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的蔓延得到了抑制,两名神医的名气瞬间在天宇国里沸腾了起来。全国都对二位高明的医术与慈悲心肠赞叹不止。医治病患且不收取任何费用,这是一般医者所不会做到的。而那二人竟这般云淡风轻地不留下一个名讳就拂袖不带走一丝云彩地离去了。
这样的事情蒙上了一层神话色彩,随着街头巷尾的议论竟是传得愈发神奇夸张了。
御书房之中,一身明黄金丝腾龙刺绣朝服的男子坐于书案前,看着那一份份奏折,眉宇不由皱成了一个川字型。
每一份奏折都在劝他将这两立了大功的不知名神医找出来,重金封赏,并纳入御医处。
想到此处,他的头不由地疼痛了起来。这二位神医无人知晓他们的名讳与背景。这广袤的国境之中,寻他们,无疑是大海捞针,毫无头绪啊。
这个可是个难题啊……
然而,若真是找出来他们,这无疑是个稳定民心与军心的好方法,虏获人心的上好方法。赏罚分明,论功行赏,举贤于能,这无一不是证明他是位明君啊。
看着那如山的奏折,他又叹了一口气。
这早已不知是这一夜第几次叹的气了。
每次当他遭遇难题抉择之时,那张倾城娇憨的面容总会浮现在脑海之中难以挥去。在过去的无数个夜里,她总是一袭白衣,一张恬淡的面容出现在他的梦里。每当他就要触碰到她之时,便会惊醒过来。而身边却总是空空如也,毫无温度。
如果,她在这里,就好了。
然而,这不过是一丝妄念罢了。那****坠崖而去,任他派出宫里所有的侍卫,都无法在崖底找到她的尸骨。果真是尸骨无存啊。
身穿明黄的男子不由扶额自嘲,她是连一丝念想也不留予他,竟是走得这般决绝,一干二净,不留痕迹。让他无所寻之地,无所寄托之处啊。
就在他凝看烛火摇曳之时,门外传来了宫人尖细的嗓音,“皇后驾到……”
这一声,生生把他从过往与她的回忆里抽取了出来。
他心下不悦,却终究没有表现出来。他敛下了心神,淡淡道:“进来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袭流彩溢光的凤凰戏珠曳地长裙,鬓间凤凰衔珠发钗愈发衬得女子雍容华贵,一种母仪天下的气魄表露无遗。
她的眉宇温润帖服,顾盼流光,竟带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皇上,臣妾见御书房烛光未灭,想必皇上还在为国事所烦忧,便唤了厨房做了些点心。”早已贵为一国之母的语嫣将手中造工精致的糕点递给了在御书房伺候的宫人。
宫人接过那些点心放在了天宇凡的书案前。
天宇凡揉了揉眉心,心下不由一阵烦躁之感,语气里便多了几分不耐,“皇后也莫要担心了。这夜深了,还是回去好生歇着罢。”
“皇上……”语嫣欲语还休,然而在触及天宇凡眼底那片无底的幽深冰冷后,一颗心便往下沉了去,如坠入了漫无边际的冰冷海水之中。
自他们成婚那日起,天宇凡便以国事繁重为由长日里都在御书房。**也纳了妃子,却依旧不见他常去宠幸。
只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又怎会不知自家的夫君心里头还藏着一个难以抹去的人影。
“水月妹妹,已是怀孕好些日子了。皇上,国事如何再忙,也得去看看她啊……”语嫣明白,自己除了是他的妻子外,还有更重要的一个角色,那便是一国之母,**之主。她敛下了纷乱的思绪,开口道。持衡**的权力,辅佐皇上治理国家,才是她的责任。
天宇凡听见水月的名字,微微怔忡。就在语嫣以为他不会回复她之际,他方幽幽道:“明日朕,便瞧瞧她去罢。”
水月,曾经是她所珍重的人。她曾为她与他吵架。所以当他即位后,他一如她所愿,不顾朝中众臣的非议,将前朝妃子水月纳入**之中。他待水月极好,甚至令她怀上了龙种。如此为之,也不过是为了完成她的一丝念想罢了。
语嫣叹了口气,心中一阵酸涩之感如潮水般袭来。
然而她的语气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淡然与庄重,“还有,皇上即位已有好些日子,但**人丁稀薄,总得充盈**,以免非议。这下子,**送来了这次选妃女子的画像,还请皇上过目……若是看见哪家姑娘赏心的,便交予臣妾吧。”
天宇凡早已是有些不耐了,眉峰皱得更高了。
“**这等闲事,等朕稳定了大局再道。”
语嫣瞧着天宇凡烦躁的面容,心中绞痛,然而却依旧不露声色,语气更是沉下了几分,“皇上,**之事,事关国事,乃与皇上子嗣有关。若是**稀少,子嗣单薄,恐惹来朝臣非议。还请皇上三思……”
听着那与威胁无异的话语,天宇凡不由冷笑,即便是坐上这万人之上的位置,还是无法随心所欲。
他一挥广袖,“那些女子的画像你过些日子送过来罢……”
语嫣听后,微微垂首,淡淡应承了。
天宇凡也不在意语嫣尚在御书房之中,便从放置在书架上的锦盒里掏出一卷画卷。
语嫣瞧着那卷画卷,那画卷便犹如针刺一般,深深地扎在了心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一阵阵若有似无地疼痛在心头蔓延开来,令她坐立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画卷里的面容依旧,笑若夏花,一双眸子温柔如水,流光溢彩。若樱一般的唇瓣含着一抹轻淡的笑意。一袭白衣愈发衬得她不食人间烟火。
天宇凡一双眸子深深将那女子的面容望进心底,一向冷漠地眸子里出现了鲜少的柔情。
广袖之下不由握紧了拳头,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她也不知道疼痛。
本想着只要她努力,便可逐步走入他的心里,却猛然发现,她如何争得过一个早已不在于世的女子,如何争得过早已扎根于他心中却永不可得的女子?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的皇兄曾这般说道,想来此言非虚。
语嫣微微垂首,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之中。
