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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奏议八首

“再论积欠六事四事札子”

元七年六月十六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札子奏。臣已具积欠六事,及旧所论四事上奏。臣闻之孟子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若陛下初无此心,则臣亦不敢必望此政,屡言而屡不听,亦可以止矣。然臣犹孜孜强聒不已者,盖由陛下实有此心,而为臣子所格沮也。窃观即位之始,发政施仁,天下耸然,望太平于期月。今者八年,而民益贫,此何道也?愿陛下深思其故。若非积欠所压,自古至今,岂有行仁政八年而民不苏者哉。臣前所论四事,不为不切,而经百余日,略不施行。臣既论奏不已,执政乃始奏云,初不见臣此疏,遂奉圣旨,令臣别录闻奏。意谓此奏朝上而夕行,今又二年于此矣。以此知欠积之事,大臣未欲施行也。若非陛下留意,痛与指挥,只作常程文字降出,仍却作熟事进呈,依例送户部详看,则万无施行之理。臣人微言轻,不足计较,所惜陛下赤子,日困日急,无复生理也。臣又窃料大臣必云今日西边用兵,急于财利,未可行此。臣谓积欠之在户部者,其数不赀,实似可惜。若实计州县催到数目,经涉岁月,积欠之在户部者累毫,何足以助经费之万一。臣愿圣主特出英断,早赐施行。臣访闻浙西饥疫大作,苏、湖、秀三州,人死过半,虽积水稍退,露出泥田,然皆无土可作田塍,有田无人,有人无粮,有粮无种,有种无牛,饿死之余,人如鬼腊。臣窃度此三州之民,朝廷加意惠养,仍须官吏得人,十年之后,庶可完复。《书》曰:“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浙西灾患,若于一二年前,上下疚心,同方拯济,其劳费残弊,必不至若今之甚也。臣知杭州日,预先奏乞下发运司,多籴米斛,以备来年拯济饥民,圣明垂察,支赐缗钱百万收籴。而发运使王觌,坚称米贵不籴。是年米虽稍贵,而比之次年春夏,犹为甚贱,纵使贵籴,尚胜于无,而觌执所见,终不肯收籴颗粒,是致次年拯济失备,上下共知而不诘问。小人浅见,只为朝廷惜钱,不为君父惜民,类皆如此。淮南东西诸郡,累岁灾伤,近者十年,远者十五六年矣。今来夏田一熟,民于百死之中,微有生意,而监司争言催欠,使民反思凶年。怨嗟之气,必复致水旱。欲望圣慈救之于可救之前,莫待如浙西救之于不可救之后也。臣敢昧死请内降手诏云:“访闻淮浙积欠最多,累岁灾伤,流殍相属,今来淮南始获一麦,浙西未保丰凶,应淮南东西、浙西诸般欠负不问新旧,有无官本,并特与权住催理一年。”使久困之民,稍知一饱之乐。仍更别赐指挥,行下臣所言六事四事,令诸路安抚钤辖司推类讲求,与天下疲民,一洗疮,则犹可望太平于数年之后也。臣伏睹诏书,以五月十六日册立皇后,本枝百世,天下大庆。《孟子》有言:“诗》曰:‘古公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此周之所以王也。今陛下膺此大庆,犹不念积欠之民,流离道路,室家不保,鬻田质子,以输官者乎?若亲发德音,力行此事,所全活者不知几千万人。天监不远,必为子孙无疆之福。臣不胜拳拳孤忠,昧死一言。取进止。

“论仓法札子”

