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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开始得罪人了

那天的拉歌晚会后来证明是很成功的,我们在老兵的怂恿下好好风光了一把,而且还多认了几个老乡,这人在外地当兵,老乡就不是那么简单的只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了,平时碰到什么事,老乡之间绝对的不管感情怎么样那还是会多照顾照顾多担待担待,这也算一种默契吧。

但可能有时候人的这种以地域划分自己的观念太重,照顾了老乡的同时,就让别的战友心里不太好过。比如我这个人到了支队一段日子了,性子也慢慢恢复得有点得瑟了,想的是什么,做的就是什么。

买了什么好吃的,那立马的绝对是一把一把地往老乡那儿送,所以私下里我也听说有同班有几个来自本省的兵就爱说我巴结班长,我就纳闷了,班长就跟我长在一个地怎么了,这你们还有意见了。

其实那几个老兵我也知道,其中有两个就是初来的时候,比武输给我的。在连队,凡是有点底子的老兵,输给新兵那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她们一开始还似乎很友好的,都笑眯眯的,说什么来向我讨教,问我家里干什么的,是不是出身军人家庭,说得不好听无非就是想搞清楚我的底细,看我好不好对付。

反正我也忍住了,愣是没说,我就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家人怎么样,这下她们还以为我存心隐瞒,故意不给她们台面下,那一回之后私下里我也被整过,可是我夏荷也不是这么轻易就怕你们的。

同在一个部队,我又没惹你,大家互相理解就行了,你要是硬和我做对,我就对不客气了。

那几个本省的老兵,明显有个事事为首的,名字我还真给忘了,好像叫莫什么圆,就暂且叫她莫小圆吧。

起初我是真的觉得莫小圆为人直爽,大大咧咧,说话也是几乎完全由着性子来,我看她人缘好像也不怎么样,甚至有些战友平时有些绕着她走的感觉。不过,这个人,在训练上,那绝对的是死认真,就算做得没人家好,但也绝对是练到最后才走的那个。

那天我们排长请了几位男兵连的同志过来,教我们一些对打的技巧,我也不知道是哪位同志多对我说了几句话还是怎么的,一回来莫小圆逮着机会就在我面前故意提这事儿。

莫小圆以她那副固有的不可一世的表情,像是要质问我似的,还有意无意地活动着她的手腕,她说:“夏荷,那个教你的同志跟你说了好多话啊,平时教我们几乎都不讲话,今儿是怎么了。”

我也不想和她在这种小事上纠缠,就算有矛盾,咱们也是战友,要比试,那就比武场上见真功夫,我就故意装傻地说:“可能是我比你们笨,所以得多劳烦那位老兵同志提点一些,才能掌握教学内容。”

莫小圆嘴角一瞥,显然对这种回答很不满意,她哼了一声就走了,但是我明显听到她转身那一霎那从嘴里蹦出来几个很重的词:小妖精。

后来我才知道,教我技巧的那位同志教宋斌,是连队的尖子,上次特警选拔要不是他脚受伤了早就不在这个支队了。

最重要的是,老兵里人人都知道,这位精英同志乃是那莫小圆的暗恋对象啊,这都成了公开的秘密了,怎么我要等到碰上了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呢,看来我真是运气堪比(问题,像一个运气好的人)正好轮上这家伙来指导动作。

下一章

转眼已经到冬天了,我们支队所在的城市冬天并不是特别冷,气候总得来说还算可以,虽说夏天会很热,但是现在部队条件比以前好了,宿舍里面也都装上空调了。比较让人担心的却是洪水,这是个极容易出现小型洪灾的地方,碰上洪灾那不管白天黑夜,男兵女兵,都别想有好觉睡了。

不过这还没到夏天呢,才刚刚过完年没多久,新年是在新兵连度过的,那时候我满怀期待,听从指挥,一天到晚忙活着,本来女兵也就是负责这些后勤的事情比较多,我们新兵连还得用空余时间拍出两个节目,每天在分秒必争的忙碌中也兴致勃勃,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惊喜事情发生,不过所谓的惊喜事情也无非是些很简单的趣事,比不得外面学生们聚餐随便搞个真心话大冒险就又惊险刺激,又欢笑连连喧嚣一片。

在新兵连的日子那么快过去,眼见着到了这儿,作为一个军事单位,每逢周末我们都得把窝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会有领导检察的。

