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赏已进入尾声,此番千花赏的头筹也基本尘埃落定。
罗浮的梅境如梦似幻,且有沐羲上神时常光顾,引得不少神仙齐聚,看来菡萏的那个承诺今年势必是罗浮的了。
午霖此时正隐在流云殿湖边的一大块云彩里补眠,啾啾也自午霖肩上下来,找了块软乎乎的云朵睡回笼觉。
昴日星君今日把日光布得均匀,很是温暖,适宜睡觉。
午霖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偏飘到午霖耳朵里,迷糊间想着,这些声音很快就会走远的,没想到她们就停在了湖边,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唠嗑,以至于午霖越睡越清醒。
“怎么偏是她,竟让沐羲上神另眼相待。”
“听说沐羲上神此番来南岱就为她一人,赏花之说只是托词。”
“若说容貌,她也不算头等,在凡胎里拔尖罢了,总不如午霖那丫头。性格也闷,说好听点叫端庄淑雅,她到底凭什么?”
“说到午霖,你们可听说沐羲上神几次去无芳斋的事儿了?”
“真有此事?这沐羲上神也不是传说中那样拒人千里嘛,唉,有一副好皮相真好,不说妘璮,连上神都能为之吸引。”
“呵,你也会承认午霖那丫头长得好了,平日里不都冷嘲热讽的。”
“不能在气势上输了,懂不懂。我也没有冷嘲热讽,不过说说她常日里染的衣裳难看罢了。再说了,她已得了桃令,菡萏、妘璮这些南岱的长辈又和她亲近,现下沐羲上神都去她那儿串门,我能说说的,不就剩她眼睛的事了嘛。”
“哎哟,今儿你也穿白裙,难不成是在跟午霖那丫头学?”
“去去去,我跟她学什么。”
……
一行人约莫有三四张嘴,八卦气氛甚为浓厚,叽叽喳喳,时笑时闹,音调时高时低,抑扬顿挫,午霖的睡意消失殆尽,本想起身换地儿再睡,无意间又听见了自己的大名,这可犯了说人闲话的大忌,午霖担心自己一坐起身会严重打搅到她们八卦的兴致,于是好心地继续躺着,全当闭目养神,顺便听她们继续讲。
啾啾也被吵醒了,头顶的白毛都微微竖起。
啾啾的脾气作为一只松鼠算是温顺,只是在有人打扰到它睡觉的时候怒发冲冠一下罢了,午霖轻轻抚了抚啾啾头顶的毛,让它平静下来。午霖听她们讲到沐羲来无芳斋的事儿,不禁想开口辩白两句,却不能开口。
如今自己躲在云彩里补眠,还要多谢沐羲上神。
昨晚用过晚饭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午霖的睡点,午霖几日来因担心沐羲会再次光临她的幻境,都没有在幻境的白玉床睡觉,睡眠质量极不好,每日清晨还被小仙童摇醒,生不如死。
午霖觉得,沐羲上神只是开玩笑,不会真的再来了,于是放下心进入幻境,爬上白玉床,然后,瞬间入睡。
额前发丝在面颊上拂动,午霖怕痒,半梦半醒间抓了下脸颊,却听到一个声音:“这么早就睡了?”
午霖一个激灵坐起来,恍惚间认出是沐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还是沐羲先说话:“无妨,你继续睡,我只是来散个步。”
沐羲径自散步,姿态翩翩,午霖依旧呆愣着。午霖觉得,此时是不是应该生气,就如妘璮说过的,这幻境严格来说是她的闺房,睡觉时若有人闯入,夸张些的话,应该大叫,冷静些的,也该义正言辞地请闯入者出去,但午霖什么都没做,确实如沐羲说的,他散步和午霖睡觉,两者“无妨”,既无妨,就不需做那些。
沐羲回过头,看午霖仍坐着,道:“这么早睡对修炼无益,你过来。”
午霖睡醒后通常精神游丝不齐全,就很听话地走过去。
“斋中可有酒?”
“有,是刚酿不久的桃子酒。”
“取来。”
午霖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一坛酒。
“上神若是要喝酒,这坛新酿不算上佳,妘璮那里倒有不少好酒,要不要……”
“不用。”
沐羲神色如常,只是脸颊浮着层笑意,这样明显的情绪,午霖是第一次在沐羲的脸上看到,之前午霖以为到了上神这个位阶,看惯万年来的一切风云起伏,从脸上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的,想不到还是有的。
沐羲修长的手指划过祁狼桪的一枝树梢,空气中气泽微动,午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祁狼桪树梢上的白色花朵纷纷而落,且树梢迅速变长直至插入午霖脚边的云朵中,那根树梢自成一树,长成了与祁狼桪完全不同的树种,弹指间,院内已多了一棵挂满白色花串的树木,气味芬芳,散发着点点白色萤光,午霖惊讶得眼睛一眨不眨。
沐羲将酒坛放在树下,摘下几串白花放入酒中,午霖看着花被摘下,心里有些可惜,但更多的是好奇。
“这是什么树?”
