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沁墨斋的半扇门开着,常无极想也没想,直接走了进去,躬身低头冲翘头案后的人一抱拳,沉声说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说完,他一抬头,见霍大将军抱着一个小公子在写字,吓得急忙起身,脚一点地,直接飞出门外。出门的时候,还顺手把敞开的半扇门给关上了。这一切,他都是下意识做的,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脑门子上面哗哗地流冷汗。
无极的举动,霍悠扬看得一清二楚,他笑了笑,收回右手直起身,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无极,进来吧!”
“末将参见大将军!”无极压低着头,又走进来向霍悠扬行了一个礼。此时,他多么希望刚才只是自己一时眼花,可行完礼抬眼一看,那翘头案后面,果真是站着一个俊俏的小公子。他身子一僵,咬着后槽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常大哥,小亭有礼。”见无极进来,待他行完礼,乌洛兰也冲他行了个礼,笑着说道,“刚才我就感觉有人走进来,等抬起头,只看见房门轻轻地关上了。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咦?吴姑娘,有礼。”见那小公子原来是乌洛兰,无极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一张脸迅速垮了下来,恭恭敬敬地低头朝她行了个礼,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无极,有事?”霍悠扬问了一句。
“回禀大将军,前线有书信传回。”说着,无极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呈递给霍悠扬。
霍悠扬接过书信,见信封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六个字——霍大将军亲启。
此时,外面的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山,屋中光线也随之暗淡下来。
霍悠扬没有马上拆开信来看,而是先把翘头案上的一盏纱灯点亮,随后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拆开信封抽出信笺,就着灯光,仔细看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乌洛兰斜眼打量了一下,透过那信笺背面隐约浸透的墨迹,可以看出那封信上似乎只写了几个字。
果然,霍悠扬只在那信笺上扫了一眼,便皱着眉头把信笺复又折了起来。他失神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已经收好信笺的信封,半天没有说话。从他的表情上,一时间看不出他心里是什么情绪。
见他这样,乌洛兰、常无极也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
“你们,都下去吧。”过了许久,霍悠扬终于发话了,语气中透着些许愤怒,还透着些许疲惫和哀伤。
“是。”无极飞快地答了一声,随后退出了书房。
乌洛兰没答话。她抬眼看了看霍悠扬,见他并没有看自己,愣了一小下,随即也安静地退了出来。
走出了沁墨斋所在的院子,乌洛兰见无极在前面的小路上疾行,忙张嘴喊了一声:“常大哥,请等一下。”
谁知,无极听见这句话身子一震,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得更快了。
“呃——”乌洛兰见他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得吃了一惊,“干嘛跑得那么快呢,难道我这个样子很吓人么?!”
乌洛兰摇了摇脑袋,十分不解地往自己住的退之苑走去。此时,她哪里知道,在无极心中,她不仅是吓人,而且简直比那世上最毒的瘟疫都可怕。
昨天,常无极、齐三泰俩人只不过是陪着她在霍府池塘边上聊了一会儿天,结果却被罚挑四十缸水。四十缸啊!
霍府的水缸,一只足足能装下三十木桶水!就算无极、三泰两个人比平常人多些力气,一只手可以提两只水桶,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来回也就能打八桶水。要装满一缸,俩人起码要走上四个来回。听起来也许并不算多,但关键在于,这一个来回可要走上三十里路。
从霍府走出去,向西大约十五里,有一座伏牛山,山上有一泉眼,常年汩汩地流出甘洌的泉水。霍府的水,便从那里打来。平时,霍府的下人每隔两天,就要雇上一辆牛车,去那山上拉回一车水。这一去一回,便要用掉一天的时间。
无极、三泰就算是有些功夫,走得比常人快些,可提着四只装满水的大木桶,一天能走两个来回,已经是非常厉害了。这样算下来,要想挑够那四十缸的水,两个人恐怕得搭上三个月的时间。
一想到这些,无极又怎会不怕乌洛兰呢!尤其刚才他不幸在书房里看见了那一幕,更让他坚定了一个想法:必须要告诉三泰,以后若看见吴姑娘,能绕开走一定要绕开走,千万别招惹她,万一不小心又触到了大将军哪根敏感的神经,那后果定会比挑四十缸水还惨。
当然,乌洛兰并不知道霍悠扬有这么一个惩罚犯错误的手下的方法。昨天,她向霍悠扬询问“四十是啥”的时候,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她只在心中猜想,大概是四十个伏地挺身吧,对无极、三泰那样精壮的男子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所以,刚才看见无极那么极力地躲着自己,乌洛兰只是奇怪,却并没有细究其原因。
她脚步匆匆地回到退之苑,见自己住的屋子里已经掌起了灯,便一伸手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银珠、呼图勒正在房中焦急地等着她。
“小姐,你可回来了,这半天那姓霍的又拉你去哪里了?”银珠一边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关切地问道,随后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去了他的书房。”乌洛兰轻啜了一口茶,缓缓地说道。
“为什么他要拉你去书房?”
“因为他要教我识字。”
“啊?!”银珠惊讶地说了一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她这样,乌洛兰笑了笑,“我不识那祁人的文字,他便要教我,就是这样。”说完,她一仰脖,把整杯茶都喝了进去,用手背擦了擦嘴说道,“这样也好,以后我会常去他的书房,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小姐,要小心。”一直没说话的呼图勒突然说了一句,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的进展有些不同寻常。
知道呼图勒担心自己,乌洛兰冲他笑了笑,笃定地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停顿了一下,她继续问道:“今天,你们在府内可有什么新发现?”
“到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快晌午的时候,看见那个无极和三泰满头大汗地提着八大木桶水向厨房走去,没过多一个会儿,俩人又愁眉苦脸地拎着空桶向府外走去。”银珠略微回忆了一下答道。
“喔?”听银珠一说,乌洛兰想了一下,感觉脑袋里似乎冒出了个什么念头,但是努力了半天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头绪。
她索性闭了闭眼,不去想它,只冲着银珠和呼图勒说:“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小姐,我伺候你更衣。”银珠见她露出了疲态,忍不住要上来服侍她。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呆一会儿。”
“是,小姐。”银珠略微犹豫了一下,终于答了一句转身和呼图勒走了出去。
银珠、呼图勒走了之后,乌洛兰拿起桌上的烛台,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本来,乌洛兰是想把自己的头发拆散下来,可看着面前铜镜里的人影,她怔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这个小后生,是我么?”说着,她不禁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