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大大僭越了君臣礼制的却是张大人---你!”仿若有人掀翻了玉盘里剔透的石玉珠子,这一串话就好像那珠子滚地般叮叮当当,掷地有声。
大殿里的众人都张大双眼,哑言的看着殿中华服而立,面淡如水的女子,暗暗庆幸自己不是张之游那只倒霉的出头鸟。
回头看看张之游,已是面目灰暗,眼中满是不甘懊丧,只有身子还强撑着立直,他面如死灰的看了惜舞一眼,正要开口再辩驳几句,墨子洵低沉又满含威慑力的声音就在大殿上空响起。
“张之游,长公主所说的这三条罪状你认是不认?”
明明事情的走向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各种迹象都能动摇他的地位,或至少也能挫挫他的锐气,明明……为何是她出面维护?为什么偏偏是她?绛灰色官服男子看向惜舞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精芒的光泽,张之游垂下戴着官帽的脑袋,低声道:“长公主所言罪状,下臣无话可说。”说罢,便重重叩首在地。
“哼”,墨子洵冷笑一声,龙颜愠怒,“你打断宴席就是想给朕表演这场闹剧!来人,传朕的旨意,鹤礼部三品御令言官张之游于华迎殿忤逆朕意,混淆视听,擢令摘其三品言官之职,发往盈洲彩翼流仙场任饲兽司一职。”
话语刚落,早有侍卫上前将张之游拖了下去。
经此一闹,大殿里的气氛就好像那北川极地般凝滞冰寒,墨子洵环视大殿一圈,又向站在大殿中间的惜舞说道:“惜儿,还不快回座。乐师,奏乐。”语气中情绪不辩,让众人无法揣测出是喜是怒。
那些歌伶乐师领旨又热闹的演奏开来,站在殿中的惜舞并不答话,只是略略整理了衣襟,落落大方的回座,神情清淡得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座的各位又有哪个不是********的高手,下一秒,大家就把酒言欢,言笑晏晏,水过无痕。
又一轮歌舞上前表演,席间香气阵阵,觥筹交错,十分和乐,惜舞握着一只酒盏,轻轻沾唇,她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迟夜,眼前的迟夜白衣胜雪,墨发如漆,温润如玉,俊雅无双,只不过啊,墨惜舞,他也不过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而已,你可知道你看走了眼,更可惜的是你为了他搭上一条性命,你若泉下有知,现在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惜舞摇摇头,低头轻笑一声,自己在这里不过两个月,却已经把唯物主义的观点消贻殆尽,身在这金丝牢笼,周遭的种种早已把自己仅剩的那丝希望都卷走,如今还能仗着自己的身份保一时安乐,以后呢,墨国子嗣稀少,公主更是仅自己一位,再无分号,墨子洵现在虽对自己宠爱有加,但谁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他会不会把自己当作政治联姻的交换品,用以稳固江山。
说到底还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惜舞轻抿下盏中的酒液,脑中百转千回。
边想边喝,不知不觉惜舞已经连连灌下了好几杯酒,这身子毕竟还是原来的墨惜舞的,并不像陆小寒是从小在葡萄酒庄里泡大,不觉脸庞微红,头也有些晕晕乎乎。
大殿里一片混乱,喧闹声一浪高过一浪,华服美酒,人影幢幢,迷糊之间只见英林手持一物,向墨子洵恭谨递上,墨子洵顺手接下,展开看了一眼,随即眉梢上晕上一层淡淡的喜色。
英林挥手示意乐师暂停,察言观色的百官朝臣也都停下手中动作,大殿里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下又恢复平静。
墨子洵缓缓开口道:“父皇龙枢已安全送至玉龙山皇陵,按祖制,半月之后朕将于宗庙实行祭祖大典,昭告天地祖宗,届时朕将大赦天下,举国欢庆,刚刚朕收到北祈和南海珠国君的手谕,北祈太子和南海珠的阮乔公子都会悉数参加。”
众人闻言皆离席跪地,三呼万岁。新皇登基,墨国气象也为之一新,这苍茫大陆上其他的掌权者自然会派出权贵参加,毕竟,了解敌国掌权者是雄才还是草包,才能知己知彼。
惜舞在迷茫之中被身边的宫婢搀扶起来,盈盈一拜,眼角瞟去,对面的迟夜长身玉立,嘴角噙笑一副常色,虽也躬身行礼,但衣袂间仍是一股不卑不亢的神采流露。
墨子洵满脸喜色,心情大好,大手一挥道:“众卿请起,各自回座吧。”
众臣附和着兴高采烈的回座,见墨皇刚才紧绷的面容舒展,心下里也随之舒了一口气。
大殿里小几林立,沉乌木色配上宫柱浮雕的金红色,相得益彰,小几间各色华服交错纷杂,各入人眼,单单不能忽略的自然是迟夜那一身清冷绝伦的白。而此时此刻,那一抹白色依旧竖立在大殿中央,并未回座。
众人又把聚光灯似的眼神看向迟夜,目光灼灼,有艳羡,有猜度,有敬重,又有胆怯,真可谓五味杂陈。
