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怀
她，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吗？独坐书房内，望着跳跃不断的烛焰，萧云扬渐渐陷入沉思中。
蓦然一阵敲门声传来中断了他的思绪，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他皱眉想着，莫非是……打开门，果然看到是娘亲站在门前。
“娘，夜已经深了，您怎么还不休息呢？”萧云扬引母亲进屋，待她在椅上落座后问道。
“新婚之夜，新郎官弃新房而宿书房。你说，我这个为人娘的还能安心入睡吗？”柳若心斜睨着儿子冷声说道。
“娘，您的消息还真灵通。”
“哼，有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儿子，我消息不灵通点行吗？”柳若心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您怎么会这样想？”他诧异道。
“新婚之夜新娘居然独守空房，不是后悔了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对娘逼你成婚的抗拒吗？难道你到现在还不能体谅为娘的苦衷吗？”萧母幽声说道，泪水逐渐盈满双眸，眩然欲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萧家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是不是要让萧家香火断送在你的手上才会满意？”萧母泪如雨飞几乎泣不成声，“将来，你让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唉，娘亲的演技与易容术一样数十年如一日的毫无长进，依旧唯有“拙劣”二字方足以形容。唯一让人奇怪的是她的眼泪多到无穷无尽，仿佛她的体内有一个储存泪水的宝库，永远的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萧云扬无奈的摇头叹息，为了制止娘亲的泪水泛滥，唯有奉上丝帕并将心中想法据实以告：“凤舞，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因为尊重她，我不愿如此匆促地与她圆房。娘，我希望与她慢慢地培养感情。”
“真的吗？”萧母闻言笑逐颜开，眸中的泪水亦神奇的被收回，除了稍红的眼圈外丝毫看不出曾经哭过的痕迹。
“这么说，你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就像当年你爹对我一样？”柳若心笑问，因忆起美好往昔而颊生红晕双眸迷离，丝毫不减当年武林第一美人的风采。
“是喜欢，不是一见钟情。”他加重语气解释道，只因怕了娘亲抱孙心切的期望。
“这样啊，”柳若心有些失望，随即又振奋起来，“你初见人家就喜欢了，至少这代表一个很好的开始啊！只要你快点爱上她，我就可以早日抱孙子了。哈哈，到时候我一定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祖母！”
云扬天生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孔自然招惹的各色女人纷纷投怀送抱，偏偏他冷心冷情不为所动，自制力之强足媲美柳下惠。害得她这个做娘的整日提心吊胆，就怕哪一日，他干脆来个抛下凡尘事出家当和尚去，因此耍了些手段硬逼他娶妻成亲。
天见怜，终于让他动了凡心。曾经她为自己的私心而汗颜，只因担心儿子的无情会误了一个女孩的终生。但如今看来这步棋是走对了，她那颗成天吊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喽。
放下萧家主母的重担，毫无顾虑的与丈夫一起携手游览天下，实现自己年少时许下的“看尽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的心愿。呵呵，多么美好光明的前景啊！
望着娘亲脸上那陶醉开怀的笑容，萧云扬除了再三摇头叹息外还能怎样。除去萧家人，谁能预料得到掩盖在风华绝代，端庄高贵表相下的萧夫人居然是这般古灵精怪呢？
“娘，爹来接您了。”凝神倾听到那几不可闻的细微脚步声后，萧云扬终于松了一口气。唉，说来说去娘亲的目的就只有抱孙那一个，她这个提的人不烦，他这个听的人可早就烦透了。
“心妹，夜深该回房休息了，你忘了自己不能熬夜吗？”萧傲天有一张性格冷酷的面孔，说话语气亦是一贯的冷淡无波，但看向妻子的眼神却是盈满不容置疑的温柔。
“大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柳若心走上前拉住丈夫的手，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快乐与得意，“快点回房，我讲给你听。”
萧傲天眼神宠溺的望着妻子快乐明亮的绝美容颜，伸手将她轻揽入怀。结婚二十七载，彼此情浓意蜜尤胜当初。她，是他愿意生生世世执手偕老的唯一人选。
健臂轻柔的环住妻子的小蛮腰，他将得意无比的妻子带出书房，还儿子一片清静天地。
