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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开解

尔岚正坐在桌边发愣,喜儿走进来轻声地问道:“小姐,双喜看见七王爷好似神色有些不对,又不像发怒,总之很吓人,急匆匆地就走了,是怎么一回事哦?我上去行礼,他看也不看我一眼···”

尔岚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以后他不会再来府上了,我们的行动将要顺畅许多!现在我要去看看咱的将军爹,你跟我一起去吧,算道个别,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兴许以后就不会再回这府中!”

喜儿吃惊道:“小姐,你···你的意思是以后不再回来了吗?”

尔岚微笑道:“说不准,或许还回来也说不一定呢,总之先将这趟镖押了再说吧!”

喜儿小心地问道:“小姐,这与七王爷有关系么?”

尔岚正色道:“你这个丫头不要乱猜,姐想去哪就去哪,想留哪就留哪,不会因为某一人而改变,只不过···为遵守一份承诺罢了!咱们现在就走吧,但愿将军此时还没有烂醉如泥!”

喜儿走在尔岚身边,此时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自从你失忆以后,好像对所有的人都有了一层隔阂,与谁都不亲近了!你从来没有主动叫将军一声爹呢,总是说将军爹!还有老夫人,你从未叫她一声奶奶,虽然她的弥补来得晚了些!小姐,难道你还在恨着夏府么?”

尔岚停下脚步,看着喜儿有些执拗的眼神,淡笑道:“我只是去追求自己喜欢过的生活罢了!这地方于我没有任何归宿感,没有恨,也谈不上爱,总之这地方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留恋之处!这些人虽然从血缘的关系上来说是我的亲人,但实际上却并不是!你也许无法懂,这本就不是你能体会到的感受!喜儿,你不要再试图劝我什么,我意已决!”

喜儿叹息一声,黯然道:“小姐,说真的,其实双喜对这夏府也没有任何留恋,这里留下了太多苦难的回忆,有时候我一回想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就觉得心慌,如若没有三夫人的养育之恩,还有小姐你柔弱需要保护,恐怕我早就坚持不了,曾多次想要结束这卑微的生命!小姐,其实出府的这四年,却是双喜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了!既然小姐你已经决定离开,那么天涯海角双喜都跟着,小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尔岚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听这丫头说完最后一句话,竟有些毛毛的感觉,你说姐又不是男的,用得着天涯海角都跟着么,还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你以后嫁给某人了,大崽子小崽子拖着一窝,难道还得跟着姐满天下跑?那某人岂不是要急疯了。姐教你们四年文化课,这语文咋的学得这么烂,难道是姐的教学质量太差了?

她额头滑下几根黑线,忍不住翻个白眼道:“好吧,到时候再说吧,除非以后你成家立业了,否则姐是不会丢下你的!你这丫头从小与我相依为命,咱可是铁杆姐妹儿!我会看着你···幸福的!相信姐!”她差点就失口说成我会看着你披上婚纱的,陡然一想貌似这世界还没有那东西,便只能生硬地改词。

喜儿一听这话却是羞窘地红了脸,低垂着头不再说一句话,只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尔岚暗自好笑,这世界的女孩子怎么一听什么心上人呀,出嫁呀,花轿呀,嫁衣呀这么一些词,顿时就手足无措了呢?有那么害羞么?

两人不再言语,闷头向前行走一刻就已经到了主院,这时候丫鬟下人来来去去的,见着两人就躬身行礼问好。尔岚微笑着一一挥手,穿过一道几丈高的圆拱门,内里是一座小花园,走过曲曲折折的廊桥,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一木制的小亭子。

此时将军正背着双手站在亭子中看着远处默默的出神,他那身躯依然魁梧,像一杆标枪挺得笔直,衣着整洁,孤零零地站在这小湖中心,却给人无尽的萧条落寞感觉。

尔岚走上廊桥,那轻微的晃动拉回将军的神智,他转过身来,粗犷的眉目间尽是萧索阴郁,那脸色有些青,长时间地纵酒已经让他的身体不再如初次见面那么健康。他一见是尔岚,双眼立刻溢满喜悦,脸上有了些温柔的笑意,忙从亭子中大步走了出来,一边朗声说道:“岚儿,你来看父亲了么?你终于来看为父了!呵呵···为父真开心!”

此时将军已经来到廊桥中,伸着一双大手又有些尴尬地收回去,他原本想像小时候一样,一把抱起自己的小女儿,可是伸出手来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早已经过了那儿童时期的软软小不点模样。将军的虎目中升起几丝失落,他和蔼地轻声问道:“岚儿,你那头痛的毛病没有再发了吧?为父派人送去的那些药都有按时吃吗?”

尔岚在看见将军的第一眼便控制不住鼻头发酸,心中难过至极,眼中的温热液体似乎随时会落下,这血脉亲情让她难以自控情绪,她轻声应道:“岚儿让您费心了,那些药材都珍贵无比,得来不易,岚儿怎舍得浪费,每日都按医嘱服用!现在头痛已经全好了,没有再复发过,您莫要再忧心了!”

