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韵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让旁人听去了,那在流芳园中怕是连自己站的地方都没有了。所以下意识的先左顾右盼一阵,再考虑要不要脸红心跳一番。
这便是谢紫韵与这时女子的不同,或者说她是将自私发挥到了一种极致,面对这样的事情,竟是先考虑自己的性命问题,再考虑自己的脸皮问题。
重婴也是第一次接触谢紫韵,见她如此反映,那个以前从纸张上看见的她顿时变得生动起来,确实是一个不同往常女子的人。在心里下了这么一个定义,那双眼睛都明亮起来,像是含了一丝笑意,便是碰碎了的瑶池,让人看得不由一醉。
谢紫韵就这么不自觉间让红云飘上了自己的脸颊,心里却将这人的妈好生问候了一番,暗叹这人真是生得妖孽。嘴上就如那豌豆绷子,噼里啪啦说:“郡王不是在说笑么?这种事情我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我父已经通知了我郡王先前的意思,并不是找我商议。若是郡王对小女子有什么不满意,大可找我父说去,何必来问我?况且,像郡王这般的人物,全京城的小姐都是趋之若鹜的。那位李小姐家事不说,长得便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虽不如郡王你,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儿。”
重婴面不改色的听完她的回话,直接忽视掉里面各种的冰渣子,也是极快的回答道:“那么三小姐的意思是,不是你愿意嫁与我,而是你的父亲愿意将你嫁与我的了?”
谢紫韵不知为何,听见重婴这样说,感觉到他语气无波的叙述,却是一字一句敲打在自己身心上。她谢紫韵此生最反感的便是自己这具女儿的身体,落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就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弱者,不论她如何争扎都只能在这京都权利的漩涡里牺牲,就像不论自己以前是如何表现得离经叛道,最终还不是被养父一挥手,便毫无反抗之力的来到这宫廷中,无奈的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想到这里,谢紫韵脸色血色稍退,冷冷一笑,回道:“我实在不懂郡王你的意思,先不提这事,反正我的婚嫁还轮不到小女做主。却是今日找郡王只是为了你家丫鬟之事,既然郡王和纸鸢已经有了结论,反倒是我这这里瞎搀和了。”
重婴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冲撞了她,见她眉目冷冷,仿若结上了一层坚冰,毫无女子的温婉可言,看来也是一个性情飘忽不定的人物。
“纸鸢的事,是她自己的主张,我没有逼她。而娶你,便是我自己的主张。”重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不等她多言,一佛衣袖,大步离去。
谢紫韵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思百转,却没有半点欣喜之意,一双秀拳暗中紧握,眼中尽是一片阴霾之色。
就在睿郡王的衣角消失的那一刻,忽然听见一声清楚的“重婴。”响起,却是让谢紫韵有些熟悉的声音,一时也想不到是谁,鬼使神差的悄然向前走了几步,躲在茂密的灌木丛中看去。
却正是刚才不见了踪影的白咏季。谢紫韵不由小心的挪动了脚步,将自己躲得更严实了些。
睿郡王背对着自己,不用想也知道定然还是那么淡然的面无表情,只是微微点头。白咏季仔细看着重婴的面容,忽然大笑三声,惊起飞鸟无数。
姜重婴微微偏了偏身子,以缓解被惊吓的耳膜,看着他,语气不善的说道:“魔障了么?”
白咏季面上的笑容不变,一只手搭上重婴的肩膀,将自己的一张俊脸靠上,缓慢而坚定的说:“瞧你的样子,必定是在那女人那儿吃了个闷亏。”
姜重婴身子一偏,成功的将那双毫不客气支撑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打落,没有烟火气的反驳道:“你多操心了。”语气一顿,看了他一眼道:“不过还是多谢你肯帮忙。这是要去看贵妃娘娘?”
