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岚当天并没有跟着夏将军回府,只说要与乡亲们告别。夏将军倒也没有特别勉强,在这小草屋吃过一顿饭,又沉默地在胡氏坟头长时间静立,天将黑时才策马离去,临别时说三日之后来迁移胡氏的坟,那时候接她回府。
这些年村子中的人对尔岚的身份是存在多般猜测的,但却没有人敢过问,这已经成为一个禁忌话题。她并未在身份上作何细说,只是来到村长家,谢过父老乡亲对自己的照顾,并承诺今后照顾村子中的这群野小子,这让乡亲百般感激,隐隐觉察到她不同凡响的身份,一个个都变得拘谨起来,再不似往日的随和。
喜儿整天笑吟吟的,只觉苦尽甘来,扬眉吐气地一口一个小姐,叫得很是欢实。
三日后的早上,尔岚依然五更起,去到森林中开辟的专人场地练功,喜儿说什么也不去了,哼着歌儿,继续她从昨夜就开始了的收拾工作。每一件有纪念意义的小事物,都被她细细地整理好,放进包袱中。
当尔岚回来时,屋前屋后已经是人满为患,四五辆豪华马车将小院子挤得满满的,丫鬟婆子站了一地,见到自己忙跪下来行礼,那其中甚至有一张熟面孔,正是曾和喜儿撕扯打架的其中一人,只见她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稍微抬一下。
夏将军却是面沉似水,眼中尽是哀痛,虎躯像一杆标枪,僵硬地站在坟头亲自指挥工匠掘坟,当一口简陋的腐朽棺木被抬出后,他已经目眦欲裂,蹲在地上轻柔地抚摸棺木,一双虎目变得赤红。工匠与护卫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远处观望的老百姓也自发地跪倒一片,人人眼中尽是震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被人草草埋葬的竟然是将军夫人,而这个同他们和睦生活了四年的可亲丫头竟然是将军的掌上明珠,那可是实打实的金枝玉叶,千金大小姐呀!若非机缘,他们这些草民几辈子也是见不着的,更不要说一起生活了。人人震惊的同时却又觉得万分荣耀,一个个目光谦恭又热切。
黑大等人早已经得到消息赶了回来,此时就在人群最前沿,一溜儿整整齐齐的。尔岚让地上的丫鬟婆子站起来后,就向着他们走去。这群小子随着她的走近,不禁集体紧张起来,胆小的孙小刚直接就怂了,当场说了句:“黑哥,我不行了!想尿裤子!”
黑大直接踹他一脚,道:“你丫的有点出息好吧?她又不是妖怪得吃了你,这四年咱和她们可是打出来地感情,铁哥们儿一样的!你说她还能抛弃了咱?”
丁大头咕哝道:“是被打出来的感情好吧?狠揍了咱们四年,说什么也要给咱一点补偿!若就这样走了,那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王大壮道:“嘿!你们忘了她还是咱的师父了么?我敢肯定师父是不会忍心丢下我们的!”
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的时候,尔岚就来到了他们跟前,这些家伙的话语也一字不差地落进了她的耳中。她轻柔地说道:“大家都起来,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小弟,姐咋会抛弃你们呢!以后你们还得为我鞠躬尽瘁地干活呢!”说着她又让父老乡亲们都站了起来,并亲自去扶起黑大的爷爷,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农顿时热泪盈眶,说不出的激动。
丁大头不自然地坏笑一下,磕磕巴巴地道:“岚小姐,咱们以后一定勤奋卖力地帮你干活!要不···你将我们也一并带回夏府吧,你看咱都这么壮,做你的家奴多么合适!”
尔岚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心中暗骂道,你这个浑小子说啥呢?听着怎么这么腻味,带着你们这么多壮汉做家奴?那成了啥?姐岂不是成了豢养猛男的那个什么什么了嘛!姐姐没有这个嗜好,而且也不打算培养这个嗜好!
她嘴角抽了抽,镇定地板起脸来,冷声道:“你就这点出息?家奴!我是这么教你们做人的吗?把腰杆挺直了,骨气拿出来!”
丁大头委屈地瘪嘴垂头道:“那也就你了,除了别人哪有这个待遇!真是的,还嫌弃咱啊?不是说的话,咱的骨头硬着呢!就是皇帝老子叫咱去当御前侍卫,那咱也得考虑考虑!咱这是尊敬你,敬仰你来着···”
旁边黑大伸出脚来,一下子就将他踹翻在地,怒道:“大头,你小子嘴上咋没个把门的?俩嘴皮一动就放臭气出来!这话是可以乱说的吗?你这张臭嘴早晚要惹出祸事来!”
