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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乌鸦嘴

长生老觉得少了什么,数了一下人数,终于知是少什么了,“师父,那位夫人不见了。”

三个大汉坐在一旁上药,四个人来,却是三个人回,正是悲伤。听到了长生的话,站起身张望,还真不见那妇人,他们也急了,“不会是被鲛人吃了吧。”那位夫人还欠着他们赏银,死去的兄弟,也要给他家中送去养家和丧葬的银子,就算他们三个凑,也凑不出多少。

弗恃摘下葫芦饮了口茶提神,片刻之间做了安排,“受伤的躲在这藏好了,没受伤的跟我去找。”

薏米横手拦着,不想他们做傻事,“你们和那个女人是亲戚还是朋友?”

长生摇头,“都不是。”今日第一次见的面,连姓名都不知道的。

薏米当真是猜不透凡人到底是怎么思考的,萍水相逢又是非亲非故,别人的死活干他们何事呢,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就行了。

薏米劝道,“道长,你们是为了零陵香而来的,如今零陵香已经到手了,你要医治这个人,也已是医治了,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尽早的离开才能尽早找齐药材医治你的眼,这才是正事。”

弗恃吊儿郎当的笑,“我也想走,只是这些年还从来没有做过见死不见的事,都养成坏习惯了,你就是要我改,也要个过度是不是。”

薏米道,“只怕道长你这个过度也不知道过度到何年马月,我曾听过凡间有几句颇为有道理的话,一是好人不长命,二就是好人没好报。”

他特意看向韩凤生,这个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救了他的命,半句好话不给,好脸色没有,反倒好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银子那样的忘恩负义,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好救的。

“道长,你要涉险总要顾忌着小恩公他们。人有亲疏贵贱,你又何必为了那区区的贱命,反倒是让亲近的人也涉险呢。”

弗恃辞严义正,认真说道,“这世间确实是有亲疏贵贱之分,但我是修道之人。并非说修道就一定要舍生存义,正气浩然。只是我入门的时候答应过我师父不会给他丢脸,所以缩头乌龟我是不会做的。他们两入了我门下,我会尽所能好好照顾他们。但同样的,他们选择做了我徒弟,就要听从我的教导,有所为有所不为。”

薏米知是拦不住他们了,放下了手,都为长生担心她跟中了这样的师父,是好事还是坏事。

薏米怕长生傻傻弄不清情况,跟她清楚明白说了一次,“方才能从鲛人手里抢了零陵香,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使了诈。要是光明正大,他有了提防我未必能占得了什么便宜。你方才也见了,这鲛人即便是离了水也不是好对付的。他要是回到水里,更是没有赢的可能了。这附近有多少泉,我都数不清楚,他东西被抢了,那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他要是也利用那些泉跟我们来个出其不意,未必能护住零陵香。”

长生啊了一声,把鞋子脱了下来。

姜曲已经止了鼻血了,把塞鼻子里的白布拔掉,不解她的行径,“你这是做什么?”

长生傻气道,“有贵重的东西,我都藏鞋子里的,很安全。”像她,虽然把银子放在荷包挂在腰间,但面额大的银票她都放在鞋子里的。为用事实证明,还当真从鞋里摸出一张银票。“把零陵香放进鞋子里鲛人一定找不到的。”

弗恃笑,“你是让师父吃你的脚气么,何况药材能和银票比么,把零陵香放进去顶脚,还要不要我走路了。”他知薏米担心的不是他们所有人,唯长生一个而已,四处跑确实不怎么安全,便找了个理由道,“长生,你留下来帮我照看他们。他们受了伤,其中两个又是没有法力,若是鲛人找来了,你要护他们安全责任重大。”

长生很想跟他们去,内心去与不去的想法激烈的碰撞着,最后还是选择听话了,因为不止师父,连师弟好像都想她留下来,“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薏米见长生会留下,果真不纠缠了,放他们去找人。长生坐到地上,抱着两腿发呆。薏米坐到她身侧哄她,“我唱个曲给小恩公听好不好?”

