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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余兄子瞻尝从事扶风。开元寺多古画,往往匹马入寺,循壁终日。有老僧出揖之曰:“小院在近,能相访否?”子瞻从之。僧曰:“贫道平生好药术,有一方,能以朱砂化淡金为精金,老当传人而患无可传者,知公可传,故欲一见。”子瞻曰:“吾不好此术,虽得之不为。”僧曰:“不为,正当传矣。”是时陈希亮少卿守扶风,平生溺于黄白,尝于此僧求方,而僧不与。子瞻曰:“陈卿求而不与,吾不求而得,何也?”僧曰:“非不悦陈卿,畏其得方不能不为耳。贫道昔尝以方授人矣,有为之即死者,有遭丧者,有失官者,故不敢轻以授人。”即出一卷书曰:“此化金方也。公必不肯轻作,但勿轻以授人,如陈卿辈勿传也。”子瞻许诺。一日偶见陈卿语及此僧,遽应之曰:“近得其方矣。”陈固请不已,不得已授之。陈试之良验。未几,坐受邻郡公使酒,以赃罢去。后谪居黄州,陈公子慥在黄。子瞻问之,慥曰:“吾父既失官,至洛阳,无以买宅,遂大作此,然竟病指痈而殁。”乃知僧言不妄也。龙川略志孙公谈圃、夷坚志略同

公在凤翔,罢官来京师,道自华岳,忽随行一兵遇祟甚狂,自褫衣巾。公使束缚之,而其巾自坠。人皆曰:“此岳神之怒也。”公因谒祠,且曰:“某昔之去无祈,今之回无祷,特以道出祠下,不敢不谒而已。随行一兵,狂妄遇祟,而居人曰:‘神之怒也。’未知果然否?此一小人如虮虱耳,何足以烦神之威灵,纵此人有隐恶,则不可知,不然,以其懈怠失礼,或盗服御饮食等,小罪尔,何足责也,当置之度外。窃谓岳镇之重,所隶者广,其间强有力富贵者,盖有公为奸慝,神不敢往彼肆其威灵,而乃加怒一卒,无乃不可。某小官,一人病,则一事缺。愿恕之可乎?非某愚直,谅神不闻此言。”出庙,马前一旋风突而出,忽作大风,震鼓天地,沙石惊飞。公曰:“神愈怒乎?吾不畏也。”冒风即行,风愈大,惟趁公行李,人马皆辟易,不可移足。或劝曰:“祷谢之。”公曰:“祸福,天也。神怒即怒,吾行不止,其如余何!”已而风止,竟无别事。师友谈记

范镇言:“苏轼治平间父死,韩琦与之银三百,欧阳修与之银二百,皆辞不受。今言者以为多差人般贩私盐,是厚诬也。”长编

某倅武林日,梦神宗召入禁内,宫女围侍,一红衣女童捧红鞾一双,命某铭之。觉而记其一联云:“寒女之丝,铢积寸累。天步所临,云蒸雷起。”既毕,进御,上极叹其敏,使宫女送出。睇视裙带,有六言诗一首云:“百叠漪漪水皱,六铢纵纵云轻。植立含风广殿,微闻环佩摇声。”志林又冷斋夜话略同。此与苕溪渔隐所载诗同而事异,时亦异,故并存之。以下为杭州通判事。

吾昔在钱塘,一日昼寝宝山僧舍,起,题其壁云:“七尺顽躯走世尘,十围便腹贮天真。此中空洞浑无物,何止容君数百人。”其后有数小子亦题名壁上,见者乃谓予诮之也。周伯仁所谓君者乃王茂弘之流,岂此等辈哉!吾尝作太白赞云:“生不识高将军,手污吾足乃敢憎。”今复书此,欲使小人稍知自揆也。志林