元七年七月二十七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札子奏。臣窃谓仓法者,一时权宜指挥,天下之所骇,古今之所无,圣代之猛政也。自陛下即位,首宽此法,但其间有要剧之司,胥吏仰重禄为生者,朝廷不欲遽夺其请受,故且因循至今。盖不得已而存留,非谓此猛政可恃以为治也。自有刑罚以来,皆称罪立法,譬之权衡,轻重相报,未有百姓造铢两之罪,而人主报以钧石之刑也。今仓法不满百钱入徒,满十贯刺配沙门岛,岂非以钧石报铢两乎?天道报应,不可欺罔,当非社稷之利。凡为臣子,皆当为陛下重惜此事,岂可以小小利害而轻为之哉?臣窃见仓法已罢者,如转运、提刑司人吏之类。近日稍稍复行,若监司得人,胥吏谁敢作过,若不得人,虽行军令,作过愈甚。今执政不留意于拣择监司,而独行仓法,是谓此法可恃以为治也耶?今者又令真、扬、楚、泗转般仓斗子行仓法,纲运败坏,执政终不肯选择一强明发运使,以办集其事,但信仓部小吏,妄有陈请,便行仓法,臣所未喻也。今来所奏,只是申明《元编敕》,不过岁捐转运司违法所收粮纲税钱一万贯,而能使六百万石上供斛斗,不大失陷,又能全活六路纲梢数千、牵驾兵士数万人免陷深刑,而押纲人员使臣数百人保全身计,以至商贾通行,京师富庶,事理明甚,无可疑者。但恐执政不乐臣以疏外辄议已行之政,必须却送户部,或却令本路监司相度,多方沮难,决无行理。臣材术短浅,老病日侵,常恐大恩不报,衔恨入地,故贪及未死之间,时进瞽言,但可以上益圣德,下济苍生者。臣虽以此得罪,万死无悔。若陛下以臣言为是,即乞将此札子留中省览,特发德音,主张施行。若以臣言为妄,即乞并此札子降出,议臣之罪。取进止。

“论纲梢欠折利害状”

元七年七月二十七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臣闻唐代宗时,刘晏为江淮转运使,始于扬州造转运船,每船载一千石,十船为一纲,扬州差军将押赴河阴,每造一船,破钱一千贯,而实费不及五百贯。或讥其枉费。晏曰:“大国不可以小道理。凡所创置,须谋经久。船场既兴,执事者非一,须有余剩衣食,养活众人,私用不窘,则官物牢固。”乃于扬子县置十船场,差专知官十人。不数年间,皆致富赡。凡五十余年,船场既无破败,馈运亦不阙绝。至咸通末,有杜侍御者,始以一千石船,分造五百石船二只,船始败坏。而吴尧卿者,为扬子院官,始勘会每船合用物料,实数估给,其钱无复宽剩,专知官十家即时冻馁,而船场遂破,馈运不继,不久遂有黄巢之乱。刘晏以千贯造船,破五百贯为干系人欺隐之资,以今之君子寡见浅闻者论之,可谓疏缪之极矣。然晏运四十万石,当用船四百只,五年而一更造,是岁造八十只也。每只剩破五百贯,是岁失四万贯也。而吴尧卿不过为朝廷岁宽四万贯耳,得失至微,而馈运不继,以贻天下之大祸。臣以此知天下之大计,未尝不成于大度之士,而败于寒陋之小人也。国家财用大事,安危所出,愿常不与寒陋小人谋之,则可以经久不败矣。

臣窃见嘉中,张方平为三司使,上论京师军储云:“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四通八达之地,非如雍、洛有山河之险足恃也,特恃重兵以立国耳,兵恃食,食恃漕运,漕运一亏,朝廷无所措手足。”因画十四策,内一项云:“粮纲到京,每岁少欠不下六七万石,皆以折会偿填,发运司不复抱认,非祖宗之旧也。”臣以此知嘉以前,岁运六百万石,而以欠折六七万石为多。访闻去岁,止运四百五十余万石,而欠折之多,约至三十余万石。运法之坏,一至余此。又臣到任未几,而所断粮纲欠折干系人,徒流不可胜数。衣粮罄余折会,船车尽于折卖,质妻鬻子,饥瘦伶俜,聚为乞丐,散为盗贼。窃计京师及缘河诸郡,例皆如此。朝廷之大计,生民之大病,如臣等辈,岂可坐观而不救耶?辄问之于吏。(下有阙文。)乃金部便敢私意创立此条,不取圣旨,公然行下,不惟非理刻剥,败坏祖宗法度,而人臣私意,乃能废格制敕,监司州郡,靡然奉行,莫敢谁何。此岂小事哉!谨按,一纲三十只船,而税务监官不过一员,未委如何随船点检得。三十只船,一时皆遍而不勒留住岸,一船点检,即二十九只船皆须住岸伺候,显是违条舞法,析文破敕。苟以随船为名,公然勒留点检,与儿戏无异。访闻得诸州多是元三年以来始行点检收税,行之数年,其弊乃出。纲梢既皆赤露,妻子流离,性命不保,虽加刀锯,亦不能禁其攘窃。此弊不革,臣恐今后欠折不止三十余万石,京师军储不继,其患岂可胜言!

