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整个屋子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都搞不懂这算哪门子药方。
接着,刘神医又小声吐出一句:“这方子是老朽从不知名古籍中看到的,若是用过之后不好用……老朽也没别的办法了……”
开出这么毒的方子,却还说未必好使,郑县令当即明白过来刘神医是在鬼扯为自己开脱,勃然大怒:
“本县地盘竟有你这等庸医!滚!”
刘神医等的就是这个字,顿时乐了:“多谢大人!”
那干瘦小老头扭头就跑,那逃离现场的速度竟比年轻人更要矫健飞快。
……
而可怜的郑县令赶走那些庸医后却倍感无奈无措。
他冷静下来后知道不怪那些医生,或许是这病真的难治,他不再大骂,挥手将房间内的人都赶了出去。
众人离开之后,郑县令方才还威仪无比的脸上,滑下了两颗泪水。
他握着女儿的小手,心疼地抚摩着她的脸蛋,口中不断自责:“都怪爹……忙着去应酬那些攀附权贵的草包,忘了照顾你。锦瑜,你倒是醒一醒啊,爹已经知错了,你就忍心继续折磨爹么……”
此时,他不再是那个“掌中有权比虎猛”的县老爷,只是一个父亲,为了女儿的病而憔悴心碎的可怜父亲。
可悲的是,他的小女儿却没能响应他的呼唤,依旧紧闭双目,浑浑噩噩,毫无意识。
……
……
廖银杏向来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当几乎所有人都围在堤边看龙舟的时候,她则躲在堤后的小树林里熬药,堤旁人多眼杂,她怕被人窃学了药材配伍。
不防不行,一个好方子是很值钱的,而且中药不仅注重药性,更注重药量,光知道一个方剂里有什么药也没有用,多数时都要配合患者症状加减药量才能获得好的结果,万一一个好配伍被庸医盗用,到时候庸医摸不清用量或对不上症,那救人的灵药恐怕会成为害人的毒药。
水还没等烧开呢,廖银杏却突然想起药箱里缺了一剂生甘草,幸好甘草极常见,而且这脱敏汤中甘草的用量也不多,廖银杏往河堤旁向阳处走了几步,去寻那味药。
采到生甘草,廖银杏回树林子里准备熬药,刚一蹲下却隐约听到了树丛南头有人的脚步声和言语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那些声音很近,他们谈话的声音廖银杏也能听得很清楚,她本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药投入水中盖上盖子再说,可当无意听到那几人的对话内容后,廖银杏一惊,不禁不敢放药,生怕因为药的香气被人发现。
她躲在了树后,竖起耳朵,皱眉认真听了起来。
那些声音全都是年老男性的声音,听声音是有五个人,语气一个个都很庆幸,好像刚从虎口里脱险似的——
“多亏老宁机灵,及时想到把罪责推给刘老头,咱们这才得救了!”
“是啊!宁贤弟,老哥谢谢你了!这次要是栽在县令手里,我家医馆就恐怕真开不下去了!”
“不敢当不敢当,只怕得罪了刘神医,咱几个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当医生就怕得罪权贵和药商,不怕得罪同行!得罪那刘老头怕什么?神医的名头还不是别人给封的,论本事,咱们与他又差多少啊!”
“就是!那刘老头不过是个医死人后被贬的小太医,若真是神医怎么还能治死人?!”
“嗯,说的也是,况且他当过太医,一定知道怎么应付县令,咱们没本事,也只能不要这张老脸溜了,没办法啊。谁知道那县令女儿得的是什么怪病,咳嗽不止却半昏不醒,脉象上又除了微弱些外查不出别的问题,我看倒是八成像鬼上身了!估计是那船上死过人,孩子小阳气不足被冤鬼缠上了!”
“为了县令家的倒霉孩子,咱们忙活了那么久连中饭都没捞到吃就被轰出来了,真倒霉!得了,别提这事儿了,走!哥几个去吃顿好的去,压压惊!我请客!去城里的百里香酒楼!”
……
那五个老者的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廖银杏从草丛里站起身来,隐约看见了五个穿白衣或灰袍的老头离开。
他们的话听上去似乎是在大船上给县令女儿医病,结果因为医术不精弄不明白是什么病叫人给轰出来了。而从他们有大路不走钻林子,而且虽然嘴上抱怨着脚下却抹油一般快来看,看来那县令的女儿还真是病的不轻,县令也定是气得不行,他们这是忙不迭要离开是非之地。
廖银杏灵机一动:若是此时她主动请缨,救了县令女儿,那县令必然会很感谢他家人,那廖家日子岂不是好过许多?