东坡倅杭,不胜杯杓。部使者知公朝夕聚首,疲于应接。乃号杭倅为酒食地狱。后袁谷倅杭,诸司相疏,袁曰:“正值狱空。”可谈

旧读苏子美六和寺诗云:“沿桥待金鲫,竟日独迟留。”初不喻此语,及倅钱塘,乃知寺后池有此鱼如金色。复游池上,投饼饵,久之,略出不食,复入不可见。自子美作诗至今四十年,苟非难进易退而不妄食,安能如此之寿耶!诗话总龟

钱塘西湖寿星寺老僧则廉言,先生作郡倅日,始与参寥同登方丈,即顾谓参寥曰:“某平生未尝至此,而眼界所视,皆若素所经历者。自此上至忏堂,当有九十二级。”遣人数之,果如其言。即语参寥曰:“某前身此山僧也。今日寺僧皆吾法属耳。”后每至寺,即解衣盘礴,久而始去。则廉时为僧雏侍侧,每暑月袒露竹阴间,细视公背有黑子若星斗状,世人不得见也。春渚纪闻

杭妓琴操善应答,东坡善之。因在西湖戏琴云:“我作长老,尔试参禅。”问琴云:“何谓湖中景?”答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何谓景中人?”答云:“裙拖六幅潇湘水,髻挽巫山一段云。”“何谓人中意?”答云:“随他杨学士,鳖杀鲍参军。”“如此究竟如何?”坡云:“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琴操大悟,即日削发为尼。泊宅编临安县玲珑山琴操墓残碣,东坡书。万历十七年被发见,枣林杂俎。

子瞻倅杭日,府僚湖亭高会。群妓皆集,独秀兰不来,营将督之再三,乃来。子瞻问其故,曰:“沐浴倦卧,忽有人叩门,急起询之,乃营将催督也。整妆趋命,不觉稍迟。”时府僚多属意于兰者,见其不来,恚甚,曰:“必有私事。”秀兰含泪力辨。子瞻亦阴为之解,府僚终不释然。适榴花盛开,秀兰以一枝献座上。府僚愈怒,责其不恭。秀兰进退无据,但低首垂泪而已。子瞻乃作贺新凉,令秀兰歌以侑觞。声容绝妙,府僚大悦,剧饮而罢。古今词话

熙宁六年到临安,苏舜举相接。言舜举数日前入州,却被训狐押出。轼问其故,舜举言:“我擘画得人户供通家业役钞规例一本,前日去呈本州诸官,皆不以为然。呈转运使王廷老,不喜。差急足押出城来。”问训狐事,舜举言:“燕以日出为旦,日入为夕,蝠以日入为旦,日出为夕。争之不决,诉之凤凰。至途次,逢一禽,谓燕曰:‘不须往诉,凤凰在假。’或曰:‘凤凰渴睡,却是训狐权摄。’”乌台诗案

子瞻任杭州通判转运司,差往湖州相度堤岸,因与知湖州孙觉相见,作诗与孙觉云:“嗟余与子久离群,耳冷心灰百不闻。若对青山谈世事,当须举白便浮云。”是时与孙觉并坐要约,有言及时事者,罚一大盏。诗话总龟

坡倅杭日,与刘贡父兄弟游西湖,忽有一女子驾小舟而来,自叙:“景慕公名,无由得见,今已嫁为民妻。闻公游湖,不惮呈身以遂景慕之忱。愿献一曲。”坡乃为赋江神子词。瓮牖闲评

子瞻通判钱塘,权州事。营妓陈状乞出籍。公判曰:“五日京兆,判状不难。九尾野狐,从良任便。”有周生,色艺为一州最,闻之亦陈状。判云:“慕周南之化,此意虽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渑水燕谈录侯鲭录同。又轩渠录,东坡有歌舞妓数人,每留客,即云:“有数个搽粉虞侯出来祗应。”

东坡守徐州,作燕子楼乐章,方具稿,人未知之。一日忽哄传城内,东坡讶焉,诘其所从来,乃谓发端于逻卒,召问之,曰:“某稍知音律,夜宿张建封祠,闻有歌声,细听乃此词也。记而传之,初不知何谓也。”独醒杂志以下知徐州事

