫣落管束不周,此事是因我而起,昨日又见皇上要责难太子和二殿下,故此才派了瑞溪前去看看。但要说嫣落调唆......”说着她侧头看了看芷凝才接着说道:“是大公主您误会我了!”
太后眼目一垂,轻轻擦拭着手上戒子的猫眼石道:“芷凝,身为公主就要有公主的端庄和体面是不是?你这样轻言轻行,不管不顾的乱说,哀家深觉得不妥!”说着抬眼望着她。
太后还在和善的说,可周芷凝却变了脸色。
半晌,太后看着周芷凝语气淡淡有着无奈道:“你自己闭门思过禁足一个月吧,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再说罚重了你母后也会心疼怨哀家的!就这样吧。”
说完抬眼看着泫然欲泣的芷凝柔声又说道:“让人把瑞溪送回来吧,哀家看着那孩子机灵懂事,也挺喜欢她的,想来是误会。”
芷凝此时不敢分辨委屈的只能点头,嫣落的目光看着芷凝。走了几步扶住她道:“想来大公主也顾着手足间的情意,才会气恼嫣落。现在嫣落恳请太后......”
说着朝太后轻然跪倒施礼道:“大公主性格活泼,将她禁足必是让她难受痛苦,大公主已经受教了,嫣落愿意替代大公主受过打扫尚学院的廊庭,望太后恩准!”说着叩首在地。
太后微惊,周芷凝听得睁大了眼。嫣落伏地不起,太后叹了气,看着地上伏跪的她说道:“嫣落起来吧,你这样带芷凝受罚不过是想息事宁人。好孩子,难为你心地宽厚。只希望芷凝也能从此安安分分。”你们都去吧。
走出福泰宫,御花园中只有冬青还染着些淡淡的黄绿色。白色便是北国冬天的基调。周芷凝在前走的不快,嫣落不语跟她身后。
又走出一段,周芷凝突然回身望着嫣落翩翩的身姿道:“你这么做无非是离间我们手足感情!不要以为太后护着你,你就能戏耍我们于股掌!”
嫣落睨了她一眼,莞尔轻笑道:“大公主果然是直性子啊,嫣落只求安身立命,现在大公主还是安分点好,我与你来说没有什么威胁,不是吗?何况处处张扬会闪了腰!嫣落就送到此处了,只希望瑞溪快快回来。”
芷凝一横眉眼,霸气地说道:“我昨日已经禀告了父皇,即便你侥幸逃过这次,想来你的好日子也不长了。”说完一甩衣袖忿忿而去。
嫣落望着她渐去的背景,一抹苦笑泛起在嘴角。曾几何时自己还在父母膝下承欢之时,也是这般单纯直爽。经历世事谁还敢妄言单纯二字?有时候杀死人的不是刀,而是轻轻松松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