长身还没答,韩凤生却是黑着脸,“我不想听,你想唱曲就出去唱,我要休息。”

薏米捏住他那只伤手,韩凤生疼却不愿开口求饶,只一味忍着,忍得五官就挤一块了。长生道,“你放了他吧,师父刚刚治好他,若是又伤到了,我不懂怎么处理。”

“这样的人还处理什么,直接扔出去也就得了。”薏米冷笑,背对着长生,长生看不清,韩凤生却是看得清楚,这妖孽将他轻贱到这般田地,根本不把人命当命,果真是毫无人性的。

韩凤生左手摸出黄符要贴薏米身上将他打回原形。但他两只手都好好的时候不是薏米对手,何况现在只剩一只手跟独臂了差不多,更不是了。想偷袭并非容易的事,薏米对他提防得不得了,左臂刚动,就知他有猫腻了。

韩凤生左手被摁到壁上,那符尾扫过薏米手腕,厉害得很,将他手腕灼伤了一块。就像把他幻化伪装的人形也烧掉了一块一样,手腕上露出了白毛。

韩凤生道,“我本来是想留着对付鲛人的,如今用来对付你也是一样了。”

长生见薏米百般忌讳那道黄符,想伸手抢,结果左脚踩中右脚,犹如泰山压顶直接压韩凤生身上了,他左手着地磕中了地上凸起的石头。他都不知长生是一语成谶,还是天生长了一张乌鸦嘴。

左手也脱臼了。

长生歉然道,“对不起。”她摔倒之前扯下了那黄符后半截,前半截则是还拽在韩凤生手里。她歉然的将他手里那截抽出来,拼好留一道全尸再给还他,说了第二句,“对不起。”

她只是想抢,没想过要撕烂的。

韩凤生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青筋都露了。

长生沾了一点口水在黄符上把它粘起来了,只是粘得不是很成样子,上半截和下半截有一小段是重合的,想来应该复原不回原来的样子了,“要不我赔你一张吧。”她想协商赔付的事宜。

韩凤生气道,“这是本门的长春真人在飞升之际送给我的,唯独一张而已,你要怎么赔。”他要起身,无奈两只手使不上力,感觉身子也跟着失了平衡一样,一个踉跄,长生想扶他,韩凤生吼道,“你别碰我。”

韩凤生瞪她,她只得把手收回去了。

就该离他们师徒几人远远的才好,怕且是五行相克,见了他们先是坐了牢,伤了右手现在连左手都伤了。他要离他们远远的,至少一丈。想罢,十分艰苦的站了起来,只是没走两步,踩到石子摔了。

是他让长生不要扶他,长生只好蹲下问他,“你怎么样了?”

两只脚都扭了……

长生赶紧让那三个大汉来帮忙,大汉把韩凤生扶起,相互之间询问谁会接骨。长生也不知师父和师弟什么时候能回来,脱臼耽误不得,所以师父才会宁可冒险也要留下来给韩凤生接骨,得及时把骨头接回原位,用东西固定才得。

长生满怀希望的看向薏米。

薏米微笑,“我不会。”这个凡人得罪他太多,他不像长生他们心软,即便是会,也会说不会。

长生道,“师父教过我和师弟一点,可是接骨这种事没办法熟能生巧,我以前没有练过。”

薏米巴不得无人救治韩凤生,他就此终身残疾,“那就看他命好不好,要是道长他们回来得早,医治得及时,那就没事。要是好几个时辰以后才回来延误了,撑不住也是他的命了。”

“可是师父让我照顾受伤的人。”弗恃前脚刚走,她有负师父托付了,韩凤生原来只伤了一条胳膊,现在真是四肢都伤了。

“是他自己让你不要扶他的,我听得真切,所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道长回来了,我给你作证,是他自己跌的,跟小恩公你又有什么关系。”

韩凤生考虑着要是真残废了,他可就没办法在捉妖了,这决定太过重大,他要想清楚了要不要冒这个风险,一咬牙,顺天应命吧,对长生使唤道,“过来帮我接骨。”

长生应道,“哦。”

薏米拉住她,不悦道,“你如今有求于她,口气倒是随意,至少也该说个请字吧。”

长生道,“没关系的。”

她学着弗恃的样,在韩凤生左肩上摸着,找了一下位置。“薏米,你能不能跟他说些话啊?”她要按着那步骤来,否则不知该怎么下手。

薏米笑道,“我与他是正邪不两立,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小恩公就直接帮他接骨吧,就算是接错了,是他自愿的也不能怪责你。”

