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随抬眼瞧去,身前所站乃是一名黑袍老者,颏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身形虽矮,但容貌威武,目中神光电闪,随意一站,便给人一种山岳横于前的强大气势。
张随暗暗称奇,他这两日所见的奇人高士,以这黑袍老人举止最为豪迈,正欲道谢,耳内陡然传来异响。
咔……
竟是犰七郎身体周围的气流,骤然间极寒,爆发出破冰一样的响声。
紫阳真人脸色大变。
只见犰七郎沉声一喝,气劲扩散出去,便已挣脱太上诸天星河经加诸在他身上的禁锢力量,赤红的双目狠狠瞪着紫阳真人,缓缓走到犰夫人的尸身旁,将其抱在怀里,伸手在她眼上一抹,那双饱含惊恐的空洞眼眸这才缓缓闭上。
“此人连紫阳真人的太上诸天星河宝经都能破去,道境只怕还在紫阳之上。”张随见那黑袍人虽是背对紫阳真人而站,但神色自若、气定神闲,仅是这份豪迈不羁的气度,便让人生出一丝敬佩。
“老夫在此诛除妖孽,道友无端插手,是何缘故!”紫阳真人惊疑的眼神露出少有的凝重之色,死死盯着黑袍老人。
黑袍老人头也未回,喝骂道:“道貌岸然之辈,莫要坏我兴致,快滚罢!”目光又转向犰七郎:“犰七郎,带着你夫人,速速离去。”
“前辈搭救之恩,没齿难忘,他日定当报答!”犰七郎强忍悲痛,抱着犰夫人往洞府外行去。
“老夫剑下,岂容你说走就走!”紫阳真人怒不可遏,伸指一点,那把赤红宝剑疾如流星,幻化出数百道凌厉剑气,阻住犰七郎的去路。
“老杂毛,你找死!”
黑袍老人勃然大怒,庞大的气势犹如山峦一般攀升,身体忽而光华耀眼、忽而黯淡无光,明暗交替,轮转不休,到后来,竟连他的身影都瞧不清楚,满目只见星辰一样璀璨的亮芒。
“这…这是!”紫阳真人喃喃低语。
“嘎嘎!”
几十只火焰鼠见主人动怒,个个龇牙咧嘴,窜跃飞跳,鼠爪搓出一个个小火球,在手里抛来抛去,嘴里吱吱怪叫,仿佛是在威胁紫阳真人。
“小畜牲也敢放肆!”紫阳真人面色铁青,一只苍白如玉的手缓缓从衣袖里探出来。满地的碎石、泥土呼呼飞旋、倏的弹起,往他手中聚去。
刹那间,飞沙走石,尘土敝目!
张随正看得目不暇接,身旁的黑袍人忽然问道:“小兄弟,太清派有一门神识术,乃是其三经五术之一,你可曾听过?”
神识术?
张随在脑海里默默把这三个字回想了一遍,好奇道:“晚辈昨日曾见过太清派的灵始老人施展神识甲御和神识秘瞳二术,不知是不是这神识术?”
黑袍人却未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咦的一声,面含讶色:“你昨日见过灵始?你是净明宗弟子?”
张随观他不似有恶意,笑道:“晚辈青木,是净明宗外门弟子。”
黑袍人讶道:“犰七郎乃是旁门妖邪,遭仙界追杀,方避难于此,你既是仙界修士,为何竟与此人成了朋友?”
“晚辈当年常来后山游玩,曾与他夫妇二人见过几面。”张随笑道。
黑袍人瞪着他:“你与他只是萍水相逢,为何肯奋不顾身的救他夫人性命?”
张随皱了皱眉,略微有些不满:“前辈这话问得奇怪。萍水相逢也是朋友,他夫人有难,晚辈既然在场,哪怕舍弃性命,也不能见死不救。”
“好!能替朋友卖命,是个好汉!”黑袍人哈哈一笑:“你前辈、晚辈的叫个不停,听得人耳朵都起茧了,我乃魔界中人,你若不怕惹来麻烦,我们便平辈论交,兄弟相称如何?”
“修仙之士论资排辈,全凭实力高低。此人修为胜过我何止百倍,与我平辈论交,莫非是有什么企图?”
张随修为低微,遭尽无数白眼、讥讽,连赵顺这等住胎期的修士都未将他放在眼里,因此心里有几分狐疑,说道:“前辈地位尊崇,晚辈又岂敢高攀。”
黑袍人怒道:“好,你见我是魔界中人,担心我坏你前途,瞧我不起。我本当你是条汉子,不料也是看走了眼!”
“此人豪迈洒脱,却是我俗气了。”张随哪里还有迟疑,当即拜道:“兄长在上,受小弟一拜。”
黑袍人大喜,暗道:“我活了几百年,识人无数,象这样的好兄弟,去哪里找出第二个来。”连忙扶起张随,笑道:“我叫拓跋峰,青木兄弟你可记好了,日后咱们还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张随心里也颇欢喜,笑道:“不错!只可惜今日被紫阳老道坏了兴致,否则我们寻个清净地方,畅饮三百杯,那才痛快!”
拓跋峰道:“青木兄弟这一说,我肚里的酒虫也闹腾起来了。你稍候片刻,待我料理了老杂毛,咱们一醉方休!”
张随转眼瞧去,紫阳真人已在身前凝聚了二尺厚、七八尺宽的一面石墙,与几十只火焰鼠斗至正酣。
“如此普通的石墙,想不到也有如此威能!”
张随见紫阳真人凭着这一堵石墙,居然将火焰鼠扔去的小火球尽数拦下,忍不住问道:“拓跋兄,这是什么法术?”
“这便是太清派的神识甲御术,我之前问起你时,也是想和你说说这神识术,一时走岔,差点忘了。太清五术中,以神识术最变化莫测,此术若由知微境界的人施展,可衍生无穷法门,即便寻常人施展,也能变化出几十种法术来,神识甲御术正是最常见的一种。”
拓跋峰侃侃而谈,手掌一托,掌心赫然聚起一座二、三丈高的石山,看得张随目瞪口呆。
“神识术,是顺应天地自然的法术,好比人在水中,若不想被淹死,就必须学会游泳,这是顺应水的习性。人要摘树上的果子,就必须学会爬树,这是顺应树的习性。而此山,由泥石聚成,便是顺应了山的本性,自然事半功倍。”
拓跋峰说完,随手将石山抛出,山如惊雷,划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弧线,往远处的紫阳真人狠狠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