在部队什么叫干干净净的,那就是让所有看得见的地方变回它们本来的样子,简单点形容就是物要见本色。

你别以为就是随便擦两下,让人能认出这是什么玩意儿就行了,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等你体会一下钻到床底下把多年的水泥地板来来回回使劲擦上个十多倍,愣是让它像水泥刚铺上的时候一样,你就懂什么叫部队的标准了。

好吧,这些活倒难不倒我,反正和桌桌椅椅打叫道也不会让你有太多情绪,甚至你不高兴了,偷偷打它几下只要你自己不觉得疼那当然是没问题的事,但是偏偏人就是思想多,就要整出点事来,不然就好像闲着了。

莫小圆这种人真的不是我在小说中为了增加冲突虚构出来的一个典型人物形象,她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心眼极小的人,能把小矛盾当仇恨的。当然我不是有意夸大人民内部矛盾,只是女生之间,有时候遇上这种极品人物了,那你生活就别想平平静静,一如既往地开心下去了。

我敢说那天打扫卫生,我见过多少次莫小圆,就被她撞了多少次,这还用说吗,故意的,就是让我要么端不稳水,要么就啪一下往被撞地墙上一蹭。

刘甜看了都觉得过分,但是农村来的战友胆子都比较小,觉得能不惹着别人就尽量别去惹,她说这人就是个疯子,别搭理她,越搭理她越有劲,人家老兵,你还不能拿人家怎么办。

这就是部队里面关官一级压死人的最实在的见证啊,虽说这种作风来也算是个中性的评价,但一被莫小圆发扬一下,简直就是能让人活活气死。

人都是为小事气死的。

幸好刘甜她即时又劝我了,有时候我发现这孩子平时不怎么讲太多话,关键的时刻说的话还是有种真理级别的质量,能达到抚慰人心的效果。

“你生气有什么用,越生气那个人越开心,她可一点都不生气。”

话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换了你你能完全想得通吗,难道接下来在部队你就要天天在她的打压下,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吗?

人会遇到很多种人,遇到这种揪着你不放,硬是妄想要你俯首帖耳的人,那是你最倒霉的时候。

没想到在人生这个关键的转折点上,我就遇到了这么一号人,噩梦之中,我似乎能看见,她带着自信的笑容与一拼到底的眼神,向我发起攻击。

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尝试着写信,以前我不爱写,认为这是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才有的刻意追求浪漫的表现,后来慢慢地就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发泄渠道,所以就写了好多封。

我发现在信里我像个说书先生一样,我记忆力似乎突飞猛进,把每一个莫小圆折腾我的细节都描写得精确到一步一动,文字可谓是绘声绘色。可惜这些牢骚信大部分我最终都没有想到寄给谁好,于是这么美好的一段才华后来也就只有封存在抽屉的最深处了。

说到写信,我会给顾天明写信,第一次写就是比武赢了的那天,我连战友们的名字都没有完全记下,我就刷刷地给她们编上号,根据我的观察,把她们的过人之处都写下来。

那是我给他写的第一封信,坦白地说,我更愿意用更自恋地方式将这封信作为我在军营里第一次恢复自信的永恒纪念,于是我像是对待一封加密军机文件似的,把我这封纪念信寄了出去。信的开头是这样的:

“姓顾的小黑猴,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不要再叫我十三了,我想我的信封已经代替我给了你重大惊喜,我已经光荣地告别我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们现在是战友了,我也是国家公共财产了,公共财产之间的较量是合理的工人阶级同志互相切磋的表现,所以下次我不会手软的……”

人一旦想找个人倾诉的时候,无论平时说话多么干脆利落,这时候也会变得喜欢叨叨,喜欢碎碎念,我不记得那封信到底写了有多长,但是那长度绝对可以让顾天明把它作为一种神经质的标本好好收藏起来了,这也算是保证我心愿完成的一个小招数吧。

顾天明很久了却一直没有给我回信,这让我偶尔想起了会带着些小小的失望。

我们班负责去收发室取信的是莫小圆,刘甜有一次说她拿信的时候好像看见我的了,我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看清楚了没有,反正我就碰碰运气每天都得问一次莫小圆,我客客气气的,也没有质问的语气,就是请问你看到我的信没有,如果有请按时给我好么,我谢谢你了。