长生把他手网上托,这痛处不知比刚弗恃帮他接时要痛多少倍。韩凤生那脸一下就刷白了,几乎没把自己的牙给压断,良久后,抖着声想骂人,都没力气骂了。“你是故意这么折磨我的是么。”

长生来回的看着,“没接对么?”很怕接得不好,他要是左右手不对称的,一高一低可怎么办。

韩凤生瞪她。

“那我再试试,你再忍一忍。”

薏米看见韩凤生被反复折腾,想晕却又晕过去,只能强忍着。有个大汉脱下一只鞋想给他咬着,怕他把自己的牙咬坏了。但这韩凤生好强,一味强忍。终于在第四次后把骨接好了。

长生擦了擦汗,想着还好带够了白布。便把他左手也包起来,在颈后把白布打了结,也是挂脖子上了。

薏米笑道,“这下倒是左右对称了。”

韩凤生没力气跟他了,半死不活的躺下要休息。眯了一会眼后,感觉有人在脱他鞋子,那两个大汉在给他上药,药是他们的,知是来抓鲛人后,就随身带着,见韩凤生受伤,好心借给他用。

长生见他醒来,谢天谢地,刚才喊他没有反应,很怕是她把他弄死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韩凤生问。

长生灵光一闪,去找了一根树枝插到地上,瞧了那影子后道,“快到申时了。”

薏米夸道,“小恩公真是聪慧过人。”

连韩凤生都没想过还能用这样的方法来计算时辰,一般都是看日月升降起落的位置,算出一个大概的时候,相比之下,这个方法准确又有趣多了,若是那树干一直立着,还能看到那影子行走的轨迹。

“我义父教我的。”长生每每提及严无名总是特比自豪,她见韩凤生询问时辰,想着是不是也担心着能不能找回那位美夫人。“天黑之前师父他们一定都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我想那位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韩凤生道,“我与她连交情都算不上,她不过是求我帮她抓那只鲛人,而我愿意帮忙便同行了而已。我们连话都没说几句,甚至以为这四个人都是向家的仆人,却没想到是她从外头雇佣的,许以高价的报酬。”

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对方好像隐瞒他的事不少。

长生问,“她也是向家的人么?”

其中一个大汉插话道,“那位夫人是向员外的外甥女。”

他们那时听到是给向家办事,而那夫人给的钱银又多,先付了一笔款做订,还说事成之后另有赏钱。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人,只要有银子什么都敢做,又是有向家做担保,想着那夫人自然不会赖他们那笔银子,就跟来了。

那夫人要求他们保密,他们便是连家人都没提起的。统一了口径只说出远门做笔买卖。

薏米问韩凤生,“没交情你却赶着来了,她是许你什么好处了?”

韩凤生没好气道,“我什么都没拿。”

“那她是干什么的,你总该知道吧。也是来偷零陵香的?”薏米想想好像也不对,若是来抢零陵香的,那零陵香被司马鹿鸣抢走后,他们就该撤了,或者调转了去抢司马鹿鸣才对。没必要白白送死,去和鲛人对上。

韩凤生道,“她是要我们来取鲛人心的。”

“要心做什么?”长生想难怪他今日处处要置那鲛人于死地了,是想把他杀死了以后开膛破肚取他心肝。

韩凤生道,“她说是她相公得了病,需要鲛人心来做药引。”

薏米大笑,笑他愚昧,“鲛人的眼泪能化作珍珠,织的鲛绡入水不濡,你要说是抢这两样去卖,我倒还信。但从来没听过鲛人的心能做药引的,要不是她被骗了,就是你被骗了。”

长生不清楚到底鲛人心能不能做药引,姜曲博闻强记,等他回来问问就知道了。她看向那几个大汉,“那位夫人也是跟你们说要鲛人心救她相公么?”

“开始时是跟我们说有个活赏钱高,但有危险,问我们愿不愿意做。我们四个都是家中有老有小,日子过的不好就要揭不开锅了的,只要价钱好,什么买卖都做的。后来过了几日才跟我们说是要来抓鲛人。”

他们之前拜过神祭过鬼,却没听过鲛人。还是问了一个教书先生才知道,那是一种鱼尾人身的妖怪。起初也怕,但后来还是抵挡不住银子的诱惑,决定拼已拼。

而韩凤生,也是今日汇合时第一次见的,并不熟。

大汉把他们知道的都说了,韩凤生更是觉得那向家表小姐,或多或少对他们各自隐瞒了事。

薏米问,“你怎么认识那女人的?”