从来没有想到过嫁后的日子会是如此的美好与温馨。公婆的疼爱，小姑的喜爱，府中仆佣的敬重，尤其是来自丈夫的百般呵护与万般怜惜，让她在感恩之余常有置身梦境的不真实感。面对这样的幸福，她真的可以撤去心防，毫无顾忌的伸手相拥吗？
她心情烦郁的轻抚琴弦，终因曲不成调而放手作罢。
这张古琴是成婚第二****所赠送，音质极其优美，琴身上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雕琢的栩栩如生精美无比。
他所允诺的追求，不是用奇珍异宝华丽衣饰所堆砌的庸俗浮夸之举，反而时时带给她无尽的惊喜与感动，成为这段幸福时光里她日日殷切的期盼。
一叠古朴典雅的纸笺、一根他亲手雕成的竹簪、小筑中的琴萧和鸣、烛光下的吟诗弄墨、月光下的闲谈漫步。尤其一副象牙质地雕工精致的围棋深得她的喜爱，闲来两人时常对弈，他的棋艺略逊一筹，棋品却是一流。
随着时光的流逝，两人之间的感情日益深浓，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他已在她从不曾为谁开启的心扉中牢占一席之地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是贪心的，这样幸福的时光倘若无法延续一生，那倒不如不曾拥有过；她亦是自私的，在无法确定她是否能成为他生命中的唯一时，她是不会完全敞开心怀，坦诚以对的。她在犹豫，她在观望，只因她再也不愿品尝那份全心付出却让人弃如蔽履后所伴随而来的无边痛苦与绝望，那是她生命中再也无法承受的孤寂与黑暗！
唉，算了，想得太多只是自寻烦恼而已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嫂子，你这儿可还有百花糕？有只馋猫又在那流口水啦。”
一阵爽朗的噪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声音的主人是孟逸凡，一个俊朗却又带点稚气的大男孩。
她起身离开琴案，笑道：“早就为她准备了，怕打扰她午休，想着迟一点再送过去呢。”
“她早醒了，跟我下了几盘棋，现在嚷着要吃百花糕呢，说嫂子做的百花糕美味无比天下无双，怎么也吃不腻的。念叨的我呀两只耳朵都快生老茧了，没办法只好跑一趟来给她取啦。”他语气颇为无奈，然而眸中却满是宠溺的笑意。
“这里面有百花糕、核桃酥、翡翠饺，都是她爱吃的。”她取来装点心的竹篮交给他，“还有一样水晶糕，那是你喜欢的。”
“真的？嫂子，你实在是太好了，娶了你可真是大哥的福气呀！”他眼睛一亮，笑逐颜开。
她暗笑摇头，这个俊朗坦率的大男孩虽然虚长她几岁但她总觉得他就似一个弟弟般可亲可爱，如果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弟弟那该多好！
“谢了，嫂子，我该走啦，要是回去晚了那丫头又该耍性子了。”
“嫂子，你可别让大哥吃独食啊，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通知小弟一声啊！”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有功夫在身倒真是行动快捷啊。她心中略略涌起羡慕之意，倘若自己也拥有一身好武艺的话，那么也许……会更配得上云扬一点吧？若能陪着他像公公婆婆那样仗剑行走江湖，广阔天地任遨游，那该是多么幸福惬意的生活啊！
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她想到云秀，那个月般清丽花般娇弱的女孩。正值二八妙龄却无此年龄女孩应有的活泼，她整日待在揽秀园中，几乎是足不出户的。
云扬说，多年前的一段江湖恩怨累及尚在娘胎中的云秀，致使她一出生便体弱多病，更有几次甚至面临夭折的险境。幸得爹娘好友“毒王”、“医圣”夫妇悉心调养八年，她的身体状况才得以日趋好转但始终未能达到同龄女孩那般的健康。“医圣”夫妇离去后，为了调养好她的身体，身承“医圣”衣钵的孟逸凡滞留萧府直至今日。
初见面时，她便从她美丽的双眸中察觉了她的寂寞与忧郁。或许是她的柔弱让人心怜，也许是怀着爱屋及乌的心态，在她主动的亲近下两人之间很快便建立起深厚的情谊，几近无话不谈的地步。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在她的言行举止间对孟逸凡的情意却是表露无遗。任何明眼人皆可看出她对他早已是情根深种，唯有不解风情的逸凡对此似乎无知无觉，实在是愁煞了佳人的一片芳心。
当局者迷，逸凡其实是极在意云秀的，否则不会为了她甘愿停驻向往漂泊流浪的脚步。
十多年来，他亲眼看着她由一个体弱多病的黄毛丫头蜕变为一位娇柔温婉的绝色少女，对她的情感早已在时光流逝中累积至深不可测的程度，性格偏向粗线条的他对她却是十足的温柔体贴宠爱怜惜。
若说他不喜欢她，凌凤舞是绝不会相信的，只不过这一份情意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而已。她喜欢他们两个，乐于见到他们过得幸福快乐。必要时，她会做一次月老的帮手，让他们认清彼此的真心。否则以逸凡的迟顿，云秀的胆怯，只怕他们对彼此的那份情素会在暗地里永远的延续下去，直到两人皆是白发苍苍也不会等来明朗化的一天。