莫小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我觉得她明明就是记恨我,故意把信藏着不给我,还说我每天问啊问,把她给烦到了。

于是就这样,很久很久,我都带着一丝期待,却始终没有收到顾天明的回信,有时候我就伤感地想,是他把我忘了么,或者是生气了怪我什么都不告诉他呢。

这新年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人都说新年新气象,可我隐隐觉得怎么还不如从前在新兵连了,我们班的战友,除了刘甜和班长罗素琳之外,大家似乎都对我有些若有若无的逃避。

一开始我还真的不明白,主要是心思不在这种小事的察言观色上,可能这种情况是出现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才意识到。后来我和刘甜就分析了一下,总算也弄清楚了是为什么

坦白说,这还是跟那个莫小圆同志有关系,而且有很大的关系。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她要是真看你不顺眼了,法子还挺多的,不仅没事喜欢猛得蹭你一下,蹭的你脾气都没有了,还不够,各种小事上面都能体现她在这方面的智慧。

莫小圆本来就睡我上铺,这下就更便利了。晚上睡觉我一向睡不太稳,这个是习惯问题,以前一个人自由惯了,特别是翻译稿子的那段时候,每天几乎就是黑白颠倒着来的,以至于过了那个睡觉点以后,人就重新兴奋了,得在床上像团糍粑似的各种造型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才能入眠。睡着以后当然质量也不是很好,白天补觉就更不用说了,时不时冲进你耳朵里的各种噪音,一个觉往往要四五次重新入眠。

这莫小圆还真是就找准了我的弱点似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被她发现了,反正就是每天晚上她必定起床上厕所,而且绝对的不止一次。她每次起床,我就感觉那个地动山摇啊,梦就破碎了,像所有被弄醒的人一样,一肚子气。

她摇你,你还不好说,别的战友又不知道,而且她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她天生就是个大力士一样就得发出点动静才行。

莫小圆的家庭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这种性格绝对和她家不完善的家庭教育有关。她们家有钱那是肯定的,因为每一次休息****出去买东西,必定是到这个县城里最好的商店买东西。衣服鞋子一堆一堆的,就是穿不了,她也喜欢买了放着,没事的时候就借给她老乡穿,穿着穿着就送给别人了,这也是她几个老乡跟她关系特铁的原因之一。

不是我说她老乡势力,但想想人家不跟莫小圆关系铁,难道还跟我这个连吃的都只知道发给自己老乡的外地人铁么。

这些小事情真的完全都是属于女生之间的事情,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是个男的多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不会有人说你,还夸你是壮士豪情,可身为女孩,就得碰上这种手足无措的人。

说了半天只说了莫小圆那段时间的动静,那是她一向的作风了,大家也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有说服所有人都淡漠我的能力。问题就出在我,我每天晚上心里的气正无处可发啊,加上我又看不惯她提着大包小包把所有人都当作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一样在那儿大谈奢侈品牌,我就每次都故意跟她杠着来。

奢侈品,我家虽然不像她家那么有钱,但是四年的外国语大学生活也不是白搭的,外国品牌知识我难道懂得还没她多么,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个附庸风雅的水平。我就当着全班的面揭露她一个又一个低级错误,为了避免在正面冲突,我特意发挥了我以往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功力,说得她脸色铁青。

我没有用一个脏字骂人,可是在几天之内我明说暗说,用尽一切修辞手法把她整人的过人之处通通暴露于由一双双战友的眼神构成的光芒之下。这就像一居比赛,一开始被打得落花流水措手不及的我似乎有点扭转局势的倾向了。

然而弱者总是更显得可怜,莫小圆总算尝到我的厉害之后,渐渐地收敛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她的眼神也从蔑视变得哀怨,每回我看了我都觉得她跟我有宿仇似的直起鸡皮疙瘩。

于是在班里首先就是莫小圆的几个战友,从此几乎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了,其他的中间友好人士在见识到我这张利嘴,见识到我的强势之后,也不太喜欢搭理我了。好像我最大的爱好就是拆穿别人,所以她们都离我远远的给自己留条后路似的。

这就是代价,谁对谁错谁也说不准,事情一旦挑起,在人生的经历方面就注定要两败俱伤。

说到这儿,有一点我要特别强调,部队里你私下里再怎么样,只要不过分不出格,也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但是我们一旦入了伍,现在都是身为中国武警的一员,有一种默契那是不用说的,彼此之间再怎么看不顺眼,那到了训练场上都得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这点你都做不到,在一个需要把绳拧成一股的场合中你还要闹个人情绪,那你就根本不配成为一名军人。