扬州税务,自元三年十月,如行点检收税,至六年终,凡三年间共收粮纲税钱四千七百余贯。折长补短,每岁不过收钱一千六百贯耳。以淮南一路言之,真、扬、高邮、楚、泗、宿六州、军,所得不过万缗,而所在税务专拦因金部转运司许令点检,缘此为奸,邀难乞取,十倍于官。遂致纲梢皆穷困骨立,亦无复富商大贾肯以物货委令搭载,以此专仰攘取官米,无复限量,拆卖船板,动使净尽,事败入狱,以命偿官。显是金部与转运司违条刻剥,得粮纲税钱一万贯,而令朝廷失陷纲运米三十万余石,利害皎然。今来仓部并不体访纲运致欠之因,却言缘仓司斗子乞览纲梢钱物,以致欠折,遂立法令真、扬、楚、泗转般仓并行仓法,其逐处斗子,仍只存留一半。命下之日,扬州转般仓斗子四十人,皆诣臣陈状,尽乞归农。臣虽且多方抑按晓喻,退还其状,然相度得此法必行,则见今斗子必致星散,虽别行召募,未必无人,然皆是浮浪轻生不畏重法之人,所支钱米,决不能赡养其家,不免乞取。既冒深法,必须重赂轻赍,密行交付。其押纲纲梢等,知专斗若不受赂,必无宽剩,斗面决难了纳。即须多方密行重赂,不待求乞而后行用,此必然之理也。

臣细观近日仓部所立条约,皆是枝叶小节,非利害之大本。何者?自熙宁以前,中外并无仓法,亦无今来仓部所立条约,而岁运六百万石,欠折不过六七万石。盖是朝廷捐商税之小利,以养活纲梢,而缘路官司,遵守《编敕》法度,不敢违条点检收税,以致纲梢饱暖,爱惜身命,保全官物,事理灼然。臣已取责得本州税务状称,随船点检,不过检得一船。其余二十九船,不免住岸伺候,显有违碍。臣寻已备坐《元编敕》,晓示今后更不得以随船为名,违条勒令住岸点检去讫。其税务官吏,为准本州及仓部、发运、转运司指挥非是自擅为条,未敢便行取勘。其诸州、军税务,非臣所管,无由一例行下。欲乞朝廷申明《元编敕》不得勒令住岸条贯,严赐约束行下。并乞废罢近日仓部起请仓法,仍取问金部官吏不取圣旨擅立随船一法,刻剥兵梢,败坏纲运,以误国计,及发运、转运司官吏,依随情罪施行。庶使今后刻薄之吏,不敢擅行胸臆,取小而害大,得一而丧百。臣闻东南馈运,所系国计至大,故祖宗以来,特置发运司,专任其责。选用既重,威令自行。如昔时许元辈,皆能约束诸路,主张纲运。其监司州郡及诸场务,岂敢非理刻剥邀难?但发运使得人,稍假事权,东南大计,自然办集,岂假朝廷更行仓法?此事最为简要,独在朝廷留意而已。谨具《元编敕》及金部擅行随船点检指挥如左。

一、准元《编敕》:“诸纲运船筏到岸检纳税钱,毋有违限,如限内无故稽留,及非理搜检,并约喝无名税钱者,各徒二年。诸新钱纲及粮纲,缘路不得勒令住岸点检,虽有透漏违禁之物,其经历处,更不问罪,至京下锁通津门,准此。”

一、准元五年十一月十九日尚书金部符:“省部看详,监粮纲运,虽不得勒留住岸,若是随船点检得委有税物名件,自合依例饶润收纳税钱,即无不许纳税钱事理。若或别无税物,自不得依例喝免税钱,事理甚明。”

