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霈却被引起了兴趣,将王雩招到身边,一边笑问母亲:“九妹可有了聘家?”
王雩无语望苍天,果真是女人天生爱八卦啊!
想想王霈,年方二十,却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肚里还怀着一个,古代女人,可真是命苦啊!
只见老妈嘴角一抹得意的笑:“雩儿的婚事,宰相夫人倒是颇为热心。她在官媒处颇打听了些京中的年轻才俊,前些日子还特地送了些画册过来让我挑。昨日我已挑好一人,与宰相夫人说了,她当天便跟对方约好,定了相看时间。”
王霈不由问道:“是哪家?”
吴玥笑道:“是会稽县公米佐之子,名叫米黼,字元章,年仅十八,已经在秘书省作校书郎了。想必是与雱儿同科的进士,真是了得!”
本朝故例,新科进士一律下放为县尉,从基层干起。当然也有特例,就是一甲前三名的状元(北宋时没有榜眼、探花的称呼,一甲前三名统称状元)。凡中一甲者,作为优秀人才,留在中央培养。当然,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做大官,只不过在秘阁中担任一些校对、编辑的文字工作,就是秘书省校书郎一职。
而米黼此刻任秘书省作校书郎,吴玥自然想当然认为,他与王雱同为治平四年的进士,且入围前三甲。如此人才,岂不让她心动?
谢氏闻言惊讶:“会稽县公米佐家的小郎君?呀,那可是大有来头!他的母亲阎夫人是官家、岐王与长公主的奶娘,是太后娘娘在藩邸时就贴身服侍的,这米黼也因此自小与官家、岐王几兄弟一块儿长大。官家登基后,感念阎夫人哺乳之恩,便封其夫为会稽县公,又加恩其子,未经科考而进秘阁。而阎夫人本人,时常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问好,则出入宫禁无碍,面子可大着呢!雩儿若是得了这么个夫婿,必定能时常随婆母入宫参见太后娘娘,可真是极大的荣耀。”
吴玥闻言,却脸色垮了下来:“原来并不是自己考上的,而是凭着母亲的裙带关系!”
王雩不由心中腹诽,老妈呀,你也太绝对了!人家靠裙带关系不一定就没真才实学呀!想他可是堂堂北宋四大家之一,哪能是个庸才呢?
王霈当即笑道:“母亲这话说得太过了,父亲不是一向对官家赞誉有加,说他贤明无私,倘若那米郎君果真无才,官家又怎会胡乱加恩?何况,那秘书省校书郎一职,也不是任何人能做得来的。肚子里没些墨水,看到秘阁那浩如烟海的书籍,必是要心里发憷呢!”
吴玥脸色这才缓和起来:“说得也是!退一万步说,宰相夫人千挑万选,也绝不会找个庸才来搪塞我。不过,那画册有数十轴,咱们可以慢慢看,又不限于这一家。”
谢氏不由笑问:“倒还有那些家?”
吴玥便让叶黛莹将那画轴拿了出来,一时间,几人翻看着,开始围绕这各家的公子谈论起来。
几个女人一台戏,说得昏天黑地,王雩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一点也没有老妈要将自己卖出的危机感。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饭时间,三位婶娘便各自回屋去了。王霈说要在娘家歇一夜,吴玥便吩咐叶黛莹摆饭。王安石今日值班,晚上在翰林院中歇息,是不回来的。
吃罢饭,王雩、王霈、吴玥母女三人灯下谈心。
吴玥道:“重阳那天你才托人送了礼物来,今天又带这么多礼物。你婆母姑丈知道了,未免心里有想法。”
王霈笑道:“怎么会呢!婆母跟姑丈都是极好的人,对我像亲女儿一般,娘何必瞎担心。”
吴玥摇摇头:“你呀你,还是太年轻。你父亲现在是受官家重用,炙手可热,大家自然都礼让三分。可是,宦海风波,有浮有沉,即使封侯拜相,他朝一日失势,也是人走茶凉。你婆家今日待你如亲女,他日焉知不会冷眼相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霈儿啊,你既嫁入吴家,便不能如同在家一般随性,凡事都要长个心眼,考虑到夫家的感受。”
王霈不由默然点头:“娘,我晓得。”
吴玥笑道:“这且不说,下午看了这么多画册,你觉得怎么样?”
王霈笑道:“下午看的这些公子,都是京中勋戚贵族的子弟。只是,依我看,这些勋戚贵族都已没落,爵位虽高,能在朝堂上说得上话却少,于父亲的大业并无作用。母亲何不从朝中重臣的子弟中挑选?”
吴玥笑着摇头:“咱们家不比往时,你父亲与官家君臣相得,日后入主中枢毫无疑问,已不需要拉拢朝中重臣。何况就朝中重臣来说,多数为你父亲至交,根本无需笼络。曾相公也是一心帮助你父亲,宰相夫人选这些勋戚贵族的子弟可是有道理的。这些人虽然现在在朝堂上说不上话,却能在两宫太后面前说上话,能在皇族宗室里说上话。”
王霈不由幡然醒悟:父亲若真要着手改革,皇亲宗室方面若无人说话,必定困难重重。而若有人能时常在太皇太后、太后老人家面前说说话,吹吹风,必然会大有裨益。
王雩却是心下黯然,原来,老妈这么热心,不过是为了政治联姻,帮助便宜老爹而已!呵呵,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吧!