我们平时的训练包括出操,标准没有男兵那么严格,但是一样的都是要在训练中不段进步的,要不是这些事情把我们的私人恩怨压下去了,我怕我真的忍不住就爆发了,酿成什么后果最起码我想也要关禁闭。

可是,我费劲抑制住的怒火,被不经意地添上点儿油,也总有爆发的时候。

那天我们又被集体训练做俯卧撑,这次的目标是超越极限,这对于女兵来说近似苛刻,但是又有洞可钻,谁知道你极限是多少啊。

我们心里就偷偷地合计着,根据自己的表现,这得做多少个才不多不少正好叫做个超越极限呢。轮到我们这组了,班长就在旁边站着负责数就行了,我们两手撑地,要是屁股翘高一点儿手臂不弯下去,班长还不给你算,那你做再多个也是白搭。

从我爷爷的爷爷的事情又被班长搬出来后,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这是班长问我为什么来当兵的时候,我告诉过她的老爸给我讲的故事之一,这下不做个一百个以上,班长一定会从建国英雄讲起,于是我在班长一声一声的“你想想董存瑞……”“你想想你爷爷的爷爷……你不多做几个,你对得起你父母吗?”

当时我脑袋懵,我也没搞清楚,为什么想到爷爷的爷爷,又会要对得起父母,班长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激励也被我当作最真诚的支持化作无限的力量,结果还真的超过了一百个。现在大家看电视也看得多,电视上反正在部队里被罚做俯卧撑的来不来就是上百个,也麻木了,可是我们那个时候真的才知道什么叫不容易啊。

先说这个数量,大学的时候,一分钟做俯卧撑的个数达到多少,达到十个这项测试就能够拿到满分啊,再说那大学老师一放水,想怎么混个十分也不是件太难的事,但是放到班长这儿来,放到部队里,你都是个武警了,还巴望着能给你放水,那不如跳黄河得了,否则别想看到放水了。

反正那天做完了就感觉几乎人都要虚脱了,头有点眩晕,但走路还走得稳。吃完饭我去上厕所,本来应该是回去上厕所最好,但是肚子闹腾得有点儿厉害,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我就特意给班长打了申请,就近上厕所去了。

后来一个人走回去,刚走到接近操场的地方我看见鞋带掉了,就蹲下去寄了半天鞋带,因为老感觉没系稳,就重新弄了好多次。可能有时候,时间就是注定要这样刚刚好,如果我再快一点,如果我不上那个厕所,这天的事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那天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莫小圆往这边走过来了,这条路是回宿舍的必经之路,那注定我们又得狭路相逢,各出损招了。

莫小圆的面色冷峻,眼神里似乎透着失望和气氛,她一幅闷声闷气的样子,你一看到这种人你就感觉你喊她她也不会搭理你。

我往她走来的方向看去,我发现上次指导我战斗动作的那位班长同志正呆呆地站在原地,莫名其妙的样子,完全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就估摸着他们俩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但是谁要管这种闲事啊,如果你莫小圆平时就对我客客气气的这时候说不定以我的风范我还帮你出气呢,但是莫小圆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她从来不需要别人为她出气。她怒目走来,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她肯定会顺带着这么好的机会,把这股子气往我身上撒。

我主动走上前去,等你来撞我,我不如主动出击,也算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新来的虽然还不太懂部队里的人情世故,但也不是任你欺负的,平时咱们较量,表面上是我占了上峰,可是你还得那么多战友都视我如怪兽一般。

想到这里我就一股子懊恼,就什么都不顾地冲上去,反正我们这点小冲突就跟家常便饭似的,我就是用了点力,也没太当回事,碰到了就走人了,这也是她一贯的做法。

可是当时莫小圆就跟吃了火药一样,被我撞得稍微退了两小步,然后一瞪眼,像走火入魔似的,就抓着我的胳膊吼起来:“你干什么!你有病啊,小妖精!”