丁大头弱弱地道:“黑哥别踹,我错了!错了还不成么···”
尔岚心中淡淡一笑,丁大头这小子说话不经过大脑,但貌似他说得挺靠谱的,这些小子都是她苦心培养的,都是她手中的重要筹码,皇帝也是不可能抢走滴!
她看着黑大,慎重地说道:“黄小虎,我今天就将这些兄弟托付给你了,特别要看好丁大头这个臭小子!镖局你们须得用心经营,不要怕生意小,数量多就成!往后我总会有法子让大生意上门的。现阶段赚银子不是最主要的目标,磨练你们才是正事,等你们实力足了,大生意就会上门!我以后可能不会常来镖局,你们一个个都自觉点啊,不要觉得没有监督就野了!告诉你们,你们的喜儿姐是会经常下来视察的,要是工作不到位,或者有个别皮子痒的,我会授予她修理你们的特权!”
丁大头当场就哭丧着脸道:“老大,不带这样的啊···你就放手让咱自由一回行么?那喜丫头最是看不惯我!”
尔岚瞥了他一眼,又道:“功夫也不能荒废,以前的老规矩继续保留,一个月一次考试!要是月考不合格,不管是文化还是功夫,你们是知道以前的惩罚标准的!”
顿时哀鸿四野,一个个都哭丧起来,尽都满脸祈求地看着她。她不为所动地瞥了他们一眼,心中却是满有快感的,怪不得前世那些老师喜欢用月考来蹂躏学生的心灵,原来这感觉竟是这般的好!她对着父老乡亲拜了一拜,转身向胡氏的棺木走去。
夏将军命人将棺木抬上了马车,护卫与工匠伺立两侧,他骑上骏马,冷声道:“鸣锣鼓!启程!”
顿时锣鼓喧天,老婆子手撒冥纸,丫鬟们来扶尔岚上马车,一行人似长龙,向着京城开拔。她看了一眼小草屋,告别了这四年以来居住的家。
上得马车,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千金小姐的待遇。只见这车内铺着柔软的毯子,车窗垂着纤薄的丝帘,从车里竟然能看清外面的风景,一张华贵的软榻上足够容纳三人,那榻前放着一张紫檀木方桌,桌上一只精美的香炉中正焚着香,榻头却是一张小矮桌,桌上是几盘精美的糕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
喜儿从容自如地用一双银筷子夹了糕点放在尔岚嘴边。打这上了马车,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突然变得不苟言笑,成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大家族丫鬟,麻利又轻柔地不停找事来侍候主子。
尔岚一口将糕点吞下,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道:“这大清早的,水也没喝一口,还真是饿了!来···你也吃一个!”
喜儿忙道:“小姐,你这样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是不对的,太没有礼貌了!再说了,奴婢是下人,哪里能和主子共同进食!小姐呀,这回了夏府,规矩就多了,你可是将军的掌上明珠,夏府的二小姐,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尔岚神色一凝,看着喜儿严肃地说道:“我不管别人的规矩怎样,在我这里就要依我的规矩!这几年我是怎么教你的呢?你忘光了?不要跟我说什么这样不允许那样不允许,姐不吃这一套!当然了,在外面我知晓怎么做,你很早以前就教了我的,不会出差池!至于只有我们自己人的时候,我也教过你该怎么做,希望你遵守!姐生平最讨厌人奴颜婢膝的,来,我自己动手!你也吃一盘!就当早点了!”
喜儿眼中溢满感动,浮现出一层氤氲的水汽,有些别扭地拿着筷子吃了起来。尔岚早已经动用她的爪子,抓了一块糕点就开吃。吃饱喝足后,两人窝在那堪比沙发的软榻上,马车晃晃悠悠,像坐摇篮一样!
尔岚心中感叹,这有钱人的享受就是不一样啊!貌似自己也成了名副其实的贵族了!四年蛰伏,已经够了,从今往后的生活要大大地精彩起来!这风涌云动的世界,姐姐来了!
喜儿看着自家小姐嘴角那么意味不明的笑意,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凉,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道:“小姐,奴婢还是坐那边的矮凳吧,这样于礼俗不合的,要是被人看见可就糟了!”
尔岚白了她一眼,不耐道:“你爱咋咋的!别人看见能如何?咱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你要实在不自在,回头我叫将军爹收了你当干女儿!困了,我先睡会儿,这摇篮似地真舒服!”
喜儿如遭雷击,被这句话震得无法动弹,饱满的****剧烈地起伏着,一双大眼瞬间就像下豆子一样地落泪,她将小手紧握成拳头堵住嘴,压抑着呜咽声,整个身子轻轻颤抖着。
侧过身子的尔岚露出一丝笑意,瞧这丫头感动的!跟着姐混,以后的好处是无限巨大滴!成为将军的义女,小意思!等以后你会觉得这个身份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