墨子洵目光深沉地看向迟夜,脸色非喜非恼。眼前的男子与其说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倒不如说是自己的人生知己,他有他的精彩谋略,也有披挂上阵的将王之气……可是,墨子洵扪心自问,这样的一个麾下猛将,自己却永远琢磨不透他的内心,就好像现在一样。
迟夜眉眼施展,淡淡一笑,面目如那九天瑶池水般温润透彻,低沉的声音自他的薄唇流出:“迟夜斗胆,想向大皇请赏。请大皇为迟夜和长公主赐婚。”说完,也不再看墨子洵,只眼带笑意,一瞬不瞬地将目光悉数射向惜舞。
此言一出,纵使是漠然如惜舞者,酒也不禁醒了七分。如果说刚刚张之游的进谏只是炸毁一座碉堡的烈性C4炸药,那么迟夜这一句话绝对是当年美军在长崎投下的原子弹。
席间各人大脑都暂时显现出片片空白,面面相觑,谁都猜不出迟夜这又是唱的哪出,心里又忍不住腹诽迟夜如此大胆,竟把主意打到了长公主身上。
惜舞酒虽醒了七分,却也是一头雾水,待回过神时,迟夜身影已至眼前,目光温柔似水,如那桃花三月般让人如沐春风,笑意绻绻真诚,惜舞心神一晃,一手已被迟夜紧紧握紧。
毕竟心中还是存着几丝理智的,惜舞回过神来,一股怒意涌上心头,蹙起眉头,狠狠瞪了迟夜一眼,右手便使劲往回拉扯。
迟夜面不改色,仍是目光如水,微笑着倾身在惜舞耳边柔声道:“你若答应,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大墨皇宫。”
这句话就像一句魔咒叩击在惜舞心头,登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惜舞心里闪过一丝喜意,目光炯炯看向迟夜道:“你说话当真?”
“自然当真。”
惜舞看着迟夜灿若星辰的眼睛,心里光速般的开始合计,真正的墨惜舞寄情于迟夜是铁板钉钉,毋庸置疑的事,只是不知道迟夜对她是不是有同样的回应,是以也不知道他这番提议含着多少真心。自己若同意嫁给他,他不过是名声地位再加重一些罢了,可是他的君主墨子洵却最有可能权益受损,他会甘愿为了她而拂了墨皇的心意?
惜舞只觉得自己雾里看花,终隔一层,定定地看着迟夜那深邃不已的眼睛,搜肚刮肠也觉得理不清迟夜意欲如何。
大殿里一片静穆,众人看看面无表情的墨皇,又看看迟夜拉着惜舞的那一双手,只觉得那紧握的手像是一团火球般,灼烧着众人的眼眸。
时间的沙漏一粒一粒滑过,千百种心思的漩涡中,坐在龙椅上那位紫金蟒带,龙袍玉裹的上位者终于缓缓开口道:“赐婚?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把长公主赐婚与你?---迟夜。”眉头涡起暴风雨前的灰涅,空气瞬间凝起一股肃杀的氛围,感受到这气氛的众人只得为迟夜捏上一把冷汗。
迟夜一个旋身,转向墨子洵粲然一笑,温声道:“请婚一事并没有什么资格相凭,迟夜对长公主倾心已久,是以今日向大皇请意,大皇如若答应,不也成就一番美事?”迟夜一字一句温温吐出,好像是在谈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惜舞闻言也不抬头,只是将被握着的手再奋力地拉回几分。
墨子洵眉梢一挑,上身微微前倾,眉间凝起一股老虎狩猎的湛湛光芒,他深深地看了惜舞一眼,又把目光停驻在迟夜身上,“哈哈,”之前面色愠怒的墨子洵突然爽朗一笑,朗声向迟夜道:“迟夜,朕倒从来不知道你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决心,”墨子洵脸色一变,露出了惜舞前所未见的阴狠,“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朕怎么会把自己的皇妹指给你这样心思往复的人!”
“迟夜只记得大皇之前所说的论功行赏,而迟夜要的赏赐,便是公主殿下。”
惜舞闻言,只觉得自己好似物品般被推来攮去,她目光狠狠地盯着迟夜,转眼看去,迟夜却仍是好整以暇,眼角噙笑地与墨子洵对峙着。
“放肆!”墨子洵面色一沉,手中的酒杯已被狠狠掷了出去,一边的凉蓉皇后也已面有惊色,只将一双玉手轻轻抚着墨子洵的右臂,“不要仗着你身居太傅之职,就能把朕的华迎殿闹得沸反盈天了!来人!把迟太傅押到大宗祠地牢,关押看守,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与他见面!”
夜风疾疾灌入华迎殿,如狼似虎的贴身侍卫蜂拥而入,将迟夜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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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回家只匆匆写了一章,而且我属于想到哪儿写到哪儿的类型。。。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