“到向家抓妖时认识的。”那两只狐狸精上了向家小姐和丫鬟的身,他便一路追到向家,那两只狐狸精没想到他这么快从牢里出来,在向家吃吃喝喝好不了乐乎,喝得酩酊大醉。他毫不费力就把她们打回了原形,但还是被她们溜了。长生就怕薏米继续追问他收的是什么妖,那可就瞒不住了。

好在这话题就此打住了。

到了酉时,弗恃他们终于回来,那位夫人跟在姜曲身后,样貌略显狼狈,掉了一只绣花鞋和一只耳环,发髻也是凌乱了,白净的脸上,锦缎的裙子都沾了泥巴。

那几个大汉见了他,围上去着急的追问,“夫人,我们的赏钱呢。”

“不是已经说好了么,余的这笔要等事成之后给。我要鲛人,你们帮我抓住了么。”她反问,见他们无话可说了,咬着手指甲,也不理韩凤生他们的伤势,自言自语来回踱步。

薏米道,“这女人不会是失心疯的吧。”他音量算不得小,那夫人却像一点没听到,她指甲上面涂了丹寇,她一直咬,把手指的指甲都咬得都秃了。浑身脏兮兮,看着还真是像疯婆子。

姜曲告诉她,找到这位向家表小姐向寇珠时,她的精神状态就已经是这样混乱了。

薏米道事不宜迟,让大伙趁着太阳还未下山前离开。

韩凤生伤了腿,只能由其中一个大汉背着他走。腐蚀问长生他是怎么伤着的。长生小声道,“摔的,我没扶得住他。他的左手是我接的,不知道是不是接好了。”

弗恃去轻捏了韩凤生的左肩,韩凤生此时已是觉得他们师徒与他命里相克,不喜他们亲近,却又跟半残了差不多没发法抗。

弗恃鼓励道,“我就说只要锲而不舍,总是一份耕耘一分收获,你这不是做得很好么,接骨这方面你就比鹿鸣有天分多了,我只教了你们一次,你就会了,还活学活用。”

师弟没给人接过骨,能这样也能比较么?“我给接了四五次才接上去的。”差点没把人活活折腾死了。

弗恃揉揉她的头,又是继续鼓励,“你不能妄自菲薄,败是给胜积累经验,你给他接了四五次,没成功没关系,第六第七次不是成功了么。”

韩凤生听他这话,听得内里有股火熊熊烧起来,这老头吊儿郎当没半点正派中人的风范,行径也是极为令人不齿,居然拿他给他徒弟做练手,还说得这样心安理得,他方才半条命都快被他徒弟弄没了。

长生倒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师父,我接骨真是接得好么。”

“很好。”反正他现在眼瞎,这么说来也不算是睁眼说瞎话。

“那师父下次若是也伤了手,我就可以给你接骨了。”长生想终于发现自己一项长处了,有需要时也就能帮得上忙了。

弗恃突然哑巴了,然后抓了抓鼻子,清了清嗓子,“你看,我是你师父,师父要是让弟子帮接骨,那就显得他没用了。要是真出什么事,师父也能自己帮自己,你就去帮鹿鸣、姜曲他们就得了。”

“哦。”长生用心记下了。

原本是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山去,而是趴在半山腰上,这时正是明暗交汇的时候,说不得很亮,但也不是很暗。月华初上,但在这日照余晖之下,真是一点光彩都展现不出来。

没有太阳遮掩去它的光明时它像月饼,有太阳时便衬托得它像只椭圆的鸭蛋。这天是晴空万里,还能看到几只鸟儿结伴飞过要回巢。可天象却是变幻莫测的,比翻书还快。

突然之间就是花明月黯飞轻雾。

眼前朦朦胧胧,看什么都不清楚,姜曲道,“突然之间这么大的雾气,要小心了。”

薏米让他们都捂住脸,就怕雾气有毒,他也猜不出那鲛人会出什么招数,只能是处处都防了,“定是鲛人搞的鬼,强龙不压地头蛇。所以我才说不能留,可你们却是感情用事。”

