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突生,前一刻常欢还在与金甲武士目光相接,心中懊恼自己的失策,下一刻眼前一花,几个人从天而降,眨眼间的功夫就跟官道上那些当兵的斗到了一起。
来者并未穿夜行衣,但俱都覆面,可见这次袭击并不是计划好的,只是仓促成型。虽仓促,可那些人行动起来却攻守有序、合作无间,比起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之间的默契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甲武士那方的佩刀均已出鞘,但蒙面人并未用武器,打斗起来就像是一刀劈在棉花上,软趴趴的没什么动静,因此前面的大部队倒也没有很快发现后面的异状。夜空下刀光如电,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分不出高下。
这拨人究竟是为何而来,常欢想了一圈,确定自己也好、常家也罢,应该最近没惹什么人才对。紧要关头也来不及询问若乃花了,她只思考了片刻,便决定保命要紧,刀剑无眼、先溜为妙。
她这边才从地上爬起来,腰杆子还没挺直,领头的蒙面人似是看穿了她的意图,一个扭身就从金甲武士身边跃开,冲着常欢奔来。
前不久青阳县附近出了一批悍匪,专截官商,越货杀人从不留活口。几月过去,青阳县衙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抓到,更别说老窝了。这才惊动的上面,直接派了军方全权剿匪。林长恩初时以为那些人是土匪,冲着他来的。但几个回合交手下来,发觉这些人配合的相当规矩,且下手并不狠辣,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
此时,那领头人转向一直蹲在地上的常欢,林长恩刹那间醍醐灌顶,从一开始,这些人就是冲着那女人来的。遂剑走缠招,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
常欢才从地上爬起来,就见两只手探向自己的面门,金甲武士和蒙面人齐齐抓向自己,心里一惊身形不稳的跌向旁边,眼见着就要撞上林长恩的剑锋,此时剑已是到了眼前避无可避了。
时间似乎变得像粘稠的蜂蜜一样缓慢的流淌着,常欢渐渐看清雪白剑身上映出的自己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孔,金属特有的味道混合淡淡的血腥飘进鼻子里,她有些神游太虚的想着:这是柄杀人无数的剑。
林长恩毕竟是久经沙场,变故之前仍旧沉着冷静,迅速左手成掌,击向自己的右手,原本冲着常欢脸颊去的长剑剑尖一偏,向着脖颈去了,他心口一凉,用力将剑锋向外拉。蒙面人原本抓向常欢的手此时也是顺势一推,常欢只觉得耳垂一凉,继而火烧般得疼了起来,下一刻便直直撞在林长恩的盔甲上,鼻子一酸一热,不用看也知道,流鼻血了……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若朝露无觅处,那些蒙面人来的突兀,去的诡异,转瞬间的功夫就退了个干净,林长恩毕竟江湖经验浅薄,对这种奇诡的身法心存戒备,便站在原地没有去追,只将常欢从怀中拉了出来,向外推了推。
常欢探手去摸,血哩哩啦啦的流了半脸,原本挂在耳垂上的垂珠耳环已是硬生生的被人扯了去。方才发生的一切看似漫长,实则不过短短几瞬,可等她转身去找不生时,却只看到空荡荡的一片枯草,以及被人踩进泥土中的若乃花。她弯腰,用沾着血水的手指轻轻捡起。
眼前的女人太多沉静,林长恩心下对常欢的身份更是起了疑心,剑未归鞘,只是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她害怕了……自己又多久没有一个人过了?父母去世后不久,她就被常遇春捡了回来,心中对他有向往,便也就时时刻刻的缠着。而常渊又贴心,知她年纪小,又刚刚丧了双亲,更是少有让她独处的时候,便是晚上睡觉,也是等她睡着了,才会离开。
成年后,生意上有常夫人特意挑选收养的常青的帮衬,家中也有常州管理,以至于此时不生失踪,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时,竟然早已没有儿时的勇气,隐隐的有些害怕。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常欢告诉自己:你是常家的顶梁柱,是金陵商场叱咤风云的常夫人。遂仰头,不卑不亢道:“金陵常氏见过大人。”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营地因为大半夜的急行军而显得过于安静了,火焰不停的跳动闪耀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湿冷的的雾气缓缓在四周弥散开来。距离天明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林长恩没有睡,他的案前铺着地图,早已堆好的沙盘安静的躺在中军帐的正中央,这种时候他该思考怎样找出悍匪的巢穴才是,但他的神思却不在这二者身上,而是飘到营地角落一座不起眼的小帐篷中去了。
那个自称金陵常氏的女人,虽未被他明着囚禁,却也专门派了人看守,明明该是紧张的时候,他却看到那个女人居然松了口气。
她说她随夫北上京城,中途落难至此。她谈吐文雅,仪态大方,却是不像这附近的农户,照理说放着不理也属正常,若是好心些派两个手下把她送到宁江城内也就罢了,可他却偏偏将她留在了自己的军营中。
初见时惊鸿一瞥,只觉得她像煞了那个人,但方才她洗净脸上血污后,才浑然发觉竟然张的一点都不像……不,也不能说一点都不像,但与那个人比起来,一个是天仙国色,另一个……真是在普通不过了,林长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两人相像?
也许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才不肯放手。他有个直觉,等搞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之后,他就会一解心中的疑团。
林长恩是个战士,多少次靠着直觉救了自己的命,这一次,他也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