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每日有两个侍女跟随,不管去哪里她们都不离半步。云初虽无法甩脱她二人,却也能随意在天界内行走。她假意四处闲逛,却没发现帝君踪迹,连帝妃莲霜也不知在何处。一路上众仙对她恭敬异常,纷纷以未来帝后之礼相待。云初神情淡漠,并不推辞,纷纷受了。她仿佛能看到身后的指指点点,都在说她在玄璃湮灭后就立即投向了钟庭的怀抱。云初没有反驳,甚至连眉头都未皱分毫。
须臾幻境有人把守无法入内,云初便来到了御锦崖边,眺望着幻境。又想起那****与玄璃从这里跳下去,灵凤接住他二人。一切仿佛就在昨天,而眼下却只剩下她一人。她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玉戒,上面的印记还残留着微弱的光芒,琉璃手串上有道道裂痕,却仍坚持着没有破碎。她深吸一口气,忍住眼中的酸涩。
“龙尊。”
云初回头,织锦仙子微笑着站在身后,向她行了大礼。云初想起,灵凤在崖下接住他们的时候,织锦是看到了的。她非但没有告诉钟庭,还对水镜实情相告,才有了无面镜救自己的性命。当下心内感激,诚挚地向她一笑,忙扶她起身。
织锦手中托着已经织好的帝后礼服,呈在云初面前:“我正想去拜见龙尊,给你看看这衣衫饰物是不是合身,正好你来了。”
云初这几日知道钟庭已在筹备登基大典,然而成婚之事他从未说过,她便也不问,心想着到时还能以不知情来退却,以防钟庭来个突然袭击,在众神众仙面前让她无法翻脸,毕竟她唯有在天界才能进入幻境,才能找到帝君,才有可能寻找到救玄璃的方法。眼下看见这帝后礼服,心中恼怒,面上却是神色未动:“这是什么?”
织锦对云初早有耳闻,知她性子刚烈,不愿意的事情绝不会迁就隐忍,曾当着十方众人怒摔金冠,拒绝嫁给钟庭。而现在,明明知道这是帝后礼服,却仍眉目不惊——她似乎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是否真如外界传言,神君湮灭,龙尊回心转意与殿下同返天界,见风使舵明哲保身,本就是个虚荣的女子,从前依附于神力强大叱咤六界的神君,现在便投入了未来帝君的怀抱?
“你怎么了?”
云初的问话让织锦回神,她连忙答道:“这是帝后礼服,几日后的登基大典和成婚大典都要用的。龙尊看看是否合意?”
云初伸手摩挲了一下礼服,面上看不出喜怒:“帝后礼服?给我的?怎么我丝毫不知道我要嫁给帝君了?帝君有帝妃,还有钟庭,怎么会娶我为后?”
两个侍女急忙说道:“帝后娘娘您怎么还不知道哪,过几日殿下就即位了呢!以后的帝君就是钟庭殿下了!你是嫁给钟庭帝君呀!”
云初看向她俩:“虔明帝君尚在世间,钟庭怎敢登基?若是禅位,帝君应召告六界,但我这十方水域之主,却什么法令也未收到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可不敢成为共犯。”
两个侍女又急道:“是虔明帝君自己去了忘忧界,留下话说让殿下主事的呀!虽然不合规矩,但这都是迟早的事呀!”
云初转头看向织锦:“这都是真的么?”
织锦不敢看她的目光,低了头,微微点了点。
云初也点了点头:“我信你。那我便去忘忧界,亲自问过帝君更为妥当。然后再回来看你亲自织绣的礼服。”
还不等两个侍女开口,织锦一把拉住云初的臂膀,眼中尽是恳求,靠近了她,用不会被侍女们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若是不想嫁给他,为何要随他回来?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既然随他回来,便是有所应允,既然应允,为何又要任性妄为?”
云初呆住。自己是在做什么?是要拆穿钟庭闹个鱼死网破吗?自己不是要忍受一切只为了救玄璃么?为什么又不自觉地反抗起来了?眼下帝君不知去向,幻境还没进入,自己是要前功尽弃吗?