右谨件如前者。若朝廷尽行臣言,必有五利。纲梢饱暖,惜身畏法,运馈不大陷失,一利也。省徒配之刑,消流亡贼盗之患,二利也。梢工衣食既足,人人自重,以船为家,既免折卖,又常修完,省逐处船场之费,三利也。押纲纲梢,既与客旅附载物货,官不点检,专栏无由乞取,然梢工自须赴务量纳税钱,以防告讦,积少成多,所获未必减于今日,四利也。自元丰之末,罢市易务、导洛司、堆垛场,议者以为商贾必渐通行,而今八年,略无丝毫之效,京师酒税课利皆亏,房廊邸店皆空,何也?盖祖宗以来,通许纲运揽载物货,既免征税,而脚钱又轻,故物货通流,缘路虽失商税,而京师坐获富庶。自导洛司废,而淮南转运司阴收其利,数年以来,官用窘逼,转运司督迫,诸处税务日急一日,故商贾全然不行,京师坐至枯涸。今若行臣此策,东南商贾,久闭乍通,其来必倍,则京师公私数年之后,必复旧观。此五利也。臣窃见近日官私例皆轻玩国法,习以成风。若朝廷以臣言为非,臣不敢避妄言之罪,乞赐重行责罚。若以臣言为是,即乞尽理施行,少有违戾,必罚无赦,则所陈五利,可以朝行而夕见也。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本州已具转般仓斗子二十人,不足于用,必致阙误事理,申乞依旧存留四十人去讫。其斗子所行仓法。臣又体访得深知纲运次第,人皆云行仓法后,欠折愈多,若斗子果不取钱,则装发更无斗面,兵梢未免偷盗,则欠折必甚于今。若斗子不免取钱,则旧日行用一贯者须取三两贯,方肯收受。然不敢当面乞取,势须宛转托人,减刻隔落,为害滋深。伏乞朝廷详酌,早赐废罢,且依旧法。

又贴黄。臣今看详,仓部今来起请条约,所行仓法,支用钱米不少。又添差监门小使臣,支与驿券。又许诸色人告捉构合乞取之人,先支官钱五十贯为赏。又支系省上供钱二万贯,召募纲梢。如此之类,费用浩大。然皆不得利害之要。行之数年,必无所补。臣今所乞,不过减却淮南转运司违条收税一万贯,使纲梢饱暧,官物自完,其利甚大。

“乞罢转般仓斗子仓法状”

元七年八月一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右臣近于七月二十七日具状奏论纲梢欠折利害,内一事,乞罢真、扬、楚、泗转般仓斗子仓法,并乞扬州转般仓斗子依旧存留四十人。今来扬州转般仓斗子四十人并曾诣臣投状,乞一时归农。臣虽且抑按晓喻,退还其状,然体访得众情未安,惟欲逃窜,兼访闻泗州转般仓斗子已窜却一十二人,深虑逐州转般仓斗子渐次星散,别行召募,必是费力,兼恐多是浮浪轻犯重法之人,愈见败坏纲运。其逐一利害,已具前状。只乞朝廷详酌,先赐施行废罢转般仓斗子仓法,及扬州依旧存留转般仓斗子四十人为额,仍乞入急递行下,贵免斗子星散,住滞纲运。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罢税务岁终赏格状”

元七年八月初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准元三年八月二十三日敕:“陕西转运司奏。准敕节文:‘卖盐并酒税务增剩监专等赏钱,更不支给。’本司相度,欲且依旧条支给,所贵各肯用心,趁办课利。户部状欲依本司所乞,并从元丰赏格,依旧施行。检会元丰七年六月二十四日敕:‘卖盐及税务监官年终课利增额,计所增数给一厘;卖盐务专副秤子税务专栏,年终课利增额,计所增数给半厘。’及检会元丰赏给‘酒务盐官年终课利增额,计所增数给二厘;酒务专匠,年终课利增额,计所增数给一厘’者。”右臣闻之管仲:“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今盐酒税务监官,虽为卑贱,然缙绅士人公卿胄子,未尝不由此进。若使此等不顾廉耻,决坏四维,掊敛刻剥,与专栏秤匠一处分钱,民何观焉。所得毫末之利,而所败者天下风俗、朝廷纲维,此有识之所共惜。臣至淮南,体访得诸处税务,自数年来,刻虐日甚,商旅为之不行,其间课利,虽已不亏,或已有增剩,而官吏刻虐,不为少衰。详究厥由,不独以财用窘急,转运司督迫所致,盖缘有上件给钱充赏条贯,故人人务为刻虐,以希岁终之赏,显是借关市之法,以蓄聚私家之囊橐。若朝廷悯救风俗,全养士节,即乞尽罢上件岁终支赏条贯。仍乞详察上件条贯于税务施行,尤为害物,先赐废罢。况祖宗以来,元无此格,所立场务增亏赏罚,各已明备,不待此条,方为劝奖。臣窃见今年四月二十七日敕,废罢诸路人户买扑土产税场。命下之日,天下歌舞,以致深山穷谷之民,皆免虐害。臣既亲被诏旨,辄敢仰缘德音,推广圣意,具论利害,以候敕裁。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岁运额斛以到京定殿最状”