这一下可真是吓得我不清,大爷的自己有病还喊得这么理直气壮,你自己平时收着点不就没这档子事了吗。不仅吼,莫小圆那天简直是什么形象什么距离一下子被她通通抛在脑后,就把我往前推,往前甩。这导致我本来就有点不清醒的意识一下子也失去了理性。

我和莫小圆很快就扭打成一团,我把我心里的话都吼了出来,我说:“莫小圆你个孬种,别没事儿找茬,有本身咱们战场上见真功夫!你大爷的,别扯我头发……”

很快就有几个看到的男兵过来就把我们拉开,直接按在地上,动都动不了,这动作真的对女生来说实在有点太不怜香惜玉了,但是武警练擒敌的时候就是习惯了,要把你制伏到不能反抗的地步为止,等女兵连有班长闻讯赶来,我才被拉起来,成一个稍微好看点的姿势。

我捂着自己刚被掐得生疼的胳膊,冷冷地看着对面的莫小圆,要不是在部队,我今天非跟她分出个胜负。

是不是所有的人年轻的时候永远都是这么不服输,这么理直气壮以为别人惹了自己就是自己有理,从爆发的那那一刻便忘了所有的后果。

我打架了,我又打架了,但是这完全是属于女孩与女孩之间最原始的武力,两个精力过剩的年轻人,各自发泄心中的不满,用着一些如野兽般的狂怒方式,你抓我,我揪你。

后来理所当然我们都被当着全连的战友被点名批评了,可是最难堪的事情还不是被公开批评,而是我在检讨里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打架的理由,是日久生仇么,是打击报复么,还是看不顺眼。

当然我一向不喜欢狡辩,这次是我挑起的我就二话不说承认了,但是班长再让我解释挑起争端的原因的时候,我就不说话了,这要能说清楚那得浪费多少口水啊,屁大点的事,我总不能当作申冤似的,还真的在干部们面前就说,起初就是因为莫小圆比武输了小心眼老跟自己过不去吧,谁看见了,哪只眼睛看见了,这根本就是不留痕迹的事情啊。

那两天我没有再睡在宿舍,我理所当然应当呆在禁闭室里,而且进去的第一天执勤的老兵就拿我开涮说哎呀呀,好久没有女兵也坐坐禁闭室了,这下子有热闹可看咯。

关禁闭室基本上就是坐牢,虽然待遇比犯人要好多了,但是本来就已经不够自由了,这个时候就是反复体会老爸那句话的时候了,每天我面对着墙,就反复地像念咒语一样念叨他那所谓的“精神自由”,可是我最后发现这句最终劝服我走入军营的这句话,实际上,我从未真正残透过,因此我在禁闭室里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是被剥夺自由的犯错者。

能运动的时候也跳一跳,自己打打拳,做做俯卧撑,主要是怕过几天就胖了,那是年轻人最忌讳的事,什么为了保持体能天天向上那是哄班长的话了。

说到哄班长,那也是怕班长伤心,我这么个老乡,没来多久就上这儿来了,真是给她,也给我们湖南老乡丢了脸。

但是班长是仁慈的,她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她除了程序上的批评教育再没多说怪过我一句。班长是我在禁闭室唯一一个找我谈话的人,毕竟她管理我们班,大小事情就是是因为埋藏太深她不能完全洞察,但是大概缘由她还是清楚的。她看着我的眼神是有所顾虑的,我不知道班长在担忧何事。

班长问我说,夏荷啊,听班里的同志说你最近好像表现得有点异常是怎么回事啊。

我哪儿敢跟班长说啊,况且我虽然讨厌莫小圆,但是我知道她比我来得早,跟班长也是有情分的,我就不想在班长面前对她说三道四的影响别人关系就不好了。

像个木鸡一样,我呆呆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尴尬地嘿嘿跟班长笑,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我的苦心,我就拿别的话安慰她,譬如我在禁闭室怎么表现良好了,还不忘锻炼身体了等等。

班长看起来也挺满意的,至少她自始自终没有流露出那种对我失望的表情,这我就满足了,哪怕她骂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想法的。

“夏荷,少点浮华,你眼睛都能变亮,不是班长我忽悠你,你问问你自己,你需要那些东西嘛,那些东西只会展现你内心的空虚。别想那么多,人才能开心点儿。”

撇开一些杂七杂八的,我知道班长这次的主要目的还是开导我。一个集体的领导者最大的职责之一就是让集体中的成员们能够彼此和睦相处,取长补短,而不是天天靠着点耍赖皮的勇气明争暗斗地闹矛盾。

