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更是佩服设计这宅子的人巧心思。比如上午来时,他就听得水声份外清越,如同琴瑟之声从水底传来一般,看了才知道是这山间的水流出去的时候,水道多有设计好的迂回处,在水底的石角包有铜皮,水声里自然加着金石之声,且计算的恰好的距离和弯度使的这声音呼应、重叠,才成就了如此清越如乐声的水声。
等房舍都打扫了,摆好家具。各院的家具都是现成,不过不用时则堆在一起罩起来,省了人打扫,也保护这些贵重家具,所以一时就各自归位了。因为刚看了这屋账目册,雁尘发现这家具竟然还是当年原配的,楠木的材质,和这房子同一材质,也是定制的,尺寸上严丝合缝,安排上的疏落有致。
雁尘缓步上楼,楼上布设空阔,四面开窗。雁尘过去,掀开刚挂的湘帘,此地地势高,视线可从峥嵘的山石见穿过,看见叠翠浓酽,嶂重谷幽,杂花生树。
不由又想起早上说起的古诗“宅成天下借图看,始笑平生眼力悭。地占百湾多是水,楼无一面不当山。荷深似入苕溪路,石怪疑行雁荡间。只恐中原方鼎沸,天心未遣主人闲。”还真是应景,这白蔻院可不是“楼无一面不当山”,而这山要的就是“石怪疑行雁荡间”。
雁尘冷淡的想“只恐中原方鼎沸,天心未遣主人闲。”在这上头用多少心,可是不保日后不属他人,何必呢?就是天下太平着,主人也未必能有与这宅院相配的闲情。
云扶棠延续了一贯风风火火的性格,不比送信的慢多少,不几天就到了。果然对这白蔻院十分的满意。
晚间,云小侯拉着雁尘秉烛夜谈,说到了他那“找到奇奇怪怪的大案,然后掺和进去的”(江雁尘的评语)的经历。
“我到了扬州府,见那些府衙的官员的时候,宴席上听说你家有些蹊跷事。”
“什么!都成了扬州府接待上官的谈资了!?你倒委婉起来了,蹊跷事?直说他们传成什么样了。”
“鬼故事啊。”
“堂堂的扬州府的正宴讲鬼故事?”
“你认识这扬州的知府傅知秋么?”
“见过。他的堂叔是我叔外祖的门生,他也按此论的交。看着挺正派的人,怎么这样。”
云小侯:“傅知府这人其实是挺好,也真的是个正派人。他那堂叔就是大理寺的傅楷,我们还挺熟的,他家家风出名的好。不过呢,这个傅知秋有个爱好。就是他可是本朝著名的志怪故事爱好者,专门收集编录这些诡异故事。
“也就是我家不过死了几个人,就成了流传的志怪故事了。”雁尘一想日后出门,冷不丁有人问了你家就是那个闹鬼杀人的人家吧,更甚至千百年后,后人无聊看书,翻到××年间,扬州江远亭宅有女鬼杀人四名,…………雁尘不由打个寒战,太可怕了。
“好像是这样的,不过你家的是好像真的不是很正常吧,捕风捉影也得有的影吧。”
“我要信这个就别过了。你还是睡吧,你不累,我可是困了。明天我再跟你说。你慢慢打听吧,我家宅子里的鬼故事才是原始版,够你听的。”
“要说原始版一般不如加工版好听。”
“鬼故事也好,志怪录也罢,反正这事都过了,没有案子给你掺和的。云夫人说了,让你在这儿安生玩,反正今年我家事多我不出门,你就玩到年前再走吧。别整天这血案那大案的,我听小薛说你老在刑部过的比楚宴在边疆军中还危险呢。”
“哪有啊。不过现在又不打仗,楚宴有什么危险。”
“所以说你最危险啊。”
“说起来我有时候还真的运气挺怪,净碰上人家秘密事之类的。”
“这叫撞人家刀口好不,你还是远着点吧。”
不过江雁尘第二天就后悔没昨晚和他说清楚了,不亏是刑部雀声渐起的“神探”一晚上已经把江府所有版本的鬼故事收集全了。
“那么这事的真实情况打听清楚了吗?”
