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最初的遇见就是为了后来的心悸。
杨柳树下几缕清风,吹得谢绾的头发全部飘扬起来。有一些发丝直接从嘴唇擦过,一些则柔柔地飘过眼睛,挡住了她的视线,惹得她眼角下的皮肤痒痒的,不耐地撇了撇嘴,谢绾只得从身上摸出一根红色的缎带。
嘴巴紧紧咬着,红色的缎绳,想把披散的头发扎上,可惜她的头发太过顺滑了,她有些懊恼地揉起了头发,不料却越揉越乱,总是扎不好。
她不会束男子的发型。
对面的人觉得她气愤的表情很是俏皮可爱,浅浅地失笑,这才缓缓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红缎,倾了倾身,白净的大手盖过头脑,一丝一丝,细心替她把散乱的头发束起来。
她又闻到了他身上惯有的墨香味,浅浅的,淡淡的,夹着书墨特有的清香,这墨香大概是他常年待在书房里浸染上的。
明明如君子兰一样灼灼风华,却没有儒生的书生味,谈笑间反而透着一股真诚的潇洒。
真是一个让人心安若然的男子。
他低着头,看到她褶了褶宽大的衣袖,忽然间觉得她娇小的身体有些瘦弱,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位“俊俏翩翩的少年”,还是豆蔻的朗朗年华。
唐代杜牧的《赠别》诗云:“婢婢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谢绾正处于一个令人喜爱、亭亭玉立、含苞欲放的美丽的年龄时段。她的引人称赞的才智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的错觉,觉得她成熟可靠,接近谢绾的人,包括慕容垂在内,都会因为她的才智而忽略了她的真正年龄。
他自称她是他的知己,但也许他从来就不了解她。不了解她的喜好,不了解那时真时假的笑容里,究竟隐藏了多少深深浅浅的心思。她有时淡然,有时冷静,有时纯真,有时开朗。与一个人相交,你相交的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身份,也不是她的过去。原本以为他是不会在意她的身份和过往的,可是他又突然很想知道她的过往,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才造就了她这般难以逐磨的性格?
恍然间觉得,其实他对她的了解真的很少。
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怀春的年龄,同时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年华,你可以纯真地笑,可以傻傻地笑,亦可以没心没肺地笑。
她也在笑。
浅浅地笑,温婉地笑,张扬地笑,冷酷地笑,尽管笑容的含义各不相同,但唯一共的同点,就是那笑容下的孤寂是真实存在的。
他隐约知道她的心中有一把枷锁,那把枷锁把她的心锁得紧紧地,谁也无法靠近,所以在那不明不假的笑容下,才会隐藏了淡淡的疏离,仿佛她只是时间的一个过客,她站在红尘万丈之巅,淡看世间浮华,淡看沧海流年。
也许只有某些特定的时候,她才会放下心中的枷锁,真正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想必,那是不可能的吧。至少现在的他做不到让她解开枷锁。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呐!”
刚刚把她的头发束好,便听得桥边一人在喊叫。
谢绾和他同时转头,隐约见到桥下的水中有一人影在挣扎。
扑通。
幸好已经有人扎进水中去救人了。
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在岸边着急地翘首以盼。
原来,是因为这座桥太挤了,而桥上的来人又多,以为担着货物的大汉和一个推着牛车的农民各自从两边上桥,不料行至桥中央时,大汉的货物与农民的牛车相撞,很不凑巧,把人家娇弱的娘子撞进了水中。还真是一场意外的“车祸”啊。
跳水救人的,是那位担货的汉子,他识得水性。
见大汉拖着浑身湿透的夫人上了岸,那位翘首以盼的书生立即跑了过去,半跪在夫人身边带着哭腔喊道:“娘子,娘子你醒醒……娘子你不要吓为夫啊。”书生摇了夫人许久,见他娘子仍旧没有转醒的迹象,吓得脸色越发惨白。连路人都不禁对他们夫妇生出了怜悯之心。
探到妇人的鼻尖,居、居然没了呼吸!吓得书生一下跌坐在地上,失神仅仅只是几秒。
书生的眼神清明后,转而对旁人嘶喊道:“大夫!大夫!你们快去找大夫!”
“你等着,我这就去。”内疚的大汉不顾身上湿嗒嗒的衣服,转身大步跑出人群,估计是去找大夫了。
“你……”
书生忽而被一位俊俏的少年挤开。他看见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往他家娘子的胸腔下压了压。
半分钟过后,仍不见效果。
少年颦了颦眉,忽而俯身向他家娘子的嘴唇上吻去。书生大惊,就要制止,却被另一位长相不凡的男子制止了。
正在做人口呼吸的是谢绾。而那名长相不凡的男子,自然是先生了。
许是对方的笑容太过让人卸下心防了,书生就在男子淡淡的笑容下,硬生生没了后来的动作。
周围的人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意外的是,居然没有人敢上前制止谢绾。
“咳咳……”妇人倒吐出一口水,虽然脸色依然青白,但总算有了呼吸。
书生吊着一颗心总算松了一口气。
“病人在哪里?”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大夫挤开人群,走到渐渐转醒的妇人面前,诧异地看了看躺在地上依旧虚弱,但已经没有大碍的妇人,然后平静地给她把了把脉。把完脉后,中年大夫对书生道:“没事了,等一下你来我医馆,我给你家娘子开一副药服下,连服几日,大概就好了。”
“谢谢大夫!”书生握着妇人的手,真诚地感谢大夫。
中年大夫背起药箱,眼神瞟向一旁的谢绾。“你不用谢我,要谢应该榭这位公子,若不是他采取措施及时,老夫可能也无能为力。”刚刚在赶过来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了谢绾的急救措施。
虽然他也不赞同这种急救的手法,但的确起到了很关键的效果。
书生转而去向谢绾道谢,“谢谢,嗯,这位公子。”他看着谢绾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举手之劳。”
谢绾瞧了瞧笑得盎然的先生,心中微怔。对书生点点头,打算就此离去,不料书生却反而叫住了她。
“这位……公子,虽然我很感谢你救了我家娘子,但是,但是……”书生一时结巴起来。
谢绾转身,眼中稍带疑惑。
“但恩公也轻薄了我家娘子……”
书生这句话仿佛一块石头打破了平静的湖面,在众人的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