向寇珠突然停下来道,“我脚疼,不想走了。”她找了一处坐下,按摩揉着她的脚踝。她一只鞋子没有了,其中一个大汉脱了外衣让她包住脚,免得被路上的小石子割伤。可走了这么一会儿,便是觉得那外衣布料粗糙,磨得她脚疼。

薏米道,“你要是不想走,就尽管坐在这里等死好了。”

向寇珠没理他,任何人说的任何话,好像她都当了耳边风,反正就是不走。

弗恃是不可能扔下向寇珠的,否则之前去费了力气去找她就等于白做了。有时想想做正派中人还真是很吃亏,得循着正道的规,蹈着正道的矩。要是个歪魔邪道,直接把人扔了,倒真是一了百了了。

长生道,“那我背这位夫人就好了。”

“小恩公不必理她,她要自个找死由着她就是了。”

凡人讲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向寇珠又是有妇之夫,未免招惹口舌,更是不能随随便便有肌肤之亲。这几个人怕是连扶她都不太敢的,虽是帮却也是避忌。

薏米是妖,倒不跟他们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但他是当真不想救这女的。觉得是个拖累。甚至路上还三番几次想过把她扔在某处,做了猎物,让鲛人吃了她,也就能绊住鲛人给他们争取时间逃跑。

但弗恃在,他忌惮他们师徒几人,倒也没敢下手害人。只是口头上的劝说,却也心知是不见成效的,因为这几个人都太心软了。

“没关系的。”长生把郭寇珠背上身,她就算一次扛十袋米都得,郭寇珠长得弱不禁风的,就算背上身了也跟没背差不多,一片天真,老实巴巴的道,“我帮了别人,别人也会帮我的,就像馒头和你一样。”

薏米只觉长生这性子实在是容易吃亏,偏她却又不以为是吃亏。长生背起向寇珠,手指擦过她手上的珍珠链子,有些画面忽然刺进了她脑子里了——一双淡蓝色眼睛透过清澈的泉水好奇的看着外头一男一女在争吵。

长生意外,停了脚步。

“怎么了?”司马鹿鸣关心问。

“没什么。”长生答。

姜曲就怕雾大迷路,特意在树上石上留了记号,周围灰蒙蒙的,但也不是全然看不清楚的,总是有一处那雾气没有那么浓,隐隐约约显出一条小路。

姜曲很是小心谨慎,“估计是陷阱。”

弗恃道,“往反方向走吧。”

说也怪了,明明是做了记号的,明明是往反向走的,但走着走着还是走回了原地。薏米道,“他怕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了,若是明早我还没回去,家里就会知道是出事了,应该会来搭救的。”

薏米的意思就是若是真迷路了,干脆就在原地等算了。

“我想要鲛人的心,谁能帮我拿到,我付十培工钱给他。”向寇珠再一次提起了赏金的事,且是加价了。

长生不知向寇珠原先跟这几个大汉承诺的赏钱多少,但应该是不少的,现在又说要加十倍,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小心贪字变成贫。”司马鹿鸣的话如浇下的一盆冷水,瞬间让他们都清醒了。

向寇珠见怂恿不成他们几个,转而来怂恿弗恃他们,也是许以重金。弗恃故意又问了一遍,想看她是否老实,“你要鲛人心来做什么?”

“我丈夫得了重病,需要鲛人心做药。”一样的说辞。

姜曲道,“鲛人心是做不了药引的。”他仔细留意向寇珠的神情,见她并不激动讶异,猜测她可能是在说谎。

向寇珠见被拆穿了,一般的骗子老早就惊慌失措了,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道,“我要下来。”长生一时反应不过来,是让她把她放下,向寇珠便开始在她背上用力的捶打。

薏米把向寇珠扯了下来,甩到了地上。“你是被拆穿恼羞成怒了,还是你真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随后又指桑骂槐的讽刺韩凤生,这女人明显脑子不清楚,他之前还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当真是说他聪明也聪明不到哪。

韩凤生都不晓得是不是接二连三的发火,到了真该发火时,火气倒是大不起来了,“原来真的是谎话连篇。”