“没错。”白咏季一听到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贵妃娘娘几个字,也马上接过话来,毫不在意被他轻易的转移了话题。只是面色终于凝重了下来,看了一眼重婴道:“你可知道陛下是如何想的?”眉眼里皆是担忧。
“不知道。”重婴很快的作答,似乎是不愿多说,就要离去。白咏季却是拦住他的去路道:“重婴,枉你我二人相识一场,你就这样对我?”语气之间尽是不满。
“我确实是不知道。陛下从未提过。”姜重婴斜眼看着白咏季,微垂的眼角,细密的睫毛盖住眼中的华光,“陛下是怎样的人?虽然当着外人宠你我二人,却也从不提**私事,更是深藏不漏的脾性,诺是妄加猜忌,反而中了陛下的道。”
白咏季知道重婴所言句句属实,无奈的叹口气道:“我白家亏欠姑母的怕是尽我一生都还不了。”
回应白咏季伤感言论的就只有重婴的默然,半响忽问道:“你可有见过谢南华?”谢紫韵一听谢南华的名字,忍不住微微倾身向前,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白咏季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不由莫名其妙道“我怎么可能没见过谢公子,他可是常年与你在一起,与我……”
“我是说,你最近可有和他交谈过?”重婴淡然的打断了他的话。
“没有。”白咏季摇头,没有记恨重婴的打断,越发莫名其妙起来。
“没有便好,以后也不需要有才更好。”重婴淡淡嘱咐了一句,看了一眼白咏季,举步离开宫中。
“神经病。”白咏季被他最后那不阴不阳的一句话弄得晕头转向,当即想到重婴过去种种手段,心里一突,面上一冷,想来还是不要和那位谢公子有什么交道的好。却是眉毛一挑,扬声道:“听够了就可以出来。三小姐。”
谢紫韵正准备离开的动作一僵,正准备装疯卖傻时,就见一张眉目含气的俊颜放大在自己面前。不由心里暗骂两声,想来自己今日出门是忘了看黄历,怎么事事不如意。脸上堆积一个白痴一般的笑容,讨好道:“白公子,可真巧,在这儿也可以遇见。”
“碰巧?”白咏季抽动了嘴角,看着谢紫韵实在是讨好的笑容,自己的气焰也消了些,暗骂着这女人的脸皮厚,一边埋汰道:“谢三小姐是这么觉得的?可在下并不这么认为三小姐在人背后鬼鬼祟祟的模样是巧遇?怕是专门来看看这另你魂牵梦绕的睿王爷吧。”
“‘魂牵梦绕’?”谢紫韵皮笑肉不笑的重复一句,看着白咏季一脸上还残留的哀意,眼珠一转,凉凉的道:“倒是我正准备去探望贵妃娘娘,公子可要同去?”
白咏季成功的被“贵妃娘娘”一词吸引过去,眉头微皱,警惕道:“你去探望姑母有何贵干?”谢紫韵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眉目间的忧色更浓,暗自推敲着这位贵妃娘娘和白咏季的关系。
白咏季见谢紫韵理直气壮的打量自己,毫无一般女子的羞涩,不由失笑道:“你又在琢磨着什么呢?可尽是些害人的主意。”忽然响起最近听说的一件事情,又问道:“你可知道那宫女的事情?”
谢紫韵自然装作不知,却是仍旧念念不忘那位一直没有出现的贵妃娘娘,想着难道因为这位贵妃娘娘身子不好,所以生为白家的中心人物的白咏季这么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白家的荣宠好似都牵扯在这位娘娘身上。
白咏季看着无意识摇头的谢紫韵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往前面走了几步,回首见她仍旧站在那里,嘲笑道:“谁刚才说要去见贵妃娘娘?还是说你想一会回流芳园因无故缺勤而被治罪?”
谢紫韵自然不肯回去被治罪的,只有硬着肉皮跟在白咏季的身后。从他的背影看来,这白咏季身材匀净修长,不愧是常年练舞的人,既有着少年的活力又不乏青年的优美流畅。白咏季似乎是感觉到了谢紫韵毫无节制的注视,偏偏这种目光并不像以前围着自己的少女那样羞涩,反倒是坦诚的很,搞得白咏季也不好发难,只能生生忍受着。
好不容易到了气宇轩昂的含象殿,谢紫韵已经被眼前高大威武的宫殿唬得右眼皮直跳,比起霓虹园的小巧精致和流芳园的灵秀妩媚,她更偏好于像含象殿这样大气庞礴自有一股霸气的帝王气象。
白咏季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样的神奇,活脱脱一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还没有来得及嘲笑她胸中便被一种骄傲填满了,一直在脸上不散的忧郁之气也稍微收敛,笑嘻嘻的说:“姑母这宫殿可不是一般的妃子可以比的,你倒是应该看仔细了。”