吴玥却又笑道:“何况,你九妹是万事不操心的性子,若让他如你一般嫁给一个仕宦之家,做个主持中馈的主妇,必是难如登天。那些勋戚贵族的子弟,靠着祖上的爵位俸禄,吃穿不愁,于经济仕途上不大上心,琴棋书画、吟诗弄赋等怡情养性的雅事却是颇为上手,也对了你九妹的口味。若寻了个情投意合的,正好夫妻俩做一对富贵闲人,岂不大好?”
王雩不由多看了老妈一眼,她这想法,倒是与自己颇为相得呀!
王霈闻言,思忖片刻,张了张口,似有话说。
吴玥笑道:“霈儿有什么话尽管说,这里只有咱们娘三个,还怕别人听了去?”
王霈笑道:“母亲说的,固然是美事,只是,一则,仍旧是我方才说的,那些勋戚贵族多已没落,就算能在两宫太后面前说上话,也不一定能有多大作用;二则,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靠着祖上爵位坐吃山空,能熬过多久?只怕到时候九妹做不了富贵闲人,倒要比母亲还要操心。”
说着,又顿住了。
吴玥笑道:“霈儿此说,可是有什么主意?”
王霈笑道:“依我说,果真要找个勋戚贵族子弟,不如找个最贵的。李道长不是说,九妹命重,一般人压不住吗?这一般人压不住,天家总压得住吧?”
吴玥不由皱起眉头:“霈儿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将雩儿往皇宫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送吗?”
王霈忙道:“母亲错会我的意了!莫说官家已经立后,便是没有立后,霈儿也绝不会有这种想法。伴君如伴虎,霈儿怎会让九妹去那种凶险之地?”
吴玥不由好奇:“那你说的是?”
王霈笑道:“母亲忘了,官家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兄弟?”
吴玥道:“你说的是岐王赵颢与嘉王赵頵?”
王霈笑道:“嘉王尚年幼,这便算了。岐王赵颢,今年二十,只比官家小一岁,母亲应该听说过吧!”
吴玥沉吟道:“听说岐王赵颢天资颖异,勤奋好学,文学兼备。精通骑射,又擅长书法,还特别喜欢收藏历代善本。而且天性仁孝,对长辈恭敬顺从,从不拂逆。在仁宗时就十分受宠,被仁宗赞为‘宗室楷模’。太后对其更为偏爱,他成年后,也一直居住东宫,日日前往禁中问安,未曾在宫外开建府邸。”随即疑惑问道:“岐王年已二十,难道还未成亲?”
王霈道:“其实三年前,岐王便已娶了王妃。”
吴玥闻言不由沉下脸来。
王霈忙道:“可是不到半年,岐王妃就病逝了。听说,太后一直想给岐王重新娶妃呢!母亲您想,如果雩儿嫁给了岐王,两个儿子都支持变法,太后娘娘又怎会反对?”说着又笑道:“何况,岐王的人品、才学,绝非那些寻常王孙公子比得上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岐王是官家同胞兄弟,是亲王,那日子,才是真正的富贵闲人呢!”
吴玥不由也被说动,问道:“你说的好是好,可岐王住在宫里,如何能像其它王孙公子一般相看?”
王霈笑道:“这便是我今日来的目的了。”
吴玥笑道:“你这孩子,倒学得狡猾了!还说是来看娘的,跟娘绕了这么大圈子,原来是为了给你九妹说媒。快说说,你有什么法子?”
王霈笑道:“今日小姑收到曹家小娘子的请柬,说是明日十五岁生辰,在长公主府的西园设宴,持蟹赏菊。那曹家小娘子是太皇太后嫡亲的侄孙女,名义上也是当今天子的表妹,她姐姐便是三年前去世的岐王妃。听说,自她姐姐去后,她每年的生辰,岐王都会前去恭贺。她这次生辰宴,说是要遍邀京中名媛淑女,我想,若不出意外,必是会发帖邀请九妹的。九妹天姿国色,又文才敏捷,要在宴会上一鸣惊人,易如反掌。稍稍投其所好,还怕岐王不为之倾倒?”
王雩无语望天,让自己去投那个鬼岐王赵颢的所好,去死吧!那么个凶神恶煞的恶霸,撞了人也不看一下就跑,还说什么天性仁孝,骗鬼的吧!
却见老妈吴玥已经双眼笑眯眯:“是啊是啊!我的女儿这么优秀,也该出去秀一秀了!”
王霈附和笑道:“父亲在江宁闲居五年,可是让九妹错失了不少机会。按理说,依九妹这样的才貌,便是‘东京第一名媛’的称号也当得起,偏偏她又不喜欢出门,这半年来,也从不参加名媛淑女的集会,倒弄得无人知晓咱王家有这么一枝花。
吴玥不由腹诽,这个不省心的哪是不喜欢出门呀!分明是天天在外边瞎逛!一边笑道:“说得也是。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咱们这样的人家,唯有有些才名,才更显身价。日后你也要多带着你妹妹出席一下各种宴会才好。”
王霈自是连忙点头,又笑道:“咱们只等着曹家小娘子的帖子了。”
王雩看着老妈跟老姐热情满满的模样,只有祈求那个鬼曹家小娘子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个人才好!
天不遂人愿,第二天一大早,门头便有人送了请帖来,下帖的人并不是什么曹家小娘子,而是长公主赵颐!
这下,王雩就算是推脱也不行了,这是公主的帖子啊!给你这么大面子,你还敢拒绝?
王霈一脸兴奋地走了,看来对自己作为媒婆的潜质开发成功颇为满意。老妈吴玥却是如临大敌,一天里不断地给王雩强化各种礼节礼仪,生怕她失礼人前。
王雩被折腾得哈欠连天,只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心里哀怨地想着,又浪费了一天,本来想骑着山羊出去郊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