“班长,我没浮华,我只是……只是想让战友们增长点知识而已……”我把一个手指扭来扭去,那太过明显地显示了我的心虚。

班长:“说实话,来军营你后悔吗,我觉得这儿没有你想要的生活。”

我不知道我心目中老成睿智的班长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这的确勾起了我这段时间以来的伤心回忆,从一开始认识大家,军营就是家的感觉,真的很温馨,这儿虽然离家乡远,但是我可以和一群跟我一样的年轻人同寝同食,离开网络现代化的我们,靠着最原始的方式一起思念亲人。

可是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摆脱不了是个社会的性质,社会就注定有黑暗的一面,从我和莫小圆结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在军营的日子从此不会一路光明了,可我没想到,自己的举动过于露骨直白,那是一种接近浮夸的报复方式,让周围的人渐渐离我远去。

想到这儿我就又一肚子委屈,这一切都是那个小肚鸡肠的人造成的,我再次忍让都没有使她不计前嫌地接纳我。

我抱着班长就哭了起来,诉起我一肚子的苦水,我说:“班长,老爸把我送入军营我感谢他,可是说实话到这儿来我后悔啊,我肠子都悔青了,我怎么就没多用那么一点功,或者少用点功,我也不会……“没说完我就淹没在自己的眼泪中不能自拔。

这段日子出于自卫我从来没有在人前表现过自己脆弱的一面,此时我想到我一好歹大学毕业生,怎么就被整成这个样子,还进了禁闭室,各种耻辱感委屈感如潮水般像我席卷而来。

“哭吧,哭出来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班长说得对,别想那么多,但这是以饱受磨炼为基础的。我没有磨炼,只有一次一次的硬碰硬,于是命运赐给了我磨炼。

我万万没有想到,和金蝉的再一次见面,这么快就来了。我的想法是第一次来看我的肯定是老爸,或者顾天明也有可能。

谈不上失望,而且看到金蝉的背影时,我才明白其实也挺想她的,少了她的故事,我的生活似乎很久以来也欠缺了点儿什么。

在我给她写的信里,我也催促她再给我爆料点儿被她省略的轶事,但金蝉很忙,而且每次回信她都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你要好好表现,好好训练啦,看得我是直想把写满这种字眼的信纸一把撕成碎片,太不够意思了。

我停在门口,整理自己的军容,这次我可不再是失业女大学生了,我敢说自己穿军装的样子肯定比这家伙一身黑色的警服要帅气多了,绿色永远是生机盎然的嘛。

听到我来了,金蝉并没有回头,她连站起来都懒得站了,这让我有些生气,好歹也显示一下对我这个人民子弟兵的尊重吧。

我看她一定又是故意装深沉,准备再给我一次训导,我想她肯定是知道了我打架的事情,而她知道八成是因为老爸告诉她的,而谁告诉老爸的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不是,她也不可能偏偏就在这时候出现在这儿,敢说想我了来探望我,我立马说不认识这人翻脸走人。

会客厅现在没有别人,陈设简单地差不多就只有供客人休息的椅子,还有摆茶的茶几。但金蝉坐在了一张靠窗的椅子上,我不知道那种大大的椅子是谁给她搬来的,就我在门口看上去,还认不出是从哪儿给她弄来的这么一张椅子,因为我们单位的桌椅板凳差不多都是统一制式的,除了领导家里的家具,别的样式我应该都见过。

一步,两步,我试着鼓足底气走向那个身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给她一个全新的印象。

三步,才三步,我挺在了原地,几乎呼吸都停止了,我忘了思考,因为我眼中所看到的告诉我,金蝉再不是以前的金蝉了。

她坐在轮椅上。她没有回头,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好像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沉默,沉默中金蝉终于转过她的轮椅,平静地望着我。

她笑了,那笑容却还是一样的没心没肺,别人为她的担心在这种笑容中显得那么分量不足,成就了她一贯的强者形象。

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她从来就是一个强者,由内而外,永不服输。

“金蝉,你来了……”像多年不见的故友一样,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没错,是我来了。别惊讶了,你知道的,这种结果对我来说算最好的了。”她满脸都是满足,那种满足是发自内心的,在失去了一条腿之后,还这么安然接受,不是经历生死,又怎么会有对命运的如此大度。