元七年八月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右臣近者论奏江淮粮纲运欠折利害。窃谓欠折之本,出于纲梢贫困,贫困之由,起于违法收税。若痛行此一事,则期年之间,公私所害,十去七八,此利害之根源,而其他皆枝叶小节也。若朝廷每闻一事,辄立一法,法出奸生,有损无益,则仓部前日所立斗子仓法,及其余条约是矣。臣愚欲乞尽赐寝罢,只乞明诏发运使,责以亏赢,而为之赏罚,假以事权,而助其耳目,则馈运大计可得而办也。

何谓责以亏赢而为之赏罚?盖发运使岁课,当以到京之数为额,不当以起发之数为额也。今者折欠,尽以折会偿填,而发运使不复抱认其数,但得起发数足,则在路虽有万般疏虞,发运使不任其责矣。今诸路转运司岁运斛斗,皆以到发运司实数为额,而发运司独不以到京及府界实数为额,此何义也?臣欲乞立法,今后发运司岁运额斛,计到京欠折分毫,以定殿罚,则发运使自然竭力点检矣。凡纲运弊害,其略有五。一曰发运司人吏作弊,取受交装不公。二曰诸仓专斗作弊,出入斗器。三曰诸场务排岸司作弊,点检附搭住滞。四曰诸押纲使臣人员作弊,减刻雇夫钱米。五曰在京及府界诸仓作弊,多量剩取,非理曝扬。如此之类,皆可得而去也。纵未尽去,亦贤于立空法而人不行者远矣。

何谓假以事权而助其耳目?盖运路千余里,而发运使二人,止在真、泗二州,其间诸色人作弊侵欺纲梢于百里之外,则此等必不能去离纲运而远赴诉也,况千里乎?臣欲乞朝廷选差或令发运使举辟京朝官两员为勾当,纲运自真州至京,往来点检,逐州住不得过五日,至京及本司住不得过十日,以船为廨宇,常在道路,专切点检诸色人作弊,杖以下罪,许决,徒以上罪,送所属施行。使纲梢使臣人员等,常有所赴诉,而诸色人常有所畏忌,不敢公然作弊,以岁运到京数足,及欠折分毫为赏罚。

行此二者,则所谓人存政举,必大有益。伏望朝廷留念馈运事大,特赐检会前奏,一处详酌施行。臣忝备侍从,怀有所见,不敢不尽。屡渎天威,无任战恐待罪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前奏乞举行《元编敕》钱粮纲不得点检指挥。窃虑议者必谓钱粮纲既不点检,今后东南物货,尽入纲船揽载,则商税所失多矣。臣以谓不然。自祖宗以来《编敕》,皆不许点检,当时不闻商税有亏。只因导洛司既废,而转运司阴收其利,又自元三年十月后来,始于法外擅立随船点检一条,自此商贾不行,公私为害。今若依《编敕》放行,不惟纲梢自须投务纳税,如前状所论,而商贾坌集于京师,回路货物,无由复入,空纲揽载,所获商税必倍,此必然之理也。

“申明扬州公使钱状”

元七年八月初六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右臣勘会本州公使额钱每年五千贯文,除正赐六百贯、诸杂收簇一千九百贯外,二千五百贯并系卖醋钱。检会当日初定额钱日,本州醋务,系百姓纳净利课利钱承买,其钱并归转运司。当日以卖醋钱二千五百贯入额钱,即亦是拨系省官钱充数。后来公使库方始依新条认纳百姓净利课利等钱承买,逐年趁办上项额钱二千五百贯。检准《编敕》,诸州公使库,许以本库酒糟造醋沽卖,即系官监醋务本库愿认纳元额诸般课净钱,承买者听其所收醋息钱,并听额外收使。今契勘醋库每年酤卖到钱外,除糟米本分并认纳买扑净利课利钱外,实得息钱,每年只收到一千六七百贯至二千贯以来,常不及元立额钱二千五百贯之数,更岂有额外收使之理?如此,即显是敕条虽许公使库买扑醋务,而扬州独无额外得钱之实。窃以扬于东南,实为都会,八路舟车,无不由此,使客杂还,馈送相望,三年之间,八易守臣,将迎之费,相继不绝,方之他州,天下所无。每年公使额钱,只与真、泗等列郡一般,比之楚州少七百贯。况今现行例册,元修定日造酒糯米每斗不过五十文足,自元四年后来,每斗不下八九十文足,本州之费,一切用酒准折,又难为将例册随米价高下逐年增减,兼复累年接送知州,实为频数,用度不赀,是致积年诸般逋欠,约计七八千贯。若不申明,岁月愈深,积数逾多,隐而不言,则州郡负违法之责,创有陈乞,则朝廷有生例之难。虽天下诸郡比之扬州,实难攀援。今来亦不敢辄乞增添额钱,及蠲放欠负,只乞检会见行条贯,并当日元定额钱因依,既是于系省官醋务钱内拨二千五百贯元额钱,即乞逐年更不送纳买扑净利课利钱,及更不用钱收买官糟,庶得卖醋钱相添支用。如此,即积年欠负渐可还偿,会藩事体,不致大段衰削。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勘会本州与杭州事体一般,本州当八路口,使客数倍于杭州。杭州公使钱七千贯。而本州止有五千贯,显是支使不足。

