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男子身穿一件饰有精美套花贴边的大红色锦缎长袍,腰上系了一条赭金色的绸带,头上戴着一顶与腰带同色的高顶毡帽,向外翻折的帽檐上密密匝匝地镶嵌着一圈珊瑚石。这一身穿戴既贵气十足,又将男子衬托得英气逼人。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大帐门口,一手拿着一条缠卷起来的皮鞭,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脸上挂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唇上修剪得十分有型的两撇小胡子微微上翘,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在帐内环视一圈后,他将目光落在了乌洛格赫的脸上,语气轻快地说道:“格赫王兄,近来可好?”
乌洛格赫赶紧放下手中的酒杯,快步走到男子面前,右手抚胸躬身行礼道:“格赫参见汗王。”
在场的众头人也都从刚才的怔愣中回过神来,齐齐跟着乌洛格赫行礼说道:“参见汗王。”
乌洛兰也站起身来。她看了一眼汗王,心中不禁感慨,想不到让草原上的人闻风丧胆的汗王萨尔达原来长得是这副尊容。
只听萨尔达沉声说了一句“诸位免礼”,紧接着他便拉着乌洛格赫一起走到正当中的坐榻前,让乌洛格赫和自己并肩坐在了宽大的坐榻上。落座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站在旁边的乌洛兰。
由于汗王萨尔达的突然到来,大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为打破沉闷,乌洛格赫客气地向萨尔达说道:“格赫不知汗王今日驾临,是以没有准备,望汗王勿怪。”
萨尔达没有答话,只干笑了两声,转头问向乌洛格赫:“格赫王兄,如果本汗没有猜错,在座的各位应该是乌玛各部的头人吧?”
“汗王没有猜错,正是。”乌洛格赫眼底闪过一丝惊异,但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格赫王兄,如果本汗没有记错,今天好像不是草原上的什么节日吧?”萨尔达继续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汗王没有记错,今天确实不是什么节日。”乌洛格赫虽然如芒在背,但依然沉稳地应答着。其实,话说到这,傻子也能明白了,萨尔达弯弯绕绕地问话,目的就是想说他乌洛格赫无缘无故召集这么多头人在此,肯定是要图谋不轨。
“今日格赫王兄这里来了这么多贵客,又摆着全羊宴,”说着,萨尔达微眯起本来就不大的一双细长眼睛盯着乌洛格赫,突然压低了声音,“本汗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事?”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响雷般在帐中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乌洛格赫没有说话,他也眯起了眼睛,不过却没看向萨尔达,而是看向了站在下面的头人们。
萨尔达见乌洛格赫没有答话,笑着收起盯在他脸上的目光,一伸手将面前桌子上放着的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后沉下脸来说了一句:“格赫王兄,莫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对本汗讲?”冷冰冰的话声一落地,气氛凝重的大帐内突然之间便多了一股杀气。
萨尔达强大的气场令站在他身旁一步之遥的乌洛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看了一眼坐在萨尔达身边脸色十分难看的乌洛格赫,忍不住一阵心疼,暗自想道:“不行,一定得帮父王解了这场危机。这汗王来得突然,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刚才头人们所说的话。不管怎么样,得先将这位凶神恶煞稳住,然后趁早将他打发走。”
想到这,乌洛兰轻轻走到萨尔达面前,躬身冲他施了个礼,乖巧地说了一句“兰兰参见汗王”,随即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萨尔达。
萨尔达没想到在这个当口乌洛兰会上来跟自己说话,他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暗暗佩服起她的勇气。不过他并没有收起自己的气势,继续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乌洛兰见萨尔达没有搭理自己,并没有气馁,也没有退缩,反而更加放肆地说了一句:“汗王说得没错,刚才我们确实在这里商量着一件不方便对汗王讲的大事。”
她这一句话立刻又在帐内所有人的心头放响了一个炸雷。萨尔达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他用力睁了睁自己的小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汗王,实不相瞒,我父王他刚才……刚才”说到这,乌洛兰脸上一红,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刚才怎样?”萨尔达忍不住对她接下来的话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他刚才在和头人们商量兰兰的终身大事。”乌洛兰低下头,脸变得更红了,说话的声音也细若蚊蚋。
“哦?”萨尔达先是一愣,随即伸手捋了捋自己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难道乌玛的郡主要成亲了?本汗怎么没听说?”
乌洛兰没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汗王,这件事情还是让格赫来说吧。”见乌洛兰不方便再开口了,乌洛格赫赶紧适时地声援她。不管怎样,乌洛兰已经帮他暂时稳住了局面,他就算再笨,也知道下面的戏该怎么唱下去了。
“格赫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视她为掌上明珠。”说着,他宠溺地看了看乌洛兰,“虽然她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可格赫舍不得,所以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婚配。如今,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格赫这才急着召集各位头人前来,看有没有人愿意与格赫结成儿女亲家。”
“父王……”听到乌洛格赫这么说,乌洛兰有些娇羞地叫了一声,似乎嗔怪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萨尔达看着父女两个人一唱一和,脸上明显现出了一个很困惑的表情。他心中暗道:“难道刚才在帐外听到的‘我们愿意’是在说这件事?!”
他拧着眉看了乌洛格赫半饷,突然哈哈一笑,“草原上最美丽的明珠,又怎会愁嫁?”说完,他转头直直地盯着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乌洛兰,一字一顿地说道:“格赫王兄不必劳心,本汗保证定会让郡主嫁个如意郎君。”
一时间,乌洛格赫和乌洛兰都没明白萨尔达说的是什么意思,双双抬眼疑惑地望着他,但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一个话题,“王兄这里有美食美酒,在座的各位又都是草原上的雄鹰、大漠里的苍狼,本汗今日要与大家开怀痛饮,不醉不归。”说着,他自顾自地斟满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又将杯子倒过来向众人展示了一下杯底。
除了被萨尔达抢了杯子的乌洛格赫和乌洛兰,帐内众人都跟着他一起喝了一杯。
萨尔达的心情似乎突然间变得好了起来,他拉着乌洛格赫坐好,又让乌洛兰和头人们都坐下了,这才笑津津地向乌洛格赫问道:“王兄可还有别的准备?”
乌洛格赫立刻会意,冲着帐外拍了三下手。不多时,一队身着彩装的侍女和几名鼓乐手走了进来。
乌洛兰见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适时地起身向萨尔达和乌洛格赫提出告退。得到两人的允许后,她便静悄悄地从帐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