云初看着织锦,她不懂这个女子,总是静静地,在关键的时刻,拉自己一把。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手覆在织锦那还拉着自己臂膀的手上:“我不去便是了。礼服拿来我看。”
织锦小心地呈上礼服,在云初面前展开。她看着云初的目光在礼服上游移,似乎是在专心看哪里好,哪里不好,但她却分明感觉到,云初的眼中,根本没有礼服的影子。
只听云初道:“织锦仙子的手艺无人可比,我很满意。告辞了。”
织锦在她身后低声说道:“别让他伤心。”
云初惊讶回头。织锦却已经飞身到了彩霞之上,采撷流霞光芒为帝君礼服做最后的修饰。她刚才说的话,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云初回到停云榭,没想到有一个女子正等着她。两个侍女行礼时她才知道,竟是帝妃莲霜。云初见莲霜神色有异,便吩咐两个侍女去准备些吃食,侍女们在停云榭中并不会步步跟随,应声退下了。
房门被两个侍女带上。
莲霜上下打量她一番:“你就是云初?钟庭心心念念的,便是你吗?”
云初神色依旧未动:“帝妃前来所为何事?”
莲霜眼中忍耐着焦急和不安:“我来求你救帝君。钟庭已有多日对我避而不见,眼下整个天宫中,他常见的人就是你了,你说的话他会听!求你,让他放了帝君!”
云初心中一惊,帝君果然是被钟庭软禁起来!连忙问道:“帝君在哪里?”
“金钟木王鼎内。已困在鼎内多日,不知是死是活……”莲霜泫然欲泣,难掩悲伤神色。
云初心中忽然有些惊怕。莲霜是钟庭亲母,从未与自己见过,此举到底是真心相求,还是试探自己真实用意的一个陷阱?她不能确定。
收敛了焦急神色,云初淡然道:“连生身之母的话都听不进去,何况我呢?”
莲霜一愣。她本以为云初因着玄璃的缘故,与帝君是有些情分的,没想到会如此回答。她放下身段来求云初,却被如此抢白,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屈辱,转了身子打开门就要走。
云初顿时明白过来。若不是真心爱慕着虔明帝君,莲霜怎么可能来求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当下拉住了莲霜的胳膊:“帝妃且慢。告诉我,金钟木王鼎在哪里?若是钟庭不允,能想法子救帝君出来么?”
莲霜见她神色恳切,忙说:“金钟木王鼎被钟庭带在身上,只有晚上入睡前才会放在床榻边。至于破解禁咒法门我并不清楚,不知道钟庭用的是什么禁制。但我曾偷听到钟庭对着那鼎说话,似乎是与帝君交谈……也许你也能听到帝君的声音,问他如何破解。”
午饭时分,钟庭出现在停云榭,两个侍女连忙上去接过他带来的东西。他每日前来,必会带来一些物件,有时是凡间寻来的精致可口吃食,有时是神界各处进献的奇珍异玩,有时只是他自己做的走马灯、以云朵捏成的白兔……这些东西每每由侍女接过,云初只是当着钟庭的面看那么一眼,便都被收进了侍女特别准备的一间房中。钟庭每日前来时,云初刚刚用过午饭,他便陪着她坐着,一起用些水果点心,喝些茶水,并不多话。云初以为他改了性子,与以往所见相差太多,但亦无追问。
今日却颇有些不同。钟庭喝过茶,开口道:“明日十方水域举行禅位大典,你与我同去。”
云初眼皮一跳,面上却没有表情。钟庭观她神色,继续道:“你把龙尊之位禅让给泽苍,再过十五日,便举行成婚大典。此后,你便是天界女主,与我平起平坐。”
云初不由得震惊。自天神创世以来,帝君正妻谓之帝后,但亦是依附于帝君,绝无平起平坐之说。更何况什么天界女主,更是闻所未闻。她本能地想拒绝,但却忍住未动。
钟庭见她依旧是神色无波,面上一黯:“我还记得,你在清波门,为了拒婚,摔了紫金冠。那时的你,虽让我气恼,却也让我钦佩。自你来到这停云榭,神色未曾变过,与我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他似是哀叹:“眼下我才相信,神君他……是真的湮灭了。”
云初眼中隐隐泛泪,半是真情,半是欺哄。
钟庭微微慌神:“我不问了……我带你去幻境凝补真元。”说着起身轻轻拉起她的手,缓缓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