“没有啊,你不是说你说么,我就等着呢。”
于是云小侯听到了事件的前因后果的江氏版本。
当年江老爷正住在扬州这座宅院里,江家的主母还是江老爷的原配高夫人。这位高夫人家虽然也是商贾,但是却和江淮地区的其他几个大户人家有紧密关系,所以自认是富贵非常的。
高夫人是唯一的嫡女,上头倒是有一个庶出的兄长——这位哥哥,因为科举高中做了官,娶了官家小姐,可惜也因为官场沉浮,获罪致使抄家流放,夫妻双双忧愤而死,留下的孤女就是高绿儿。
因为嫡出的就她一个,所以虽然是个女儿,在家也娇惯的厉害,嫁到江家不多久就得了“极妒”的名声。可是她有她的好亲好眷的撑腰,江老夫人也爱护着她。但她善妒却没有生育,所以挡不住丈夫纳妾。
江老爷第一个妾氏是江老夫人给的,是老夫人的丫鬟红绫,生了大小姐江雪渔。后来江老太爷过世,江老夫人悲痛过度,也在一年多后就随之而去。江老爷守孝期满后,为子嗣计又连纳数妾,就是三、四、五夫人,就有了二、三、四小姐。
不过江老爷更关注于生意经营,大半时间都在外奔忙,难的回来。这次也是他出了远门发生的。
一天三夫人来告发四夫人有奸情,原来她的丫鬟珍珠从李管事家找到了四夫人的金钗。这金钗是江老爷送给众夫人一人一只的,每人的都一样,所以珍珠认识,而四夫人的金钗确实丢了,加上五夫人提供的那封写着“莉妹”的信。
高夫人就把四夫人和李管事拿来审问,两人都不承认。高夫人自认为有了把柄,就动用私刑。那时候,江家太爷,老夫人都去世了,唯一的弟弟未婚就亡故了。所以家里没人能拦的住高夫人,高夫人素来善妒,得了机会当然不肯放过四夫人。
四夫人耐不过,又不肯认,就撞死在柱子上以死明志。高夫人就说她羞愧自尽,还把李管事赶走了。
等江老爷回来,看了那作为证据的金钗,说不是四夫人的。也就是四夫人是冤枉的,关于那封信,江老爷认为也不是四夫人的。
江老爷和高夫人本来就不和,出了这事,江老爷认为是高夫人设计铲除四夫人所做的,三夫人和五夫人也说是高夫人指使,不敢不听。高夫人被丈夫反感,要休她出门,一气病倒,不久死了。
这就是江老爷自己告诉妻儿的事情经过。
常言道子不可论父,不过江雁尘不认为这件事从始至终江老爷有任何过失处。只是客观陈述一下当年事件。
云扶棠在扬州城里听江家的事情的时候已经听说过这事的前因——就是当年江家四夫人的枉死,这高夫人善妒无脑,自认抓住了四夫人通奸的实证,丝毫不知避讳低调,不知道给丈夫留面子,当时许多人都知道此事。
其实一直有人说这江家四夫人有无私情另说,要是自己夫人也为个小妾不知爱惜丈夫和家族名声的话,就是小妾真的通奸,也要不认,先教训了这无知夫人再说,一个小妾通奸就算要借机除掉也得暗暗处理才是;就算夫妻不和,也得为丈夫的体面考虑,再说小妾通奸,主母也有治家不严的责任,哪有如此张扬了,撕自家的脸。
云扶棠其实听到的比江雁尘要详细——他连那做证据的金钗上有一个“茉”字之类的细节都听说了。
毕竟别人在江雁尘前面说这些当然要顾忌的。当然要是知道云扶棠是江家少爷的好友,可能也要注意的,可是云扶棠毕竟是打了闲差的幌子,先得到扬州府办事,在扬州先停留了两三日,处理了事情,应酬了官员。才无事一身轻的到江家来。
他接触的人自持身份不会主动八卦这些,但是他的仆从们和扬州的衙役,官员的仆从们闲聊,不免提及这些,而事关江家,云小侯的仆从们难免要仔细打听。
到了昨天宴席上,他说要到江家,有扬州属下的官员不知道他和江家交情,只当他也是听说江家大宅精美非常,才受邀去江家,想借机讨个好,就讲了江家的事情,又因知府最好这些志怪故事,更是渲染成了“鬼故事”;还说这江家宅院虽然精致但是如今不太太平,云小侯不如不去。
云小侯当然要去,不说他和江家的交情,就是陌生人家,他也素来百无禁忌。
不过云小侯见江家之事流传如此广,还真有些奇怪。
来江家的路上还细问了仆从们,听了这些陈年往事,心想江老爷如此儒雅温和的人,没想运气这么不佳,娶了如此无德的愚蠢妇人,也难怪,高夫人死了马上就娶了二房。不久又完全同原配礼迎娶了沈氏夫人。和那样的女子没法有感情啊。云扶棠这人与别个不同,他不认为女人不能嫉妒,可以妒,但是不能蠢。
江雁尘又说了从二小姐江逢春的病逝到银蓖的自杀的经过。
“就这么点事,除了我家二姑娘的那个婆子吴珍珠死的奇怪,其他都是很正常么。怎么就出来这么多诡话?我总觉得是不是有人故意编造传播这些东西,这几天,我一直查这个,让我查出来,有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