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只是我不懂(上)
“爸爸！你怎么才上来啊！”江南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到江元珲的怀抱里。
江元珲爱怜地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跟陈昂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说：“饿了吧？让建军陪你出去吃点东西。”
“你说好要陪我去散步的！你又说话不算数了！”江南闻言退后一步，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坐回到陈昂旁边。
陈昂轻轻笑了声，轻轻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南南，我有点正事要和你爸商量一下，你先出去玩一会吧！晚点我们来找你。”
江南撇撇嘴，皱着小鼻子说：“你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正事好说的？”
陈昂笑着不说话，把丁志翔摇了醒来。“翔子，陪南南出去玩一下。”丁志翔揉揉眼睛，一见江元珲，马上直起身子问了声好。然后转向陈昂：“怎么呢，不一起出去吗？”
陈昂淡淡地说：“你们先走吧，我跟元叔还有点事要谈谈。”
江元珲走到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拿了只钱包，边走边点，然后抽了十张出来。他看了看建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递给丁志翔：“你是小昂的朋友？”
“这是我最好的兄弟，丁志翔。”陈昂笑着介绍了一句。
“行。小丁啊，你陪我家南南出去吃个饭，散散步。她想要点什么，你尽管买。建军，你也跟着。”
那青年一跃而起，利索地走到房间门口，拉开门。江南见状，一脸不高兴地起身，磨磨蹭蹭地往门口走去。
“去吧，好好陪着南南。”陈昂见丁志翔有些不知所措，便推了他一把。丁志翔会意，跟着江南一起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了。江元珲板起的脸垮了下来，叹口气，疲倦地往沙发上一倒。陈昂调整了下坐姿，舒舒服服地敲起二郎腿，斜斜地坐着。“下面都安排妥了？”
“恩。”江元珲闭着眼睛应了声，“都吃饱喝足了，让他们散了。”
平淡无奇的一问一答，却是代表了两人之间位置的转化。从前，江元珲跟陈昂之间的交谈一直是成年人对小孩子的谈话，江元珲慈祥、包容、宠溺，陈昂撒娇、蛮不讲理、倚小卖小。
而现在，两人的身份却近乎对等了起来。至少，江元珲把陈昂看做了可以谈论正事的年轻人——即使陈昂经验不足，疏漏难免，可他无法忽略陈昂在各个细节上表现出来的成熟。
两人体会着这种关系的变化，心中各有所感，一时间房里静悄悄地，直到陈昂打破了沉默：“我爸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江元珲睁开眼睛，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个主意是我提出来的，可我真没想到他会同意。”
陈昂摸了摸下巴上的绒毛：“为什么你觉得他不会同意？”
“因为他其实一直不想让你沾手道上的事情。”满意地看到了陈昂神色突变，江元珲笑了笑，“你也不小了，应该懂的，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你爸其实只想让你们母子过点安稳的生活，远离这些打打杀杀。”
陈昂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形，“这么说我就更奇怪了，为什么我感觉到他一直都想让我接他的班呢？要不然，他干嘛借钱借人给我。”陈昂不是没有猜测过父亲的心理，不过终究元叔是父亲身边最亲近的人，从他那得来的答案，会更有参考价值。
“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他也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不过，庆阳这边的事，他以前从没考虑过让你接手，这点我可以保证。”
陈昂越想，越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叹了口气，转了个话题：“南南在一中读书吧？”
“是啊，”一说到女儿，江元珲马上两眼放光，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念初二了。上次月考得了班上第二名，把她妈给高兴坏了。”
陈昂笑着说：“我也准备去一中读书，到时候我帮你看着，不让学校里那些小混蛋们靠近她。”
江元珲哈哈大笑：“什么叫帮我看着？我家南南可是从小就许给你做媳妇的。什么时候喊声岳父来听听？”笑完，又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小昂，你爸的意思，是让你初中毕业就去省城，想念书的话就到那边就近找个学校。”
“我在这边好好的，干嘛过去。再说，还有这边的生意呢。”
“其实这边的生意都无所谓，你爸只想让你接受省城那边的生意。”
陈昂沉默片刻，问道：“我爸到底在省城做些什么？”
“赌场，放贷，不过这些都做得少了，”江元珲轻声说，“现在主要是包工程，搞建筑，炒炒地皮什么的，可能最近会去投资开矿。你爸其实一直想做点干净生意，好方便你将来接手，这才去的省城。道上的事，他希望你完全可以不用沾惹。”
陈昂低下头，因为他不知该如何掩饰自己的表情。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父亲一直以来想让自己接手的，是这样的生意。
原来父亲心中自有他的考量和打算，只是……
只是，上一世，在医院的病床上，自己狠狠地回绝了他，从此形同陌路，再没找到转圜的余地。一直到父亲去世，都没能和解。
原来，不是父亲不肯接纳我，而是我不肯接纳他，从来没有敞开心扉，接纳他。我那可笑的骄傲，我那可悲的自尊，我那可叹的幼稚。
原来，父亲不是不关心。
只是我不懂。
上一世，我曾何等残酷地刺伤了他啊！而他，又以何等的决绝和淡漠做为回应。当他瘦骨嶙峋，奄奄一息地躺在特护病房里的时候，我站在母亲的后面，不愿正视他，甚至一句话也不愿和他说。那时，他其实是希望我扑上去，叫他一声“爸”的，对吧？
只是我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