天香第一楼,这日竟是热闹非凡。
原来,天香第一楼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在收到消息的刹那间,李锦墨的双手便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终于回来了。
李锦墨早早便吩咐了酒楼的店小二好生收拾那个永远为她而准备的厢房。厢房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巡察过,直到万无一失,他方稍稍松了口气。
尽管这厢房每日都有人来打扫,然而他却依旧不放心,生怕有一丝缺漏。
然而到了她回来的时辰,李锦墨却依旧不见她的身影,心中暗暗担忧。忽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他连忙跑上了楼梯,一心全放在了那厢房里头。店里的小二哪看过掌柜如此急切得不顾一切的神情,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
走在那条过道上,心腔里的那颗心竟是快要跳出来了。耳边传来一丝丝银铃般的娇笑声,李锦墨的脸上浮现一抹狂喜的神色。
当他推门而入时,便见白衣赛雪的女子一脸淡笑地凝视着他,而立于她身旁的白衣男子则伸手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这两人绝色的面容,郎才女貌,竟似从画里走出来一般,让人无法插足。
李锦墨竟站在门口,不敢跨步而入,生怕惊扰了这样一幅美得让人窒息的景象。
倒是白衣女子率先开口。
“臭小子,不认识我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
李锦墨听着女子的话才颤颤地抬起脚步踏了进去。
当他真切地看见眼前的女子姣好的面容,方知自己不是午夜梦回。他忘情地冲了上去,将女子抱了个满怀。
“小姐……小姐……你……终究是回来了……”
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尾音,蓝若廷不由失笑,这真是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吗?
良久,李锦墨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蓝若廷,一双眸子犹自泛着红色,泫然欲泣。蓝若廷这才好好打量起眼前的男子,许久不见,眼前之人早已退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眉宇间竟多了几分沉稳与沧桑。然而那俊逸的面容却是愈发出众了。
蓝若廷拉着李锦墨坐了下来,便问起了酒楼的近况。
原来之前七巧之时,她回到这酒楼之中,不见之前的掌柜,原是李锦墨见他早已年过古稀,心下不忍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归田与家人共享天伦。
蓝若廷不由万分感慨,物是人非,岁月无情。
李锦墨看着蓝若廷那依旧绝色的面容,又瞧了立于他身旁冷淡疏离看着他的男子,一个疑问不由脱口而出。
“小姐,您这次回来,还要再次离开吗?”
蓝若廷听着他的问题,抬首,与天宇翔对视一眼,唇角挽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这个……尚是未知之数。”
李锦墨狂喜的心情瞬间冷了下去。
然而他复又暗暗安慰自己,小姐回来已算是好的。至于停留多久,他也无所谓了。
“不过……”蓝若廷握着李锦墨的手复又紧了紧,“至少,我还不会这般快离开。我还得在这酒楼之中歇息好些日子呢。你知道不烦恼我便好了……”
李锦墨喜于言表,一双眸子闪烁着光芒,“小姐刚回来,想必还未有东西下肚,在下这下给小姐张罗去……”
说罢,他便急忙起身朝着厢房外走去。
天宇翔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复又瞧着那不自知的娇憨人儿,心中一阵苦涩,果然,无论她到哪里,都让他不得安心啊。
蓝若廷又怎会知晓此刻天宇翔的想法。她抬首,一张巴掌大的脸颊从白狐毛皮披风里抬起来,目光盈盈,如若破碎的琉璃在水中流彩溢光。
“有用不完的钱,真好……”
充满孩子气的笑容,落在了那冰凉的眸子里,瞬间让那眸子染上了一层暖意。
“我们继续医治病患吧。就在这酒楼之中?如何?”
蓝若廷顽劣一笑。
天宇翔薄唇染上一层淡淡的宠溺笑意。
“你喜欢便好。”
说着,他复又将厢房的窗户关紧了些。他细心地为蓝若廷敛好了披风的领子,生怕一丝冷风撞进了她的怀里。
蓝若廷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眸子神色不定,似是在算计着什么。
“无论如何,我总要回去的。那个人,我断不能这般轻易留她在世上。”杀意顿起,一双眸子刹那间掠过一抹嗜血的光芒。
天宇翔看着她握得骨节发白的拳头,心中微疼,一双手便覆了上去。
轻轻地握住她那纤长的手,一丝丝的暖意顺着掌心传入了她微冷的手心。
蓝若廷抬首,对上了那双略带关切的眸子,会心一笑。
“放心吧,我会顾着自己的身子,量力而为,可以吧?”她笑着道,“不会辜负你与师父,师公,还有那家伙的心意。”
毕竟这副残破的身躯若不是得到师父与师公的医治,她不会好得这般快,好得这般完美,几乎让她不曾想起这副身子曾经所受过的伤害。只有琵琶骨那处无法消磨的伤疤,每到潮湿或是寒冷的季节下肢传来一阵阵煎熬的疼痛才会提醒她,原来,她身上的伤还未好。
当然,她武功尽失,也得多谢那个恶毒的女人。
如今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她这次定要尽数夺回来。
天宇翔感受着她全身所散发出来不可抑制的恨意,心中的疼痛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