或问东坡:“云龙山人张天骥者,一无知村夫耳,公为作放鹤亭记,以比古隐者。又遗以诗,有‘脱身声利场,道德自渗濯’,过矣!”东坡笑曰:“装铺席耳。东坡之门,稍上者不敢言,如琴、聪、蜜、殊之流,皆铺席间物也。”邵氏闻见录

东坡知徐州,李定之子某过,焉坡以过客故事宴。之其人大喜,以为坡敬爱之也,因起而求荐墨。坡佯应曰诺。久之闲谈,坡忽问李:“相法谓面上人中长一寸者寿百年,有是说否?”李曰:“未闻也。”坡曰:“果若人言,彭祖好一个呆长汉!”李大惭而遁。诚斋诗话

徐州有营妓马盼者,甚慧丽。东坡守徐日,极喜之。盼能学公书,得其仿佛。公书黄楼赋未毕,盼窃傚公书“山川开合”四字,公见之大笑,略为润色,不复易。今碑四字盼书也。墨庄漫录

苏轼以吟诗有讥讪,言事官章疏狎上。朝廷下御史台差官追取。是时李定为中书丞,对人叹息,以为人才难得,求一可使逮轼者,少有如意。于是太常博士皇甫僎按“僎”亦作“遵”。王文诰曰:“僎”“遵”通。被遣以往。僎携一子二台卒,倍道疾驰。驸马都尉王诜与子瞻游厚,密遣人报苏辙。辙时为南京幕官,乃亟走价往湖州报轼,而僎行如飞不可及,至润州,适以子病求医留半日,故所遣得先之。僎至之日,轼在告,祖无颇权州事。僎迳入州厅,具鞾袍秉笏立庭下,二台卒夹侍,白衣青巾,顾盼狞恶,人心汹汹不可测。轼恐不敢出,谋之无颇。无颇云:“事至此,无可奈何,须出见之。”轼议所以为服,自以当得罪,不可以朝服。无颇云:“未知罪名,当以朝服见也。”轼亦具鞾袍秉笏立庭下,无颇与职官皆小帻列轼后。二卒怀台牒,拄其衣若匕首然。僎又久之不语,人心益疑。轼惧曰:“轼自来囗恼朝廷多,今日必是赐死。死固不辞,乞归与家人诀别。”僎始肯言曰:“不至如此。”无颇乃前曰:“大博必有被受文字。”僎问谁何,无颇曰:“无颇是权州。”僎乃以台牒授之。及开视,祗是寻常追摄行遣耳。僎促轼行,二狱卒就絷之,即时出城登舟。郡人送者雨泣。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犬鸡。此事无颇目击也。孔氏谈苑以下赴狱事

东坡元丰间知湖州,言者以其诽谤,御史台遣就任摄之。吏部差朝士皇甫朝光管押。东坡方视事,数吏直入厅事,捽其袂曰:“御史中丞召。”东坡错愕而起,即步出郡署门。家人号泣出随之,郡人为涕泣。下狱即问五代有无誓书铁券,盖死囚则如此,他罪止问三代。萍洲可谈

皇甫僎追取苏轼,乞逐夜所至,送所司案禁。上不许,以为只是根究吟诗事,不消如此。其始弹劾之峻,追取之暴,人皆为轼危,至是乃知轼必不死也。孔氏谈苑

昔年过洛见李公简,言真宗东封,访天下隐士,得杞人杨朴,上问曰:“卿临行有人赠诗否?”朴对曰:“臣妻一首云:‘更休落拓耽杯酒,且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余在湖州,坐作诗追赴诏狱,妻子送余,出门皆哭。无以语之,顾谓妻曰:“子独不能如杨处士妻,作一诗送我乎!”妻子不觉失笑,余乃出。志林