将军宽慰地哈哈一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只要你这头痛能医好,为父也算去了一块心病!”

尔岚不自觉地有些心疼地凝视着将军,颤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大仇已报,您还不能解脱出来么?我听说您每日下朝以后纵酒麻痹自己,生活已经过得很是萧条!死者已矣,生者却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人的生命从来不仅仅属于自己!兄弟姐妹都挂念着您,父母垂垂老矣,需要您侍候在侧,而子女也在依靠这您这颗擎天大树,还有另外活着的那个女人,她何其无辜?您已经辜负了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其实都是爱你至深的,只不过其中一人走了极端而已,而现在这两个人都已经去了,难道您就没有反思一下么?这悲剧其实可以避免的,只是您的努力不够而已!您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希望您振作起来,在我的心中,您就像矗立在云端的山峰一样伟岸,永远也不可能被打倒,纵然经历风吹日晒,狂风暴雨,您永远都是最高大的,坚不可摧的,是女儿需要一生去仰望的雄伟大山!您一定要加油!否则岚儿很伤心!”

将军听着尔岚这一席话,深深地震住了,一动不动地呆立着,虎目泛起一层泪光,喃喃道:“悲剧可以避免···我的努力不够···努力不够···伟岸···”他念着念着竟然垂下头去,一行浑浊的泪滑落在手心里,他捂住脸,肩膀一阵颤动。

喜儿站在尔岚身旁,此时已经是泪水滂沱,她压抑着哭声,泪水无声地流淌。尔岚只觉得喉咙中一哽,眼红了,那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莹润的脸颊流下,这是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流泪,纵然是前世,她流泪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气氛一时很伤感,将军沉抑地捂住那长满络腮胡子的脸,良久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来,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道:“岚儿,咱们去那亭子中坐吧,喜儿也过来!”

三人穿过廊桥,来到那原木制作未经上漆色的凳子上落座,将军看着莲池中的锦鲤,似若有所思。大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清脆的鸟鸣声为这安静的氛围增加了几分活泼,让人的心情跟着开朗了一些。

将军沉默片刻,突然长长地叹息一声,抬起头来,有些怅茫地说道:“逝去的永远也回不来了!岚儿,为父远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岸,我只是平凡人,一个血肉之躯的平凡人,得到蕙兰逝去的消息那一刻,我这颗血肉之心便已经死去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罢了!如今我只想为你觅得一桩好姻缘,然后下去陪着蕙兰,也算对她有了个交代!我是个罪人,是我的姑息和忍让害了三个女人,我只想早日下去赎罪!”

尔岚沉重地说道:“您只想着您自己,您有想过亲人们的感受么?夏浩宇今后该怎么办?还有夏无双,难道她不是无辜的么?这夏府失去了您这个顶梁柱,等待它的命运是什么?这些您都有想过吗?这是往小了说,往大一些说,这天下百姓失去您这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对于如今这动荡的局势来说,那是雪上加霜啊,您能想象有多少人将妻离子散无家可归?”

将军痛苦地喘息道:“岚儿,你别说了,这些我怎么没有考虑过?这世界少了我一人,它依然运转着,天下的人还是在生活着!纵然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一门心思地报效国家,为百姓守护边疆,可这也需要皇上的支持啊,没有他委以重任,我这个将军什么也不是,在这京城之中还不如一个文官!如今相国那一党派已经在皇上面前参了我好几本了,无所不用其极地找机会弹劾我,前次与北疆的蛮夷开战,只要再坚持几个月的时间,咱就能将蛮夷赶往苦寒之地,彻底赢得这次的胜利,今后北疆至少有二十年的稳定,可惜呀,真正让我锥心彻骨地难过,相国党派在皇上耳边吹了几阵冷风,那万千英勇好男儿便白白牺牲,万千英魂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胜利在望,却就这样一道圣旨传来就放弃,曾经浴血奋战的兄弟们在黄土之下难以安息,我这个统帅苟活着倍受煎熬,哪里能好过一天?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我没有一刻不渴望上战场,为逝去的兄弟们讨回血债,在那萧杀的战场上流尽我最后一滴鲜血,这样也算死得其所了!可这也成了一个奢想,我这个将军不知道还能做几天,这大乾早晚也得被蛮夷的铁蹄给践踏了,国一破,我夏家又还能有什么希望?”

将军说完这段话,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他那挺直的腰竟有些不堪重负地弯曲了一下,随即又坐得直直的,只是那一双历尽沧桑的虎目中已经尽是绝望与萧瑟,再没有一丝活力。

尔岚心微颤,她已经被他那毫无生机的低沉声音给震住了,她没有想到从他这里得到的是这样的信息。大乾怎样,夏府怎样,通通与她无关,她只想这个看似刚毅实则内心柔软的男人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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