高门大院里的贵妇人看到他将两只狐妖从向家小姐她们身上赶下,却是半点惊慌恐惧也没有,本来就很不寻常。只是他一听到是抓妖就义不容辞了,也没细细琢磨。

他被骗,或许也真是他活该的。

那三个大汉倒不在乎向寇珠是为了什么原因要鲛人心的,只是怕她谎话连连,或许连事后给的赏钱也是骗人的。那可是他们用命拼来的,便是急得开始追问赏钱的事。

姜曲正打算上前关心关心长生,却被薏米一屁股挤开了。

薏米捧着长生的脸,又搓又捏,心理作用见她好似比从前更双目无神,呆滞木讷,以为她是被打傻了。“老祖宗千叮万嘱让我照顾好小恩公的,小恩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脸面回去见她老人家了。”

向寇珠那拿惯了绣花针的手实则是没力的,落在长生身上跟雨点落下来差不多,她被妖怪打多了,鼻青脸肿的次数多了也是一种磨练,把她身子骨锻炼跟铜墙铁壁一样结实。

她只是被轻轻捶了几下,还不至于就三长两短的,长生笑道,“我……”向寇珠推开了那几个大汉,往雾气淡薄的那小径跑进去了,长生大喊,“夫人,你别往那!”

司马鹿鸣回身想拉住向寇珠,结果只扯下了她的袖子。

弗恃对韩凤生和那几个大汉道,“你们留在这等吧。”如果真是陷阱,无谓这么多人一起送死。弗恃物尽其用,拿过那断袖,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符,给那几个大汉用来防身。

韩凤生道,“我也要去。”九宫山的弟子也非贪生怕死之辈,他是不想再领弗恃他们的人情了,否则传出去当真以为九宫山不如玉虚门人。

他扫了一眼他们几人,最后选了司马鹿鸣,一副命令的口吻,“你来背我。”

司马鹿鸣根本不听他使唤,只是瞪了他一眼,要跟着弗恃进入雾中。韩凤生大喊,“你师姐把我弄成这样,她的责任最大,你不背没关系,我让她背就是了。喂,你是叫长生吧。”

薏米拉住长生,怕她又傻傻的上去背韩凤生,“这人无赖,不必理会他。”

“她把我害得这样,背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你们可以把我扔下试试,我要是有命回到九宫山,定会告诉我师父,我这样是拜谁所赐。”

弗恃道,“哪个是你师父,倒是把你教得滑头。”

姜曲看到司马鹿鸣浑身由里而外散着寒意,当是同情老弱病残,开口道,“我背你得吧。”

“不必。”司马鹿鸣瞪着韩凤生,解下佩剑抛给姜曲,“我背。”

薏米心里想,要是他,他就同意背韩凤生,然后中途把他摔死。但司马鹿鸣估计再不痛快也不会下这个狠手,倒是浪费了这个机会。

“对不起,师弟。”长生扯过袖子给司马鹿鸣擦汗。

“不关师姐的事,是有人耍无赖而已。”

一路走来都没看到向寇珠的身影,走到尽头,路的中央被几棵参天古树给封死,料想向寇珠一大家闺秀总不会爬上去到了另一头。那几棵大树旁有一活泉,泉中央冒着白色的水泡泉水不停的往外涌着,几只猫趴在泉边伸出舌头舔着泉水,看到有人来了,不约而同弓起身子竖起了尾巴。

长生道,“好多猫。”

姜曲道,“这不是猫,是猞猁,比猫凶多了。”

司马鹿鸣背了韩凤生后,小猴子觉得它的地盘被人入侵了,很是不痛快。想撒野撒泼又怕主人不高兴,正是有气无处撒。

便窜上韩凤生的身上,踩上他的脑袋,居高临下朝那几只猞猁竖起猴毛狰狞的尖叫。那几只猞猁居然也怕了他那气势,往那膝高的草丛那退,躲进草丛中不见了。

“桃子,你好厉害。”桃子听到长生夸称赞,挠了挠脸很是害羞,跳了过来抱住她脖子,荡起秋千。

长生盯着那清澈的泉水,天热又是走了这么久,还流浃背,早就渴了,她舔了舔唇,嘴巴干得好像都要裂开了。“我想喝水。”

薏米道,“可不能轻易上当,你要是靠近了,那鲛人突然从水里出来把你掳去了怎么办。”

姜曲回头瞧了一眼,灰蒙蒙的雾气,什么时候能出去都不得而知呢,一路过来唯独在这见了水,要是不喝,只能渴死了。

姜曲拉她走到泉边,蹲下道,“你尽管喝水。我给你放哨,他要是出来,我就大喊,你就一拳把他揍飞就得。”