鲜于侁知扬州时,东坡自湖被谴,亲朋皆与绝交。道出广陵,侁独往见,或劝将平日往来文字书问焚之。侁曰:“欺君欺友,吾不忍为;以忠义分谴,则所愿也。”西园闻见录

苏子瞻随皇甫僎“僎”一作“遵”追摄至太湖芦香亭下,按“芦”字应作“鲈”,以陈文惠“秋风斜日鲈鱼香”之诗而名也。以柁损脩牢。是夕风涛倾倒,月色如昼。子瞻自维仓卒被拉去,事不可测,必是下吏,所连逮者多,如闭目窣身入水,则顷刻间耳。既为此计,又复思曰:“不欲辜负老弟。”言己有不幸,子由必不独生也。由是至京师,下御史狱。李定、舒亶、何正臣杂治之,侵之甚急,欲加以指斥之罪。子瞻忧在必死,常服青金丹,即收其余,窖置土内,以备一旦当死,则并服以自杀。有一狱卒,仁而有礼,事子瞻甚谨,每夕必然汤为子瞻濯足。子瞻以诚谒之曰:“轼必死,有老弟在外,他日托以二诗为诀。”狱卒曰:“学士必不致如此。”按子瞻是时尚未为学士,宋人统称文官为学士,武官为太尉。子瞻曰:“使轼万一获免,则无所恨,如其不免,而此诗不达,则目不瞑矣。”狱卒受其诗,藏之枕内。后子瞻谪黄州,狱卒曰:“还学士此诗。”子瞻以面伏案,不忍读也。既出,又戏自和云:“却对酒杯浑似梦,试拈诗笔已如神。”既作此诗,私自骂曰:“犹不改也。”孔氏谈苑

苏子瞻元丰间赴诏狱,与长子迈俱行,与之期,送食惟菜与肉,有不测,则撤二物而送鱼,使伺外间以为候。迈谨守。踰月,忽粮尽,出谋于陈留,委其亲戚代送,而忘语其约。亲戚偶得鱼鲊送之,不兼他物。子瞻大駴,知不免,将以祈哀于上而无以自达,乃作二诗寄子由,属狱吏致之。盖意狱吏不敢隐,则必以上闻。已而果然,神宗初无杀意,见诗益心动。自是遂从宽释,凡为深文者皆拒之。避暑录话

先生临钱塘郡日,谓刘景文曰:“某今日余生,皆裕陵之所赐也。”景文请其说,先生曰:“某初逮系御史狱,狱具奏上,是夕昏鼓既毕,某方就寝,忽见二人排闼入,投箧于地,即枕之卧。至四鼓,某睡中觉有撼体而连语学士贺喜者,某徐转侧问之,即曰‘安心熟寝’,乃挈箧而去。盖初奏上,舒亶之徒,力诋上前,必欲置之死地,而裕陵初无深罪之意,密遣小黄门至狱视某起居状,适某昼寝,鼻息如雷,即驰以闻。裕陵顾谓左右曰:‘朕知苏轼胸中无事。’于是即有黄州之命。”春渚纪闻

苏子容丞相尹开封,治陈世儒狱,言者诬以宽纵,摄赴台狱。尝赋诗十四篇,叙云:“子瞻先已被系,予昼居三院东阁,而子瞻在知杂南庑,才隔一垣。”其诗云:“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二老堂诗话

子瞻得罪时,有朝士卖一诗策,内有使墨君事者,遂下狱。李定、何正臣劾其事,以指斥论,谓苏曰:“学士素有名节,何不与他招了?”苏曰:“轼为人臣,不敢萌此心,却不知是何人造此意?”孙公谈圃

东坡既就逮,下御史府。慈圣曹太皇语上曰:“官家何事数日不怿?”对曰:“更张数事未就,有苏轼者,辄加谤讪,至形于文字。”太皇曰:“得非轼、辙乎?”上惊曰:“娘娘何以闻之?”曰:“吾尝记仁宗皇帝策试制举人罢,归喜而言曰:‘朕今日得二文士,谓苏轼、苏辙也。然吾老矣,虑不能用,将以遗后人,不亦可乎!’”因泣问:“二人安在?”上对以轼方系狱,则又泣下。上亦感动,始有贷轼意。泊宅编贵耳集略同

台狱诗,慈圣亦阅之。狱内闻湖、杭民作解厄道场,故有末语。贵耳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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