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守卫转回,向着乌洛兰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郡主,三王子有请,请随我来。”
“前面带路。”乌洛兰目不斜视,拍拍刚才倒地时蹭脏的衣服,提起裙摆蹬蹬蹬蹬走在侍卫身后。
到了刚才所见的建筑跟前,乌洛兰抬眼一瞧,原来是一处三合院落,一间正房两间倒座,相互之间连着抄手游廊。守卫直走到最大的那间正房门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应了声,便推开门请乌洛兰进去。
一股温热之气夹杂着淡淡的熏香迎面扑来,乌洛兰紧绷着的一张脸稍微舒展了一些。绕过门后的琉璃五彩紫金屏风,便看到了斜倚在杏黄软榻上的察多,一身锦衣华服,只未着靴,露了两脚的白袜在外,看起来随意非常。他人似是刚刚睡醒,眼神惺忪,一张俊脸被榻前暖炉里拨起的炭火映得微微泛红。
察多未起身,略显懒散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乌洛兰本来觉得有很多话要和他说,一见他这个样子,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站了一会儿,索性走到暖炉前伸手烤起火来。
“怎么不说话?咦?”察多看了她几眼,诧异道,“怎么这么狼狈?”
乌洛兰翻了翻白眼,气愤道:“还不是因为你的好奴才么?!”
“我的好奴才?”察多不明所以。
“你的手下有两个敢以下犯上的恶奴,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乌洛兰没好气道。
“……”察多想了想,“你是说吐儿莫和颜敏两位将军?”
“将军?!”乌洛兰大感意外,“你说他们是将军?”
“金察两位骁勇将军,此次随我一同出使大祁,也负责护卫我的安全。他们俩怎么了?”
原来如此!乌洛兰明白了,那两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恶奴是金察的将军,怪不得他们敢对她这个郡主不敬。他们一定是根本就看不起她这个非正统金察王室的乌玛郡主。
这还不是拜你们金察王室所赐吗!乌洛兰冷眼看着察多暗自冷笑。多年来,金察盘剥乌玛人,在金察人心中,乌玛人本来就算是二等人,她一个小小的郡主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金察人也不会得意太久的,风水轮流转,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早晚有一天你们也会尝到!
乌洛兰平静下来,收回烤火的手,轻轻道:“没什么,误会而已。我此次来,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乌洛兰看着察多的眼睛,直接问道:“你当真要娶大祁的十公主么?”
“呵呵。”察多一笑,直起歪在榻上的身子,两只眼睛精光一闪,“怎么?难道我娶不得?”
“到不是娶得娶不得,只是……”乌洛兰略一犹豫,想着上元灯会上发生的事,心中有点奇怪,“你前天不是还和我说……要娶我么?”
“你应吗?”
乌洛兰摇了摇头。
察多眼神又黯了下来,“你不应,我只能娶别人了。”
“可为什么要娶大祁的十公主?”
“她是大祁皇后嫡出的公主。”察多轻轻摩挲着腰带上坠着的一块翠玉,缓缓道,“她也和你沾着亲戚。”
“……”乌洛兰一时没反应过来。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她当叫你一声‘表嫂’。”察多依旧摩挲着那块玉,面无表情。
乌洛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你能不娶她么?”
察多手上动作一顿,眯起眼睛看向她。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不可以向祁皇请求娶别的公主。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让她远嫁……”
没等乌洛兰说完,察多挥手打断了她:“这是父汗和庭中诸王定下的事情,只有娶大祁的十公主,才对我金察最有利。”
乌洛兰了然,心知金察与大祁和亲在所难免,而十公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还是忍不住问察多:“在你眼里就只有金察的利益么?你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位大祁的十公主啊!”
察多沉默了一瞬,目视远方,晒然道:“作为王室,我们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不是么?”
乌洛兰也一笑,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对察多说过的话,只是时过境迁,现在轮到察多来问自己,反而无言以对。过了半晌,闷闷问道:“如果,祁皇不答应金察的请求呢?”
“你代表大祁皇后来说服我。”察多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乌洛兰,“如果是这样,祁皇就一定会同意的。”
乌洛兰没有问为什么,看察多坚毅的目光,知道自己很难说服他另选他人,想了想便告辞道:“好,既然这样,那就等祁皇的决定吧。我要回宫向皇后覆命,不便久留,就此告辞。”说完,也不等察多的回答,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眼见乌洛兰要离开,察多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拽住了她的手臂。
乌洛兰扭过头,十分不解地看向察多。
察多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收起刚才懒散的表情,目光灼灼地望着乌洛兰道:“兰兰,跟我走吧,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在乎。”
也许是过于急切,察多的语声带着几分沙哑,听得乌洛兰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安。她轻低下头,默了一会儿,才沉声说出三个字:“我在乎。”
察多身子轻颤了一下,缓缓放开了抓住乌洛兰的手,颓然座回到软塌边,眼睛虚空地盯着某处怔愣了片刻,一抬手冲她说道:“你走吧。”
看着失魂落魄的察多,乌洛兰紧抿嘴唇,压下心中异常憋闷的一口气,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色早已黯淡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纷纷扬扬地瓢起了雪,此时雪下得正大,两位金察的将军都躲到东厢的暖阁避雪,见乌玛郡主离开也没有出来相送。
乌洛兰一个人抄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往回走,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有很多声音在说话,但又像是被这寒冷的天气冻住了一样,许多的声音最终又结成了一坨,让人无从分清到底说的都是什么。
鹅毛大的雪花扑到脸上,粘到睫毛上,很快化成了一团湿气,她使劲地挤着眼睛,好不容易透过一片潮湿的睫毛看清了那个一直侯在角门处的宫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