长生点头,弯身两手掬了手喝,泉水甘甜入口生津,真恨不得把脑袋都伸进去。长生细细回味泉水的滋味,心中涌出慢慢的快乐,抑制不住于是大笑。

姜曲问,“你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有义父教我写字,田宝和我玩耍,师父收我为徒,还有我遇上你遇上师弟,好多好多的事。”

那些事都像走马灯在脑里转着转着,每一件都叫人高兴,她差点高兴得要手舞足蹈了。

姜曲也捧了水喝,想起许多往事,有还在家中和几位未出阁的姐姐们过元宵吃汤圆的,也有初初上了昆仑山,跟山上的师姐们玩乐说笑的,心中欢喜之情绵绵不可断绝。“这泉水还真是神奇。”

薏米走了过来,沾了泉水放进嘴里尝,说道,“我听老祖宗说过,这里有口泉叫五味杂陈,只要喝了泉水,就会勾起心中的喜怒哀乐。”

长生真是觉得此时此刻很快乐,脸上的笑不由自主,想停都停不下来的,她问,“我现在心里只有快乐,怒和哀又从何而来?”

薏米也并非了解得透彻,只是按他理解的说,“只要逃脱不了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是在所难免的,百感交集中就看你心中哪一种滋味控制你控制得最厉害。像小恩公这般的,就是在你心里,开心的事比愁苦的事要多,所以你喝到这水就是甜的。”

姜曲笑道,“我喝的也是甜的。”家中他是独子,爹娘姐姐都把他当宝贝,也是没让他吃过什么苦头磨难,上了山以后更是过得如鱼得水好不再在,所以他喝这泉水也是甜滋滋的。跟混了蜂蜜的水滋味差不多。

弗恃两手捧了来尝,他眼盲,本来两眼就是空洞洞的,喝了以后喜怒哀乐不显,人也定住,不知魂游到几霄去了,眼中更显空洞茫然。

“师父。”长生叫道。

弗恃回过了神,“走吧,找路回去。”

长生问司马鹿鸣要不要也喝点再走,司马鹿鸣道不渴。

泉水不停的往外涌,泉心冲出一只鞋子来,姜曲道,“这好像是那位……”姜曲不知向寇珠夫家姓氏,又不能还叫人家姑娘,干脆先惯了向寇珠本姓称呼,“向夫人的鞋子。”

长生也认出来了,就不知这是向寇珠掉的那只鞋,还是她遇害后的遗物。

姜曲小心探出身子向捞。

当真被薏米说对了,那泉本身就是陷阱,一双手从泉里伸了出来把姜曲扯了进去。长生伸手拉他,本来要把他拉上来那是轻轻松松的事,哪知脚下都是水,脚一打滑,跟着姜曲一起往下掉。

司马鹿鸣也想拉她,一样也是踩着了水。

韩凤生若是手脚能动弹的,肯定会立马跳开,但就可惜他跳不开,当时四个人一块坐牢,如今四个人一块落水。他也不知哪里做错了,才得了报应遇到他们三个,还真成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

长生睁着眼做了一个白日梦,她脑子很清楚,清楚得知道自己现在在水里。她的气息从鼻子里冒出来化作一个个泡泡往上浮,一抬头还能看到稀薄的阳光从水面照进来。

醒着看到的梦,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梦,但不叫梦,她就不知道叫什么了。它不像幻觉,只停留在某一外在的形象某一部分的画面上,而是很完整的故事。

梦里向寇珠还未梳髻,未出阁姑娘的打扮。她背着一个包袱,焦急的盼着等着,面上有些惊慌却也带着希冀,她身后的零陵香在风中摇摆,水中有一双眼睛一直透过水面在好奇的打量她,可是她全然不知。

没多久,晨光熹微中走来了一个男人。

向寇珠高兴的迎了上去,拉住那男人道,“我等你好久了。”

男人把她的手拨开了,神情有些不忍,目光则是游移不定迟迟不敢看她,向寇珠不安起来,听到男人说道,“我只是向家一个小小的管事,承蒙你错爱。怎奈门不当户不对,你我之间还是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吧。”

向寇珠激动了起来,揪住他的衣襟道,“你说过会带着我私奔,会一生一世都照顾我,山盟海誓你都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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