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楼案——坠楼事件中的另外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王念知问道。
他指的应该是在场四名学生中除开赵凌云和那个“主谋”以外的两人,此前我在带领他去我房间放置行李的路上已经告诉他,“主谋”受到了退学处分,其父企图用金钱平息纠纷的如意算盘化为泡影,一方面赵家资产庞大本身不缺这点零头,另一方面,赵凌云的父亲相当强势,平时温和谦逊看不出什么脾气,一旦自身利益遭到损害必定不择手段加倍奉还,何况受害者还是亲生儿子,接替自己江山的最佳候选人。
“不知道,可能和赵凌云一样安稳毕业了吧,如果有特别变动的话他多少会写进博客,毕竟都是当事人,”我说道,“不过要跟这种人继续同校念完初中,想想就挺微妙的。”
“很多事情习惯就好了,你朋友后来不照样考上重点高中了么?”
“你能理解他这种心态变化吗?”我停下玩弄打火机的动作,“明明经历过可怕的事,却以不思议的速度恢复到不留痕迹的健康状态,我目前没有接触过多少实例,他的迅速转变在我看来就像一个奇迹,听赵家人说,他的情况曾一度恶化到完全无法搭理任何人的地步。”
王念知摸了摸下巴,而后单手托腮。
“不要小看人的自我修复能力啊,特别对于成长期的年轻人而言,还有很多新鲜事物足够转移他们对于创伤的注意力,只要帮助他们别把自己局限在事件本身这个圈子里,他们还是很容易重新站起来的。”他如是评价道。
我想起中学时期,我对于兄长离世的执着导致我某种程度上过得相当沉重,错过了无忧无虑享受生活的机会,应用于当时特定情景下的偏激的认知模式一直未能得到纠正,这一点又进而影响我对于自己和他人行为原因的正确分析,使得我常常无端苛刻自责,给自己平白添堵,终于,日积月累的压力在去年夏天犹如火山爆发,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听王念知这么一讲,我顿时有种被敲中心尖的感觉。
“如果我念中学的时候也懂得这点就好了,真想重头来过一次,”我沮丧地说,“当时认真理性一点的话,后来的很多问题都能避免了,去年也不至于给朋友们添麻烦。”
“夏侯,”王念知摆了摆手,“不要否定你的过去,正因为你经历过那些事,才有了现在的你。”
眼前的人笑容平静,我却因为他的话有些无法平静了,气氛陷入短暂的沉寂。忽然,门口方向响起铃铛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进入咖啡馆。我的位置正好面向来者,吧台服务生说出“欢迎光临”的同时,我告诉学长,李新宇到了。
我这位高中时代的好友本科入学前立志成为律师,一晃四年过去,他却因公务员考试合格直接进入法院工作。他曾谢绝本校保研的机会,听说法学院的院长开出高额奖学金试图劝说他留校,他对此无动于衷,气得同班报考本校研究生的学生大骂他不识抬举。不过我早就看透了这家伙,一旦他下定决心做什么,除非自己变道,否则没什么人扳的回来。他放弃律师选择成为公务员,我问他原因,他没作过多解释,只说顺其自然就成了。我推测这是为了他的女朋友——同样是我高中时代的好友许小青,毕竟在大部分人眼里,公务员始终是最稳当的职业,他和小青结婚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怎么倔强爱闯荡的少年,也总有亲手打理柴米油盐日常生活的一天,他不得不提早做好迎接准备。仔细算来,和学妹的恋爱关系改变了这个人太多,他开始钻研人际交往,大三甚至爬到了院学生会组织部部长的位置,性格越来越圆滑平和——除了在我这个老友面前仍不忘挤兑两句。他正如我当年所预料的那样,成为了德才兼备的青年。
我看着风尘仆仆的李新宇径直向我们这桌走来。
“学长,好久不见!”他拉开王念知身边的椅子,上前就要和坐着的人握手。
“不愧是公务员啊,走哪儿都自带官方气场,”王念知伸出了右手,“我知道你小子混得不错,不过朋友之间就别这么客气行不?”
我双手抱胸,有些好笑地注视二人假模假样握了握手。
“本来我想开车去接你,实在因为今天下午开庭我请不了假,只好改由夏侯代劳。”李新宇一边解释,一边摘下自己的博柏利围巾。
“喂,别说得好像我是被迫的一样。”我不满地点了两下桌面,损友刚想反驳,从吧台跟过来的服务生适时介入我们的聊天,递给新来的客人一份点单本。李新宇看也不看,摆手示意自己不用了,并让对方拿来这桌的账单。那服务生还没站定,一听客人的要求,这下只得又返回去做准备。
“我只是回来一趟而已,你也不用太隆重了,不然我会紧张的。”王念知看向李新宇说道,后者谦虚地点头,一边解开大衣扣子,一边问:“你们在这儿多久了?怎么不去吃饭的地方?”
“还不都为了等你啊,李大神,花那么久(我瞥了眼手表),路上又堵了吧?”
“建国北路哪天不堵?今天这点时间还算好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我不是让你到了打电话么?”
“你说找个地方坐会儿等我,我就知道你什么打算了,真好奇你到底从店老板那儿拿了多少回扣,不论招待谁你都先带对方来这儿消费一笔。”
曾身为法学院院草的好友说这话时,露出了他那风靡万千少女的招牌浅笑,可是在我看来,那副表情无论如何都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这里挺好的,我倒是可以理解夏侯为什么喜欢这家店。”王念知及时帮我解围。
见尊敬的学长站到对手那边去,李新宇也没了说辞,乐呵呵一笑结束了话题。他接过服务生送上来的账单,不顾王念知的阻拦掏钱结账。我安慰那个争取付款任务失败的人说,难得有机会,暂且允许公务员表现一下。
“你就尽情开我玩笑吧,小心将来找不到女朋友,”损友故作老沉地说完这番话,紧接着转向身边的学长,“要不我们现在去吃饭?我预订的时间是六点半,这会儿过去刚好合适。”
开你玩笑和我找不到女朋友有什么关系?我莫名其妙,却见对面两人已经气氛融洽地讨论起了晚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