“桪。”
“可是《神木古鉴》中所说的桪?”
“你小小年纪,知道的倒不少。那桪之妙处,你也应知晓了。”
“不知,请上神赐教。”
午霖只是好奇,没想到上神很仔细地回答了:“古桪树靠近酒泉,经万年熏陶,古桪之花,生了变化,桪花入酒,香传千里,便是新酒,投入此花,也堪比极品陈酿。可万物生演,化出了祁狼桪,世间便再无香酒的桪花了。”
午霖向来爱听奇闻,听得津津有味,而比这奇闻更奇的是沐羲,午霖第一次听沐羲说这么多话,不知什么缘故,心情变得很好。午霖看沐羲停下来,将酒坛侧身,倒出了两碗桃子酒,酒香铺面,午霖吸了吸鼻子,无法相信这是刚刚那坛新酿。
“为何现在又会有桪花?”
“万物皆会生出些异数,此树便是如此。枝桠满树,却独生一枝纯种桪树的枝桠。”
“你也算是这桪树的主人。你可要尝尝它酿出的酒?”沐羲执了一碗酒。
“好。”午霖不会喝酒,可这样上天下地也寻不出的佳酿,午霖不想错过。
再好的佳酿也是酒,不会因为品质上佳而改变本质,午霖尝了一碗,顿时觉得以前和妘璮喝的那些酒都是劣酒,还想着明儿一定要泡些桪花酒给妘璮尝尝,让他知道什么叫好酒。
午霖想着想着就到了第二天,被小仙童摇晃着醒来。午霖晕乎乎地进行了晨会后,才大略想起昨儿的事,自己像是在上神面前喝醉了,接着睡了个好觉。
可午霖想不明白,为什么上神把自己弄出幻境,放在无芳斋里,因为这样,早上又被小仙童摇醒了,直接让她在幻境里睡着多好,估摸着能一觉睡到第三天。
于是乎,午霖好不容易熬完了晨会,出了流云殿,便在湖边找了块云朵睡下,可没睡一会,就来了这么一群八卦到兴头上的女仙。
从声音上判断,有一人还是午霖熟悉的,一位叫做莘妤的仙子,年长自己好几百岁,算是个长辈,如此更不能打搅了长辈八卦的兴致。莘妤这个仙子,午霖三天两头都能见到,无非就是说午霖穿的裙装太过素淡之类的,本以为是日常寒暄,今日才知,原来那是冷嘲热讽,想必莘妤仙子没见识过凡间市集的闹骂场景,才会在嘲讽他人一事上水平如此之低。
午霖瞧了瞧身上,确实又是素色,可没办法,记得自己初次学染布,因为眼晕,都不知道选来的云霞是什么颜色,染完后先拿给妘璮瞧了,那时妘璮的表情午霖记忆犹新,自此便再不染布了,想想素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会褪色,还省下了许多时间睡觉。
“你们说,上神到底是对罗浮有心,还是对午霖?”
“我觉得上神对谁都没私心,上神嘛,本就博爱。”
一群人咯咯咯笑了一阵。
“你们在说什么?”
突然穿插的男声不仅把正在兴头上的八卦打断了,也惊到了午霖。若不是这声音严肃冷然,午霖本可以一下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祭司大人。”
“说人长短非仙家所为,更何况议论的是上神,”妘璮缓了缓,“莫非你们更喜欢当凡人?”
“小仙不敢。”一干女仙的均着了慌。
午霖心里觉得好笑,妘璮平日不就是个爱八卦爱说人长短的神仙嘛,竟在这儿说别人。
待妘璮训完了她们,一干女仙走远了,午霖才揉揉眼睛,从一团云朵里起身。
入眼就是一抹艳色,果然是妘璮。
妘璮看她们走远,转过身,恰看到只头、脖颈外加肩头的一只松鼠露在云团外的午霖,被唬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在睡觉啊。”
“你睡这儿?”妘璮拉午霖起来,“行,我信你在哪儿都睡得着。没被吵着吗?”
“自然是被吵醒了。”午霖整整衣裙。
“她们方才说沐羲去了无芳斋是真的?”
妘璮对于这些向来好奇,午霖已经能感觉到妘璮身侧的八卦气息在凝聚。
“是真的,不过没她们说的这么离奇。说来话长。”
“没关系,我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