又贴黄。准条,虽许公使库收遗利。缘本州委无遗利可收,须至奏乞。

“乞罢宿州修城状”

元七年九月某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新除兵部尚书苏轼状奏。臣近自淮南东路钤辖被召,过所部宿州,体访得本州见将零壁镇改作零壁县,及本州见准朝旨展筑外城两事,各有利害,既系臣前任部内公事,而改镇作县,又系兵部所管,所以须至奏陈,谨具条件如后。

一、零壁镇人户靳琮等,先经本路及朝省陈状,乞改零壁镇为县。却准转运使赵状称,看详得元只是本镇官势有力人户,意欲置县,增添诸般营运,妄有陈状。寻准敕依奏,依旧为镇。后来有转运使张修等及知州周秩别行奏请,却欲置县,仍取得本镇人户状称,所有置县费用,情愿自备钱物。致朝廷信凭,许令置县。臣今体访得零壁人户出办上件钱物,深为不易。元料置县用钱四千五十余贯,至今年八月终,已纳二千八百五十余贯,其余未纳钱数,认是催纳不行,纵使尽行催纳,亦恐使用不足。看详始议置县,只为本镇居民曾被惊劫,及人户输纳词讼,去县稍远。然未置县时,本镇已有守把兵士八十人,及京朝官一员,专领本镇烟火盗贼,别有监务官一员,又已移虹县尉一员,弓手六十人,在本镇足以弹压盗贼。而本镇去虹县六十里,至符离县一百二十里,至蕲县一百里,即非地远,又至符离县,各系水路,本不须添置一县。委只是本镇豪民靳琮等私自为计,却使近下人户一时出钱,深为不便。

一、宿州自唐以来,罗城狭小,居民多在城外。本朝承平百余年,人户安堵,不以城小为病,兼诸处似此城小人多,散在城外,谓之草市者甚众,岂可一一展筑外城。近年周秩奏论,过为危语,以动朝廷。意谓恐有盗贼窃据,以断运路,遂奏乞展筑外城一十一里有余,役兵及雇夫共五十七万有余工,每夫用七十省钱,召募雇夫及物料,合用钱一万九千余贯,约五年毕工。已蒙朝廷支赐抵当息钱一万贯,欲取来年春兴工。臣体访得元只是宿州豪民,多有园宅在外,扇摇此说,官吏不察,遂与奏请。况宿州土脉疏恶,若不有砖砌,随即颓毁,若待五年毕工,则东城未了,西城已坏,或更用砖,其费不赀。又七十省钱,亦恐召募不行,官吏避罪,必行差雇,搔扰不细,其间一事,深害仁政。缘今来踏逐外城基地,合起遣人户大坟墓六千九百所,小者犹不在数。不知本州有何急切利害,而使居民六千九百家暴露父祖骸骨,费耗擘画改葬,若家贫无力,便致弃捐,劳费公私,痛伤存殁,已上并有公案,可以覆验。

右臣今相度上件改镇作县事,系已行之命,兼构筑廨宇,略已见功,恐难中辍。而展城一事,有大害而无小利,兼未曾下手,犹可止罢。欲乞速赐指挥,更不展筑,却于已支赐一万贯钱内,量新置县合用数目,特与支拨修盖了当。其人户未纳到钱数,均乞与放免。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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