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愣愣地盯着窗户角落洞开的圆孔,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慌乱随之一阵阵地涌上,我忙竭力镇定着心神,不要慌、不能慌!
这扇窗前是我的书案与坐榻,而与其比邻的墙面前则是以屏风隔开的寝室,我环视着厢房的格局,心念电转。来者既然如此窥视,选择的时刻可谓不言而喻:其一,当时窗户必是关上的;其二,室内需是敞亮的!那么,唯有每日入夜后秋容前来替我梳洗时锁上全部的门窗,与我熄灯就寝前习惯性地暂开这扇窗透气的两者之间——无疑正是我埋首于书案之际!换而言之,不论他是何人,我的秘密等若昭然于其眼中!
我交握起双手温暖自己愈发冰凉的指尖,心下大恨!我自是清楚,世上没有踏雪无痕的轻功,是故甚至用上了兵法中守城的坚壁清野之策——距离小楼五丈之内,除去楼后的莲池外一片空旷!若非担心侵蚀小楼的夯土地基,我恨不得请人挖出一条“护楼河”来!唯一的目的,不过是摒去一切可借力攀援之处,来者到底是如何吊上我窗外的?!退而思之,不同于电视剧,窗纸皆以油浸过,可不是轻薄得沾上唾沫就能静静戳破的,我的警觉性何时变得这么低?!
一直以来,我为保持居处的私密煞费苦心,撇开同住于楼下的曦儿和秋容,我今日更下严令禁止余人随意靠近小楼,结果此前的夜晚无人看守,空城计倒使宵小称心如意!
如此想来,这样的小孔虽是不惹人注意,但我和秋容绝不可能一而再地忽略,它的出现必然不出这一两日,来者极有可能非常清楚我的院内以往和今后均有人驻守!这样长久细致的关注,目的必是针对我身份的刺探!
我咬了咬下唇,满怀着全然处于被动的不安,不知来者何人,遑论拟定后着的应对?
其实若仅仅是四阿哥或者八阿哥出于怀疑而迫不及待的求证,已然称得上是最好的情形!毕竟他们的立场,首选不是将我的秘密昭告天下,反是苦心替我隐瞒与设法杜绝旁人的联想,所以我丝毫不曾担心他们会出现于我灵犀楼的开幕典礼,即使遣来手下,也定是些无法追根究底、身份暧昧的人物!
可若是旁人呢……
我苦笑一声,这下好了,留着偌大的把柄在旁人手中,我如何安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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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一场冗长会议,我满身疲累地跨进房门,刚阖上门板,颈间兀地一凉,一副不算高大的身躯随之抵住我的背,以刻意压低的嗓音喝道:“不要轻举妄动,把银两交出来!”
初时的惊诧与惧意散去,我心里反倒安稳下来,耳际响起的台词内容,证明事情竟然一如乔彦伦所言!他大抵是初来乍到亟欲立功,清早即将安排好巡逻表给我过目,为求稳妥,我顺道提起昨夜的发现,意图让他加强晚间的巡视,而他却以江湖上的常识认定是居心叵测之人的踩点,遂匆匆忙忙地离开去找他的弟兄商量布置了!方才一直拖延我到此刻的,就是听取他如此这般的计策……
来者迫着我来到我遥指示意的书案前,微微挪开匕首,阴恻恻地一笑,说:“识相的就交出所有的银票首饰,惹怒了咱家,在你那比姑娘家还白的颈子上割出一道口子,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我一怔,旋即醒悟到窥视我的的确是此人,可彼时我依然是作男装的打扮,他竟未看出!我仅剩的疑虑散去,不禁暗幸着自己始终未置一词,一面就着窗外透入的月光,探手入抽屉中作摸索状,一面试探地嗫嚅道:“我……找不到钥匙,可、可不可以点上灯?”他沉喝道:“别玩花样!快找!”
我的心蓦地一沉,倒无关于乔彦伦的计策七号——诱使他的影像投射到窗上宣告失败,而是……在来者百般不耐地催促下,我将钥匙攥入掌心,抬手指向衣柜,说:“钥匙找到了,银票在那!”另一只手趁隙飞快地拿过桌面上的歙砚!
我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手中拿着的歙砚而将暗柜打开,不时弄出些声响,取出银票待要回递时,乔彦伦一众终于一股脑地涌进门来,大喝道:“你跑不掉了,还不放开张爷!”我一早觑准来者预备接过银票、匕首略移的瞬间,将歙砚贴住脖子,堪堪挡住来者闻得有人闯入而毫不犹疑压来的刀尖,再一招防身术课上学来的肘击,使得来者一时不察、踉跄退开些许,分秒之差,乔彦伦等人已上前将他纠缠住!
我拍了拍胸口,长舒出一口气,道:“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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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整理毕下得楼来,院中的干戈方告一段落。
我隐身于秋容房中的珠帘后,望着押进门来的蒙面男子被众镖师手中的刀、枪、剑纷纷指着、动弹不得,乔彦伦上前一把揭开他的面罩,道:“果然是你,‘蛇枪’金老三!”我眉尖微挑,问:“你认识他?”乔彦伦道:“回张爷,金老三是北方恶名昭彰的江洋大盗,视财如命,可想不到竟会胆大至来京城做买卖!”转过头冷哼了一声,说:“督捕司以三百两悬红换你的人头,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金老三倨傲地望着旁处,不屑地撇了撇嘴,说:“若非咱家有伤在先,就凭你们这群喽罗想留住咱家?啐!”众人闻言勃然大怒,喝骂不已。
我目光沉沉地凝睇着他,这家伙显然不是什么聪明的主,可手底下的功夫简直骇“我”听闻,身处十多人的围攻下,竟能一路撑着逃到院中!乔彦伦制止众人的喊打喊杀,说:“张爷,京城脚下不宜滥用私刑,不如这就让我等将他送交官府处置吧!”
我蹙起眉,暂时还不行,待要出言,只见金老三猛地挺身迎向剑尖,众人措手不及之下,一把长剑顺势贯穿了他的喉管,殷红的鲜血遂顺着长剑不住滑下,“嗒嗒”地滴上地面,如绽开的罂粟般……
长剑缓缓抽回,我大惊失色地望着面色惨然、重重倒地的金老三,一阵毛骨悚然!
室内静默片刻,乔彦伦出言道:“张爷……”我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挤出有些颤抖的声音道:“你拿着他……去领赏吧,那是你们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