可我不大度,我不服气,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说残废就残废了呢!上一次还疯狂地跟我较劲,赢了之后又把我放走,这么狡猾的一个女警,怎么就没能躲过这一劫。

而她的语气又显得那么不在乎,我气急败坏地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上上下下地看她,可是看了半天她还是那副样子,我发现我就就只能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了。

走到木头沙发边坐下,我把我的帽子放在上面,忍着眼眶里的泪。看到这种场景你没法不流泪,除非你是个毒贩杀人犯你才会放声大笑,因为你的敌人,一个女警,再一次被命运捉弄,又失去了她生命中一件最宝贵的东西。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行吗,别那么拼命啦!你不是很聪明吗,你的聪明多用点儿来保护自己,这个世界就太平了你知道吗!”

“太平……可我心里不太平。”金蝉说这话的时候,不再像以前一样说什么都理直气壮了,她显得那样孤单,尽管她把自己武装得如此强大,却掩饰不住她的孤单。

“说吧,这次又上哪儿剿灭社会败类了,您那领导就不能有点儿仁慈之心,别让你去啊,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因为罗子文的事情,记恨你,报复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是我自己要去的。”金蝉说得淡然,从容,这显示出我狂躁无比的性格,在这种时候又一次暴露无疑。

“你要去!凡是危险的你都要去!你死了谁管你啊!”我吼了金蝉,我已经不再是第一次见面就厌恶她的那个傻瓜夏荷了。

“我不知道,总会有人管我的吧。夏荷,你静静好么。”

于是我安静,我是很生气,可我不能总对着一个在我人生的低谷对我百般照顾的人再吼下去。

金蝉:“听你们班长说,你在这儿过得并不开心是吗?”

我嗯了一声又继续安静。

金蝉:“跟战友闹点小矛盾是很正常的,但是你不知道吧,其实你们班长什么都知道。”

我啊了一下又继续安静。

金蝉把轮椅推到我面前,我发现她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些东西,这种内容让人费解,也许你看了会想到你的母亲,姐姐,而我想到的,是班长,此刻她们眼神里有太多的相似,相似到让我心酸,我觉得一个总是惹是生非的人不值得别人对自己这么好。

我悻悻地低下头,我说:“有个女兵老跟我做对,我要么忍气吞声,要么跟她较量到底,但是我觉得这样好累,我想跟领导打报告申请调离,但是我又舍不得班长和战友。”

“夏荷,如果让你暂时换个地方,放下这段恩怨。然后,当你回来的时候,给你选择是去是留的机会,你愿意吗?”

我抬起头,惊讶于这个听上去似乎很好的办法,但是一时又想不到她指的是什么。我迷茫地看着她,脑海里思考的并不是她所说的换个地方会让我立刻这里去哪里,而是幻想着摆脱了莫小圆的我,生活是又能恢复自在和快乐了。

“你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特别好心,赶紧的告诉我你想到啥好方法了。”

可是后来证明,金蝉从来就没打算轻易放过我呀,她就算缺胳膊少腿了,但是她还是个警察,这就注定她还是会那样,但凡有点空闲的时间,就会产生出无休无止的疯狂想法,这种疯狂被用在工作上,她注定就是个传奇。

“缉毒啊!”她看了一眼没有完全掩上的门,在我耳边,用那种故意夸你让你骄傲自足的声音说:“你这料子,潜能完全没发挥出来,不去当卧底,可惜啦。你老爸等着你将功补过,别犹豫了。”

我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给她,并悄悄地把脑袋忘后移,我说:“你没疯吧,我现在在军营啊。”

“你在军营干嘛?”

“我这不是在当武警么,哪有空给你当卧底。”

金蝉像个胜利者,对我这个手下败将一笑,我就知道这事结果基本就定了。果真,她说:“没错,你是武警,武警也是警察啊,中国警察有多少种,每种都有相一致的责任。这是你的职责,从前你有理由拒绝,现在你好意思吗?你有勇气拒绝吗?你有资格拒绝吗?你忍心拒绝?”

金蝉,这就是金蝉,我从不怀疑她对自己好是真心的,但也不怀疑这种好是别有用意的,她不会让自己孤单,她的职业注定了她在对别人好的时候,得不忘用欲擒故纵这样的方法来引你上钩,全世界凡是上钩的,便为她所用,为国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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