揽秀园中的景致极其清雅幽静，园中有个小花园，花园中央建有一座精巧秀丽的凉亭。如今正是百花争艳，彩蝶纷飞的季节，闲坐亭中赏花观蝶，花香萦鼻沁人心脾倒不失为一件赏心悦事。不过萧云秀现在可没这份闲情雅致，她正百无聊赖地枯坐凉亭中盼着她的逸凡哥哥快点帮她取来糕点呢。
“小姐，茶水已经凉了，你肠胃不好，孟公子嘱咐过你不能喝凉茶的，给你换一杯热的吧。”她的贴身丫环之一吟霜端着两杯新沏的茶水走进凉亭。
“我哪有那么娇气啊。”她低声抱怨着，不情愿的放下茶盏。
“今天的补品还是你和听雨解决吧，如果你们不愿吃的话就把它倒了。”她皱眉道，唉，一想起补品就头疼。
吟霜有些好笑的望着小姐愁眉苦脸的模样，从小就体弱的小姐吃过的补品多到难以计算，她可真是被补怕了。这两三年她身体逐渐好转后，便抵死不愿再吃补品。在抗议无效后，便将每日必有的补品交给她和听雨处理，于是这些补品大半落进她们两人的腹中。
虽然明知身体健康之人多吃无益，但让她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名贵的补品被白白糟蹋掉也挺让人心疼的，两人一商量干脆还是吃掉好啦。几年来她们两人身强体健出落的越发水灵了，这可不是她们自夸而是来自众姐妹的夸赞以及府中众多家丁的爱慕追求，可见这补品的功劳不小。虽说她们也吃腻了，但为了美丽她们还是心甘情愿的硬着头皮照吃不误。
哼，亏他还自夸轻功高超世上无几人能及呢。都这么久了还不见回来，看来他所谓的好轻功只怕是和乌龟相比而言的吧，望着吟霜离去的背影她不耐的弹着桌面，刻薄地腹诽着某人。
“小馋猫，等急了吧，你的百花糕来啦。”孟逸凡轻笑道，将装点心的竹篮递给她。
“不许叫人家馋猫，你才是馋鬼呢。回来的这么晚，说，你有没有在路上偷吃？”她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接过竹篮后便迫不可待的打开。
“哈，你当我是你呀，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会干出那般可笑的事情来。”他立即开口辩解。
现在是吃为大，她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他一马吧。
“哇，百花糕，核桃酥，翡翠饺，都是我爱吃的，嫂子对我可真好！”她欣喜的叫道，伸筷夹起一片百花糕轻轻咬上一口满脸幸福的品尝着，“嗯，香甜绵软，入口即化，实在是太好吃啦！”
“这水晶糕可是嫂子专门给我做的。”他伸手拿起一块水晶糕抛进自己大张的口中，唔，口感确实很不错。
他看着她左一块百花糕，右一块核桃酥，再一个翡翠饺吃得不亦乐乎，实在有点怕她娇弱的肠胃会受不了，想出声阻止却又怕扫了她的吃兴。
他担忧地望着她，还好，在他忍无可忍即将出言阻止前，她终于不再吃了，他松了一口气一颗心落回胸腔去。
“好饱啊，一直这样吃下去的话，将来我恐怕会变成一只大肥猪的。”她一脸满足的轻笑道。
“变成肥猪？天哪，那该多可怕啊，我可不要一个肥而丑的秀妹妹！”他一脸怕怕地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变肥变丑了，你真的会不要我了吗？”她屏息问道。
“那当然，到那一天啊，我一定会以比离弦之箭还快的速度‘倏’一下跑得不见踪影。”他嬉笑着随口说道，想逗逗她。
就见她顿时脸色一白捂住了胸口，皱眉道：“好痛……”
他大惊失色，急忙抱起她，几个起落间已至她的闺房。随即将她平放在床上为她把脉，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却因她一脸疼痛难忍的表情而心疼，立即掏出随身携带的救心丸欲喂她吃下。
“云秀，乖，把药吃下去就不痛了。”他哄着她，神色温柔而专注一如往日她不愿吃药时所做的诱哄。
“逸凡哥哥，你是不是厌烦了？长年陪着我这个病恹恹的人实在是太委屈了你，如果你觉得烦了，就离开吧，我不会怪你的，连我自己都讨厌这个病歪歪的身体了更何况是别人呢？”她哽咽着说道，泪如雨下。
“别这样说，云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是个很美丽很可爱的女孩子，没有人会讨厌你的，更何况是我呢？即使是陪你一辈子，我也不会厌烦的！”她的泪让他心痛如绞，这个该打屁股的丫头啊，怎么可以怀疑他呢？她一直是他心目中最疼爱最关心的妹妹啊，他对她的喜爱绝对不会比云扬对她的差呀。
“你真的愿意陪我一辈子吗？”她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不置信的问道。
“当然愿意了，你是云秀啊，我当作妹妹一般疼爱宠溺的云秀啊。好啦，别哭了，爱笑的云秀妹妹才是我最喜欢的。”他拿出手帕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来，笑一个，云秀的笑脸可是最美丽的哦！”
他对着她做出各种鬼脸，一如幼时她受病痛折磨时他为了减轻她的痛苦而做的努力。
“来，笑一个，把云秀的痛苦都送给逸凡哥哥，云秀就不会痛啦。”那时候他常常这样对她说。
原来只是妹妹哦，而且还是一个他心目中永远长不大的妹妹。她藏起心底的苦涩，唇边缓缓绽开一朵美丽的笑容。倘若能够留住他一生一世，即使只是做个妹妹，她亦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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