但仔细想了想,一边昏迷一边咳嗽却又没别的毛病的病症还真是有点奇怪,她也没十足把握。再加上她一个十岁女娃没法明着给人治病,只能借助爹的力量,爹那软弱性子又是绝对不敢去的,而且她也能看出爹也不太信她,这念头廖银杏想了一想后就觉得不靠谱,瞬间作罢。
折回去熬她的脱敏汤,此汤专治过敏性哮喘,为银柴胡二钱,五味子三钱,乌梅二钱,防风二钱,苏子二钱,白芥子二钱,萝卜三钱,甘草一钱,水煎,温服。这其中苏子她家中没有,所幸林中有紫苏,便取叶替之。原本李小虎方才只是咳而已,不至于用到此方,但若其返回过敏原中,廖银杏断定,再下来时他一定是被人抬下来,且哮喘喉肿,用这药再合适不过。
龙舟会持续的比廖银杏想象的还要久,半个多时辰后,她的药都熬好了,龙舟也早早地赛完了,却不见人群散,许多人围在河边用手中的粽子喂鱼,有的人买了鱼来放生,还有的人在地上铺了草席或小憩或野餐,更有一群书生在堤边开了诗会,参与的约莫有五六十人,围成一圈,中央有一人击鼓,鼓响传花,鼓止花停,花落谁手谁便要做出与端阳节意境相符的诗,谁做不出就要罚酒一杯,看样子玩得很开心。
廖银杏因爱好书法,练字的时候经常用古诗词,久而久之肚中少说也有千首诗词,所以对诗会兴趣极大,药倒了两碗放在一旁凉着,人忍不住往诗会那边凑。
廖银杏凑过去后,刚好有一胖子在作诗,一听他的诗,众人全乐了,廖银杏也乐了!
只听那胖子摇头晃脑,口中感情丰富外加拖长音地吐出四句:
“端阳好啊端阳好,草包大枣吃很饱!
要问粽子哪家棒?信都城北百里香!”
众书生都笑作了一团,虽说那胖子做出这么一首烂诗来,还是赞声不绝于耳——
“李兄好诗!此诗可入史册!”
“不愧是百里香的少掌柜,作诗不忘给自家酒馆宣传!”
“李兄有此等才华,仕途岂能不顺?不过……怕是要去御膳房吧?!哈哈!”
见他们许多人都一副谄媚模样去赞那胖子,而那胖子看去痴肥且还得意洋洋,估计是才华就和他做的诗水平一致。廖银杏心中不禁嘀咕,这些捧臭脚的定然总是到那胖子家的酒楼去蹭吃,不然也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诗做的是挺有意思的,廖银杏有了兴趣,笑眯眯地在一旁继续看了下去。
可又三首过去了,却都是平平,既不可乐,也不惊艳,不过那些起哄的说的话还都挺有趣,廖银杏看的倒是津津有味。
又一阵击鼓传花,一个白衫青年站起身来,青年长的清秀,看上去很和气,他站起来皱眉想了半晌,最终在催促声中提笔到中央书案上提笔写下四句,而后将宣纸提起亮给众人看,同时念道:
“衣青身净养赤心,腕挂虹霓以敬卿。
蒿上清露如垂泪,向天求祈大夫归!”
廖银杏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诗跟刚才听的四首比起算是最合题且有内容的了,而且那青年字写得也很漂亮,不禁多看了那青年几眼。
而此诗一出,众人的反应却是很奇怪。也有赞的,但更多是不屑的、嘲笑的,而且都没人关心诗,全都关心罚不罚酒——
“刘玮兄这首做的不错!以粽子、五彩线、蒿这三样来赞屈原,合意境!不用罚酒!”
“平仄不合!必须喝!”
“这么半天才憋出来,不罚酒怎行?!”
结果一有人起哄,那叫刘玮的青年最终变成了因为诗作的太慢而不得不喝,他苦笑着抓了抓头,端着酒杯犯愁:“刘某非曹丕,若能七步成诗哪还会在这?刘某的确不会喝酒,诸位真是难为人哪……”
正因为知道他不会喝酒,众人才如此起哄!大家都想看刘玮那平日滴酒不沾的谦谦君子沾了酒后会怎样,起哄的更加热烈,结果导致那刘玮不得不被罚酒三杯,且是被强灌入喉!
几个青年将刘玮按在地上给他灌酒,刘玮当真是不能碰酒,这下吓坏了,激烈地反抗着,结果他越反抗按他的人就笑的越开心,竟一下失了分寸,将一小坛的酒都倒进了刘玮嘴里!
这还嫌不够,灌完一小坛之后,他们又取了一坛继续灌!
那行为太过恶劣,廖银杏有心阻止,可奈何气氛热烈,她又不是什么有身份地位的人,此时乱说话也只会被撵走,她只能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皱眉盯着。
因为刘玮挣扎不已,第二坛开灌时已经过去一刻钟了,而第二坛时,刘玮明显反抗起来力气小了太多!
而灌着灌着,那几个施暴者的笑声渐渐变小,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而后,那几人猛地站起身来,退到一旁,慌不迭地为自己开脱——
“不关我们的事……是他酒性太差了!”
再一看那被强行灌酒的刘玮,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唇色发紫,双目紧闭不住呻吟!
众人愣了一会儿后,都开始嘲笑起那刘玮来,笑他酒性太差。那几个灌酒的也跟着笑了起来,以为他虽然模样吓人,却只是不胜酒力罢了,都跟着放宽了心。
廖银杏却是心中一惊——这是酒精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